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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八卦-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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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大伙有了主心骨。病人比好人沉,死人比活人沉。好赛抬块大石头。
二奶奶又嚎,叫疼。惹惹对众人说:
“别打住!病点好治,不疼难治。二婶,我料定你不过扭了腰,拧了脖子。你放心,我认识能人,保管出了明儿,不出后儿,三天下床满地跑。”
直说得二奶奶不叫大伙笑。几下就把死沉死沉二奶奶摆在炕上。惹惹马不停蹄,紧劲张罗着:“摔一跤不算事,大伙稳住别慌,乱了阵脚。谁该忙嘛谁忙嘛,事别撂下。地上的老钱还得画好,回头我来,我行。灯儿影儿你俩随九九爷去照看好大门和铺面。买卖不能总上着门板,要不老主顾来了,当咱纸局黄了。精豆儿,你给二奶奶熬点姜糖水喝,刚头在精冷地界趴半天,别受寒。记着,千万别叫她动劲儿,疼也别给她揉,我这就去请大夫,眨眼就回来!”说着掉身出去,屁股后边棉袍下摆赛帘子一扬一扬,腾腾腾几下出了大门。
九九爷瞅着惹惹背影笑道:
“这人能救火,不能抱孩子。”
精豆儿没搭茬,悄悄在影儿耳边叽咕一句。影儿一闪,没了影儿。
二奶奶躺在炕上,出气也疼,吸气也疼,不喘气就死。可她顾不上疼,心里犯嘀咕。没出正月,没磕没绊,摔这一大跤,好赛鬼推的。到底是福是祸是吉是凶是嘛先兆?想起刚头自己那些话,又是家破人亡,又是命到头,又是四灾险祸,全不是好话。她后悔,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话说出去赛泼水,撕了嘴也收不回来。再想就更不对劲,为嘛不喊别的,偏喊这些不吉利活?这话平时一个字儿也避讳着,别是哪来的恶鬼附身附体,借她的嘴喊出来的。愈想愈邪门愈害怕,一股凉气打脊梁骨顺肋叉子透了全身,凉气后头是冷气,冷气后头是寒气,寒气后头是鬼气,鬼气疫人,不觉眼神发直,手脚比院里的砖头还凉。精豆儿一看一摸,吓得一激灵,以为二奶奶完了。再看,二奶奶眨眼皮,又吓得一激灵。死了吓人,活了也吓人,这可不对劲。对劲没事,不对劲有事,跟手一大堆奇事怪事邪事巧事真事假事绝事就接着勾着引着奉着杂着并着来了,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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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神医王十二
      第四章 神医王十二
     人活在世,各有各的招儿,各有各的路子,各有各的一套,这叫活法。
大老爷们拿几万根子垫底,拉几位官儿做靠山,再勾几个洋人发财,三房四妾七奴八仆一呼百应,到哪儿都有群属狗的鞠躬哈腰,活得来劲上劲有劲,这是阔人的一套。可是北门外官银号单街子上住着个小光棍,无名无姓,浑号八哥,照样活得有来厄去,别瞧他没钱没马没靠山没老婆没皮袄任嘛没有,却也有自个儿的一套。
小屋里外间,有明有暗,明处乐,暗处歇。热天躲在阴凉地界打盹,冷天躺在进阳光的地界睡觉。没一手拿手的本事,也用不着干长事儿。年年春来一暖,扛把长杆扫帚,走街串巷打烟囱;再暖,南边的鸟来了,就在南门外草地土冈杂树林子里支上小网逮鸟卖;谷雨一过,天明时上街卖伞,天晴时改做泥瓦,登墙上房掀瓦修顶子;入伏后,在仿衣街口摆个大木盆,熬锅萝卜红果梨片杏子倒在里头,再拿块大冰块一镇,俗话叫冰山,冰山顶上盖块湿布,这便是冰凉透骨镇口镇牙消暑消汗解渴解馋的酸梅汤;等到秋风一起,落叶一飞,被张小夹袄满街吆喝——套火炉!您别笑话他无赖游,混事油儿。这手活照样有个名目,叫“打小空的”。阔人办事,婚丧嫁娶宴席堂会,缺人手时,还非他不可。人情事理都懂,上下左右都通,满地朋友,满处路子。摸嘛都会一二三,问嘛都知二三四,个矮人精神,脸厚不怵人,腿短得跑,眼小有神,还有张好嘴。生人一说就熟,麻烦一说就通。人间事,第一靠嘴。有嘴笨舌说笨蛋,有嘴胡说白唬蛋。天津卫把耍嘴皮子的叫画眉,画眉是种能叫的鸟儿。他叫八哥,也是种鸟儿,八哥与画眉不同,八哥嘴算是种能耐。所以人称他:铁嘴八哥。
一辈子干一件事,早晚腻了。杂着样儿换名样儿变着样儿,有趣有乐。没人管他,他不管人。没长事没整钱,有零活有零钱。比起那些在官府大户买卖铺门当役当差自由自在得多,不受气不受管不受制。只要口袋不空,米缸不见底,不找活不受累,上街溜哒,抽烟喝茶,串门聊天,碰人说闲话儿,或是立在人群里看打架,打头看到尾,逢到关节处,插过去使他那张好嘴一说。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当个好人找个快活。皇上老子洪福齐天,还非得玉带金冠龙袍蟒服天天上朝听烦心事呢。
今儿大早,他帮着锅店街开米铺的苏家运一日沙木十三橼的棺材,漆皮子没磕没碰没划伤,顺顺当当办好,得了五十大子儿。跑到运河边歪脖大柳树底下穆家奶奶摊子上,实打实吃一顿贴饽饽熬小鱼,直把肚子吃成球儿,嘴唇挂着腥味,就近钻进一家“雨来散”戏篷子,要一大壶热茶,边把牙缝里的鱼渣滋滋响喷出来,拿茶送进肚,边使小眼珠将台上十八红的媚劲嫩劲鲜劲琢磨个透,直到这壶茶彻了又彻喝得没色没味,到茅厕长长撤一泡冒烟儿管气儿的热尿,回来刚落坐,一只大肉手落在他肩膀头上。
“八哥,再找不着你,我就扎白河了。”这人说。
八哥扭脸瞧,一张有红有白的大白脸笑哈哈,可带着急相。他笑道:
“哟,惹惹。嘛事又惹惹惹?”
惹惹这两字是天津土话,专门送给好张罗事的人的大号。屁股闲不住,到处冒一头,有事就来神,一闹万事休。这首小诗说的就是惹意这号人。
惹惹说:
“快帮我请个大夫,我二婶摔个马趴,够劲,够呛,要死要活,正在家叫唤呢。”
“叫她叫去。坐下来听戏,我再叫壶茶。”八哥说着按惹惹坐下,朝小伙计一招手,要茶。
惹惹赛坐弹簧,一挨就蹿起来,说:
“救人赛救火,我哪坐得住。不冲我二婶冲我二叔。我二叔人虽怪,从没给我脸子看,过去也没少帮我。”
“你眼里都是好人。看出坏就闹,闹完就全好。我看你二叔二婶,抬头老婆低头汉,一阴一阳。一个皮儿好,一个皮儿坏,里头全一样。”
“那就冲你嫂子,行吧。”
“有她嘛事?告她,保准她不叫我管。”
“不瞒你说。就是她叫我来找你的。”惹惹说。
八哥忽见惹惹腮帮上有个红红大巴掌印。小眼一转说:
“还为那金匣子?”
惹惹左右一瞧,压低声说:“这事天底下只有你知道。你非得叫我折脸求你不成?咱还叫嘛哥们儿呢!走——”正巧伙计端壶来,惹惹掏几个铜子儿“当啷”扔在桌上,朝这伙计:“这壶大少爷请你喝了!”拉起八哥推着后背一直出戏篷子,急着问八哥:
“快说,去请谁?”
八哥笑道:
“天津卫大夫都在咱肚里。华忙活着,也得跟咱论哥们儿。你先回去等着,我管保请来头号大能人。”
“我就喜欢能人,我跟你去!”惹惹眉开眼笑。
两人说着笑着,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黑一白走着。惹惹面赛涂脂涂粉,八哥脸赛壶底锅底,惹惹走路腆肚,八哥走道猫腰;两人东西左右拐几个弯儿,来到果市口一家大药店瑞芝堂前,八哥进去把个秃脑袋精瘦的小子,扯耳朵拉出来说:
“老亮,黄家大少爷的亲妈把尾巴骨摔了。快告我,天津卫哪位大夫专治跌打损伤、伤筋动骨?你要拿卖狗皮膏药大力丸的唬弄我,你八哥就叫你们老板辞了你!”
老亮揉着耳朵,眯一只眼笑嘻嘻说:
“八哥向例口硬心软,哪是铁肠子!兄弟我正愁没机会给你报思呢。骨头的事,您非得找神医王十二不可。前儿,满天飞在天挂茶园唱《铁笼山》,一个跟斗打台上栽下来,脑袋戳进胸脯,叫王十二几下就抻出来啦!药就是打我们这铺子里抓的。”
“王十二还用你吆喝?他十年前就和我论哥们儿。不过咱身子骨是铁打的,没用过他,他倒使过我,那次他腿肚子转筋,还是叫我连捶带揉帮的忙。哎,老亮,他当下住在哪儿?”
“您不是认得他吗?”老亮眯着小眼逗他说。
“你耳朵瞎了,没听我问——我是说他当下住在哪儿。你想拿我怄?”
“哪能?十二爷一直住在西北角贞士街庆合成当铺旁边那大红门里呀,要不我陪您去。”
“没挪窝就好找。老亮,后响多弄点酒,招呼狗圣、扛头、孙猴子全到我家,下酒的东西归我预备,咱们闹闹。”八哥说完,给老亮后脑勺拍一巴掌。老亮脑袋根毛没有,声音好脆,赛拍西瓜。随后招呼惹惹就走。
老亮揉着后脑勺,嘻皮笑脸说:
“您未必能找着。”
八哥来到贞士街,站在当铺旁空地上拿眼一扫,眉头皱成核桃,眼前两红门,一朝南一朝东,一大一小一破一新一个单扇一个双扇,哪知是哪个,心里暗骂老亮那小子脸上却不能挂相。
惹惹说:
“敢情你不熟。”
“我不熟你熟,你去请吧,我走!”八哥转身要走。
惹惹拉住他说:
“怄你当真?没你我找谁去?”
这当地,八哥忽见朝南大红门前的石头台阶上,有块膏药,他假装没瞧见,手一指这门说:“就是它了!好长日子没来,我眼珠子不记事。”上去刚要敲门,一瞅这门不平常,满包铁皮满钉钢针,院墙一码是磨砖对缝,地道是使江米水粘的。门楼上没一块砖没雕花,好赛府县太爷的住家。心怵便说,“你来敲门。”
惹惹更怵,他说:
“我不熟,见人怎么说……要不咱上树往院里瞧瞧。”
“瞧嘛?”
“他家要没人呢,敲不是白敲。”
“花钱请大夫怕嘛?有事咱哥们儿托着怕嘛?敲,使点劲。敲得愈响,气儿愈粗,事愈好力、。”
惹惹说:“在理。”上来扬手拍门,手刚要挨门板,忽听马嘶人叫,扭头看见一匹马拉一车煤,疯赛地在街上狂奔,车夫拿着马鞭子在后边呼味呼味跑,一边大叫:“马惊了,快躲开!”街上人拼命往两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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