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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挫败如无睹的豁达人。”
宋思诚还未及回答,云妮就叩门进来。
“宋小姐,冼图先生嘱我提你,他们在一号会议室等你开会。”
“谢谢,我这就来。”
“宋小姐,你去忙你的吧!”
“那么,你请稍候,相信至谊就快会回来。”
宋思诚慌忙引退,只剩下阮贞淑在汉海防从前的办公室内。
她缓缓站起来,走到汉海防那张油画像跟前,细细凝望。
阮贞淑自语道:
“海防,除了怀着一颗创痛失望的心去当你的妻子之外,其余的,我一律不能适应,是积习难返之故。至诚离家出走了,至谊有她的天地,连你都始终拥有着一个顺你者生似的王国……”
阮贞淑低着头,慢慢转身,走离了汉氏企业的主席室。
她决定不等汉至谊,甚至不再等待任何人。
汉至谊并不知道母亲到访,她风驰电掣地把汽车开到赤柱滩道上,在那老地方与易君恕相见。
在那儿,他们曾有过无数的浪漫足迹与心心相印。单是坐在面海的酒吧外,就能抱拥着不知多少美丽幽清温馨致远的回忆。
两个人可以这样子,静默地牵着对方的手,不发一言,坐上整个上午。
“时光如能在下一秒钟静止,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从此以后逗留在一秒钟的环境之内,对牢那一秒钟内的事物,今生今世直至老死,不生变幻,多好。”
“至谊,我有话跟你说。”易君恕望住至谊的脸,这女子有极好的轮廓。
“说吧!我在听着。”
“我是认真的说。”
“我会认真的听。”
“然后认真的想,认真的答应。”
“好,你说。”
“我要娶你。”
有一阵子的沉默。
六'梁凤仪'
至谊仍望着海滩,小小的白头浪轻涌上来,随即退下去。在闲日的沙滩上,少有游人。
“君恕,你可听到涛声?”
“没有,我只听到自己对你说,我要娶你。”
“嗯。”
“至谊,我原本就是要娶你的,不是吗?我们在许许多多年之前就已双双携手在沙滩上,望着海和天,许下我俩的心愿,只不过,那时候,我们都嘴笨,没有说出来。不能这就说,我们之间没有金玉盟。”
“是的,寒盟背约的人是我。”
“可以补救过来。至谊,只要我们有勇气开始,永远不会太迟。”
至谊没有造声,她双眉凝聚,望住君恕,欲言又止。
“至谊,我知道你有很浓重的委屈与疑惑,我愿意分担,但,不是在白天,在办公室内忽然接了你的电话,各自偷偷的出来相见。而是把所有烦心的事都放在一旁,直至日落,回家去,两个人各捧一杯热茶,盘膝坐在床上,让我细听你的不如意,为你化烦、为你分忧。”
“那是个很动人的安排。”
“绝对有理由变成事实。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容身,逗留在本城你虞我诈,弱肉强食的环境之内讨口安乐茶饭,值得吗?
“至谊,让我们携手远去,另闯新世界。
“只要你肯放弃一切,我肯定父亲不会再穷追不舍。”
这是当然的推论,汉至谊若肯缴械,仇家自然松弛。
可是,易君恕只想到他的父亲,他并没有提童政的父亲会怎么样。
“至谊,困扰不单是属于你个人的,也是属于我的。相信这样子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过生活,非你我所愿,更不可以继续下去……”
易君恕忽然一眼湿濡,他艰辛地、讷讷地说:
“男人有更多身不由主,力不从心的困扰时刻。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是非常痛苦的事。
“至谊,请相信我爱你,然而,对童政的感情,是另一回事。
“她并不是邪恶的女子,只不过是宠坏了的一朵温室玫瑰,这并不构成我可以任意妄为地陷害她,伤害她的理由。
“不能爱她,也不应负累她。
“对她最公平的方法,现今也只不过是对她坦白一切,让我们彼此恢复自由。
“至谊,还有传统道德的范畴是无形的一道压力,我受不了。
“至谊,请好好的考虑,然后答复我。”
易君恕受不了,汉至谊也受不了。
自从易君恕结婚之日开始,她就有一个妄想,认为她跟君恕之间的感情发展也不过在乎剖白后的一吻而已。
原来这是一个自欺欺人的想法。
好比馋嘴的小孩,告诉大人,他只要一颗小糖果,吃了之后,就心息了,就不会再思念了,这将是整个心愿与整件事一个结束。
事实正好相反,那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人生有些罪疚是不能沾上的,否则就会在一件秽、两件都秽,可一就可再的情势下泥足深陷,以致万劫不复。
没有那情深意切,期待经年的热吻,不会有竟夕的追思与忆念,不会有擦动情怀的逃避,更不会有雨夜的孽缘。
一旦豁出去之后,爱恋之情有如脱缰野马,四蹄并发,追不回来。
吸毒、犯案的人,之所以会难以回头,只会不住地重蹈覆辙,就是这个循环的道理。
不是不令人战栗的。
汉至谊的苦闷好像因为童柏廉不在身边,而一宗接着一宗的不住跑出来滋扰。
这夜因着白天见了君恕,心情加倍历乱,汉至谊回到童寓,直冲入睡房,她紧握着电话筒,摇长途电话给童柏廉,一听到丈夫的声音,便嚎啕大哭,咆哮道:
“童柏廉,我说了多少次,要你回来,你却不肯。为什么?童柏廉,我要向你说多少次,我需要你,你才相信我。请你回来,求你回来,望你回来……”
然后汉至谊摔在床上,肆意地、尽情地痛哭失声。
自从汉海防去世之后,她接收下来的一切委屈,都在这个时候满溢,忍无可忍,载无可载,要发泄出来了。
所有的人际关系,千丝万缕,夹缠不清。童柏廉、童经、童政、俞小莹,她自己的母亲等等,甚至乎郭义生、宋思诚,还有易祖训,易君恕……
复杂、混乱、恶劣、腐败得使人不胜负荷。
汉至谊在童柏廉身上泄愤也是有理由的。
柏廉曾经给她说过一个关于他自己童年的故事:
“小时候,我在乡间,父亲给我捉来了只毛色鲜明,活泼好动的小鸟,它头顶上有一撮白毛,尤其可爱,于是买了个小小雀笼回来养着,给它起名叫小白头,陪我念书说话。
“一天,给小抬头饲料时不小心,笼栅张得太开,以致让它有机可乘飞走了。
“我是的确怅然若失的。
“父亲劝我:
“‘柏廉,另寻别的小玩意去吧,鸟儿飞走了,永远不会回来,不要为补救不过来的事费神伤感了。’
“可是,我坚持什么都不要,由得雀笼空躺着,依旧天天盼小白头会回巢。
“父亲看到我念书念到一半,我抬头望着那雀笼发呆,就朝我的后脑一拍,道:
“‘真是傻孩子,在盼着太阳由西方出来呢!’
“可是,我这傻孩子真不傻,奇迹果然出现了。一天早上,我蒙胧转醒,朝雀笼一看,竟见小白头飞了回来,歇在雀笼外,瞪着眼看,它不名的歪着头,似在对我说:‘还不快快开了门让我进去?’
“小白头是鸟倦知还,叫我喜出望外。
“我记得当我跑上前去,双手抱着小白头时,眼泪汩汩而下。
“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刻骨铭心,感觉上乘难以言传,我永远永远不会忘记。那份快慰简直可以说是冠绝我毕生获得的其他成就。
“从此,雀笼没有关闭过,小白头在兴致到时,会跳到我的书桌上玩乐,疲倦了又主动的飞回笼里去。
“可是,我的这种幸运在小白头去世之后,就开始销声匿迹了。
“父亲仍给我一再买回小鸟儿,我仍坚持那种自由自主,自动自觉的可贵,因而雀笼永远门禁大开,可是也永远空空如也,从没有试过有一只小鸟如小白头,会在自由选择的意志下飞回来陪我。”
至谊当时听后,入神,曾问:
“你现今仍然坚持把雀笼打开,认为世间上会有第二只小白头?”
童柏廉点头。
“你很大方。”至谊赞他。
“不,”童柏廉:“应该说我自私才对。因为我恋栈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崇尚那种被选择的骄傲。”
汉至谊如今想起这个故事来,她明白童柏廉的心意,却痛恨他的自私。硬把一份抵抗外间诱惑的压力搁在她肩上,以换取自己完整的倔傲与舒畅。
这个男人可以负担起一百一千一万个女人离他而去,于是慌忙陈列人世间的种种困扰,由着对方作出决定,他却坐享其成。
再活下去,压力会大得教她发疯了。
汉至谊首次觉得手足无措、无能为力、筋疲力竭、悔不当初。
除了狠狠地痛哭一场,别无他法。
汉至谊要哀求童柏廉回来,并不是爱他,也不是后悔,而是希望以他的存在为自己设下障碍,防止自己再肆意地向传统道德挑战。
汉至谊从没有想过可以跟易君恕远走高飞,另闯人生新领域。
这个绮惑令她茫然。
是不是可以这样做?
有人握着她的手,带领着她奔向自由幸福,岂非梦寐以求?
她没有意图就这样鬼鬼祟祟掩人耳目的过以后的日子。
她宁可接受世人的批判。
那是一个至大的解脱。
由着人们表态吧,每个人都有他自由思想与议论的权利,完全是公平的。
汉至谊深信自己可以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去面对公论,总胜过躲在暗处,进行勾当。
她同意那种压力早晚会把她和易君恕逼疯的。
今夜刹地嚎哭,也为与君恕的关系,潜意识而忍受太多的压力所致。
汉至谊想呀想的想停当了一个段落之后,终于很安稳地睡去了。
她是被很多人吵醒的。
差不多集中了童寓与汉宅内的熟悉面孔,至谊大吃一惊,什么事发生了,会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