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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泼贱操心太不良,贪淫无耻坏纲常。席间尚且求云雨,反被都头骂一场。”
这首诗前两句好像泼妇骂人一样,十分粗俗,什么“反被都头骂一场”直白无文。而1975年版的《水浒全传》改为这样一首:
“酒作媒人色胆强,贪淫不顾坏纲常。席间便欲求云雨,激得雷霆怒一场。”
改得不错,“泼贱操心太不良”这句太泼妇骂街味,改为“酒作媒人色胆强”。比如含蓄有味,第二句“无耻”二字比较多余,贪淫就等于无耻,改为“不顾”比较好。另外“席间尚且求云雨”尚且二字不大通,席间求云雨有什么不可,呵,为什么要用尚且?所以改成了“席间便欲求云雨,激得雷霆怒一场”,这“云雨”和“雷霆”相映成趣,比较妙,当然比“反被都头骂一场”的老俗话一般的直白强了好多。
所以这后人整理时的水平明显比原来高一些,这也证明了原来这首比较菜的诗是先有的,后来比较好的诗是后人整理改动过的。我想绝不会有人把原文是“激得雷霆怒一场”的诗句改成“反被都头骂一场”这样的句子的。
另外比较成功的几处改动有:在潘金莲和西门庆通奸后,百回本中居然有这样一首诗:
“从来男女不同筵;卖俏迎奸最可怜。 不独文君奔司马;西门庆亦偶金莲。”
这首诗文词粗鄙,最后一句读起来十分拗口,也算罢了。而且以卓文君和司马相如的事情来比喻潘金莲和西门庆通奸,未免不伦不类。倒成了有替二人翻案之意了。所以《水浒全传》中就只保留了前二句,把后来什么文君相如的不当比喻都去掉了,添了这么两句:“不记都头昔日语,犬儿今已到篱边。”比原来的诗好多了。说来这《水浒全传》中有好多诗文改得比较好,1995年的百回本在最后燕青不辞而别时留下的诗句作:
“情愿自将官诰纳,不求富贵不求荣。身边自有君王赦,淡饭黄齏过此生。”
而《水浒全传》中却是:
“雁序分飞自可惊;纳还官诰不求荣。 身边自有君王赦;洒脱风尘过此生。”
两诗之高下十分明显,前面诗句中“情愿自将官诰纳,不求富贵不求荣”其实只说了后面诗句中“纳还官诰不求荣”一句话的意思,“洒脱风尘过此生”一句使后者文字中自有一股飒爽豪侠之气,远胜前者,不用多说。
但这《水浒全传》虽然多数诗文改得好了,但也有些思想和原书的主旨很不一致,像这首写于宋江私放晁天王时的诗:
“保正缘何养贼曹,押司纵贼罪难逃。
须知守法清名重,莫谓通情义气高。
爵固畏鷣能害爵,猫如伴鼠岂成猫。
空持刀笔称文吏,羞说当年汉相萧。”
这首诗虽然文辞还可以,但意思和书中很不一致。看来这个诗作者的思想受旧时的腐朽礼教太深。思想和原作者很不一致。这也说明水浒中的诗词十分驳杂,可能出于好多人之手。
《水浒》中的回目,有些也拟得不大好。不如三国等精细工整。像“九纹龙大闹史家村”、“鲁智深大闹五台山”、“花和尚大闹桃花村”、“鲁智深大闹野猪林”等这几个大闹重复过来重复过去也就罢了。后来回目中又有“阎婆大闹郓城县”和“郓哥大闹授官厅”这两回就有点不大合适了。阎婆只是告状而已,怎么称得上“大闹”二字,至于“郓哥大闹授官厅”更是无从谈起。所以《水浒全传》中把原来叫做“郓哥大闹授官厅,武松斗杀西门庆”的回目改为“偷骨殖何九叔送丧,供人头武二郎设祭”。比原来的回目对仗工整的许多,用“何九叔”对“武二郎”,“送丧”对“设祭”,“骨殖”对“人头”,可以说对得十分妙,而且意思也比原来更贴近故事情节。读者细心看来,《水浒》后面的回目中的词句拟得比前面好,相传后面文字是罗贯中所续,倒也有几分可能。不过从文字上看,《水浒》前面的文字更具民间的古白话特色,人物细腻生动,这里不多加评点了。
《水浒》中的人物做过诗的主要有宋江、林冲、燕青等。林冲在夜奔梁山时,在酒店里写过这样一首: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对于一个习武为主的人来说,林冲这诗已写的不错的,比之书中什么“亏杀卖茶王老母”之类的句子已强了不少。宋江的两首反诗大家熟知,这里就不再录出了,水平虽也不太高,但也算写得不错。很有点类似于黄巢的“冲天杀气透长安”的意味。宋江后来写的几首词风格倒比较相似,在忠义堂排座次后,写了一首词:
“喜遇重阳,更佳酿今朝新熟。见碧水丹山,黄芦苦竹。头上尽教添白发,鬓边不可无黄菊。愿樽前长叙弟兄情,如金玉。统豺虎,御边幅。号令明,军威肃。中心愿,平虏保民安国。日月常悬忠烈胆,风尘障却奸邪目。望天王降诏,早招安,心方足。”
这里且不说这首词的思想性,从艺术性上说像什么“头上尽教添白发,鬓边不可无黄菊。”等之类的句子还是比较出彩的。再就是写给李师师的那首:
“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翠袖围香,绛绡笼雪,一笑千金值。神仙体态,薄幸如何消得!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义胆包天,忠肝盖地,四海无人识。离愁万种,醉乡一夜头白。”
词中的“天南地北,问乾坤何处可容狂客?”以及“想芦叶滩头,蓼花汀畔,皓月空凝碧。六六雁行连八九,只等金鸡消息”等句子,就文采来说,放在宋词集中,也不觉得相差多少。当然这两首词的思想主要是为了招安投降,比之稼轩放翁等的豪气来有些减色。
不过从总体的水平来看,《水浒》中的诗词比较差,尤其是文字间的一些什么“有诗为证”的诗词,最好的也只和三国中的诗词差不多的水平。比起《红楼梦》中由曹雪芹精心创作的诗词来差得太远。不过想想《水浒》中的好汉们本来就对文墨不是太通,过于精致的诗词恐怕倒和《水浒》中的氛围不大相配了吧。呵呵,就像好汉们喝酒绝不会用妙玉的绿玉斗和成窑瓷杯什么的。
《水浒》中的骂
《水浒》是部古白话小说,其中人物的语言当能反映当时的一些语言特点,到现在我家乡(鲁西北)的一些方言都和《水浒》中的一些言辞极为相近。比如像大家常说的“抹布”,我们这里方言却叫做“展布”。在书中读到这样一句子:“阮小七叫上水手来,舀了舱里水,把展布都拭抹了”,见到也用了“展布”这一词,觉得好亲切。另外不要做声,在《水浒》中叫做“别则声”,我们现在方言也有这样说的。
当然有些名词也有比较大的差距,比如郓哥说武大戴了绿帽,就说他是鸭。书中写:
“武大道:‘含鸟猢狲,倒骂得我好!我的老婆又不偷汉子,我如何是鸭?’郓哥道:‘你老婆不偷汉子,只偷子汉!’”
这里用鸭来形容戴绿帽者,倒是不曾见过,现代词语中“鸭”的含义却大不相同了,不知就里的人恐怕要吃一惊,武大这等模样也能做“鸭”?
《水浒》中的方言这个题目研究起来十分精深,江湖夜雨自知这方面才疏学浅,不敢深谈。只单说一下《水浒》中的骂辞。
梁山好汉们粗犷豪放者居多,书中骂人的地方也自不少,这些骂辞也颇有特色,和如今不尽相同。
比如鲁智深是关西人,常自称洒家,杨志也是关西人,所以也这样自称。但智深骂人时常骂别人是“兀那撮鸟”,杨志不愧是杨老令公将门之后,比较文明,骂人时也只用“泼贼”之类的话。
另外李逵常自称“老爷”(梁山好汉自称老爷的不少),当然也是“鸟”字不离口,像遇见金钱豹子汤隆时就说道:
“你使的甚么鸟好,教众人喝采!看了倒污眼!你看老爷使一回,教众人看。”在浔阳楼上连自己也骂着说:“这宋大哥便知我的鸟意!吃肉不强似吃鱼?”应该算梁山好汉中最粗俗的一个。
武松说话有时候彬彬有礼,像请四邻来对质时,口中自称“小人”,显得礼数很是周到。但有时发起怒来就也自称老爷。像抢孔亮那瓮酒时,就性子发了自称老爷。林冲毕竟是京师中长大的世家子弟,说话极为文明,就算是风雪山神庙时见了陆谦这等恨入骨髓的仇人,也只是骂“泼贼、奸贼”这样的言语,从未见林教头“鸟”这“鸟”那的骂。
书中文明程度高的人毕竟说话文明的多,像卢俊义只是“无端草贼”这样的骂,宋江也只是在装疯时才说过一次“鸟人”这种话,平素时再没有见过宋江这样说。看来虽然当的是水泊梁山上粗野群雄的寨主,宋江还是比较注重个人形象的。
《水浒》中的骂丰富多采,其中最多的当属“贼”、“厮”、“鸟”这三字。这三字合起来也有这样骂的,而各自组合的词句也不少,以“贼”、“鸟”两字为最,粗粗一统计有如下这些:
“贼”部:贼人、反贼、叛贼、反国逆贼、背义之贼、贼寇、草贼、无端草贼、打劫贼、杀人贼、贼盗、盗贼、贼汉、贼辈、贼众、众贼、群贼,贼首、贼头,贼配军;贼秃、秃贼,贼头陀、贼行者,贼骨头、泼贼、奸贼、、贼男女、贼汉、小贼、正贼、从贼、贼奴、贼徒、贼军、贼将、贼官、妖贼,以及贼贱人、贼乞丐、横死贼、该死的贼、滥污贼禽兽、老贼虫、老贼、贼老咬虫、贼猢狲、村贼、贼亡八……
“鸟”部:“闭上你的鸟嘴”、“快夹了鸟嘴”;“做什么鸟乱”;“口中淡出鸟来”;饿极了,“肚中饥出鸟来”;遇见倒霉事,“晦鸟气”、“鸟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