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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紧紧的抱住阮贞淑。
阮贞淑的回应无疑是热烈的。
她的声音发抖,紧紧的抱着至谊,道:
“怎么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怎么汉海防在成功之后再不是以前的他了?”
汉至谊在啜泣,她把刚才自栽自倒的委屈一道宣泄出来,因而并没有细味分析她母亲的那两句话。
当她抬头凝望阮贞淑时,正是流泪眼看流泪眼,母女二人都是伤心人。
过了好一段沉默的,却互相沟通的时光,阮贞淑用手背拭干脸上泪痕,轻轻地说:
“打扰了你了。”
在激动情绪与表白苦衷过后,又得一挺胸部回现实来。
现实始终是冷冰冰的,一如阮贞淑对女儿说的这句话。
人到底难以整天把纯情表露。
纯情像一块坚硬的冰,在太阳升起后,立即溶化,了无踪影,只有黑夜,会存得稍稍长一点。
“不,妈妈,你来看我,我很高兴。”至谊只有这样回应。
“我得回去了。”
阮贞淑站起来,拉一拉她那件缩至膝盖上的裙子。
至谊顺势往下望,她才发觉母亲仍拥有一双匀直而且皮肤紧绷的美腿,膝盖部位都未见皱纹,还是光光滑滑的。
这个年纪守了寡,情何以堪。
“妈,”至谊忽尔很怜惜母亲,道:“我送你回家去。”
“不用了,刚才我还是自己踱着步走过来的。”
“不,妈妈,是深夜了,让我陪着你走。我也好散步一下。”
阮贞淑没有再反对。
她心上想,寒夜,结伴有人,纵使对方不是可共寻幽梦者,也罢!到底血缘骨肉,有个依傍是好的,且有至谊在旁,怕是个警卫角色,防止她胡思乱想,甚而行差踏错。
于是,汉至谊披上了风褛,圈住了阮贞淑的臂弯,走在山巅的迂回小径上。
月色微明,晚风斜送,像稍稍照亮母女二人寒怆孤寂的心,吹走了刚才蒙在心上的尘埃。
“妈妈,我几时跟你如此的一起走过路?”至谊含笑问。
“怕是很久了吧?小时候,你最喜欢在做功课后,嚷着要我跟你散步去。那个时候,我们相叙的机会多。”
“我那时几岁?”
“大概是八岁到十二岁的样子。”
“以后呢?”
“以后就不同了,似乎在上了初中之后,你的生活就开始起变化。”
“怎样变化?妈妈,说来听听,我都记不起来了。”
“每晚功课赶完后,老是挂电话给女同学谈天说地,真不明白怎么可能有这么多话。别说是跟我去散步,就是跟旁的家人多见面也不可得。有一次,就为了你这个讲长程电话的习惯而把小弟气得呱呱大哭。”
“至诚?”至谊笑着问:“为什么呢?”
“就因为你霸占着电话跟小同学说着学校里的事,至诚约好了同学给他报讯,就是等不着电话,情急之下就哭出来了。”
“他约了女同学?”
“怎么约女同学?那时他还那么小,只不过约好男同学打球或是什么的。”
“大男孩一个,问题解决不来,只管哭,多么羞家!我有机会要取笑小弟。”
“至诚从来都不比你强,在我们家,哭的孩子往往只有一个。”
对,至谊并不流泪,她忍得痛,就是在体育场上摔了一交,那泥沙地擦得她皮破血流,她还是拍拍身上的泥尘,就站起来。
至诚呢,怕是患上小病,给郭义生叔叔往他的小屁股上打一针,他也有本事哭上半天。
连汉海防都皱上眉头,说:
“这汉家的儿子怎么搅的?动辄流泪,还是好汉不?比不上我们至谊,一出生,就是女中丈夫的材料。”
阮贞淑听丈夫这样批评,也不造声,只叹气。
她心想,至谊再强,也是个女的。
女人的制肘在哪儿?还不是情牵欲系于男人身上,到头来,饮恨终生。
分别只在于弱质女流,眼泪直淌于人前,巾帼须眉,把眼泪吞回肚子里去而已。
母女二人竟因着这一路上的闲话家常,像轻轻的推开心扉,看到了对方心灵深处,比前接近了。
“妈妈,我们小时候做错了事,好像你从不打骂我们的,是不是?爸爸不同,他凶起来,会得抓根鸡毛帚,在至诚的小腿上抽几下,痛得他呱呱大叫。”
“至诚也是个纯直人,爸爸要打他,他只干站在那儿,让他动手。”
“那么笨,如果是我,我会立即躲得远远的,待爸爸的火气下了,再行亮相,就什么都好办。”
“你比小弟聪明,也比他乖,你父亲从来不舍得责难你。”
“即使我有错。”
“谁没有做过错事了?”阮贞淑叹气。
“那么说,妈妈,你到底是个豁达人,会谅解我们。”至谊是有感而发。
“我并不豁达。真的,我不,只是……”阮贞淑正打算把话说下去,就刹那停住了。
她连连的后退了两步,像见到一样极其可怖的东西似的。
至谊原本沉醉在与母亲的谈话之中,看到阮贞淑的这种反应,一时间也回不过神来细想什么事把她吓着了,只下意识地朝阮贞淑的目光方向望去。
有一部汽车停在汉家大门不远处的草坪之上。
汉至谊并不晓得是谁的汽车,她直觉地以为母亲看到了陌生人的一部汽车停泊于此,怕有可能牵引出一些罪行来,因而吃惊了。
于是至谊赶快挡在母亲跟前去,准备有什么意外发生时,好由她来承担与应付。
说时迟那时快,在汽车旁边闪动着一个人影,像要抢前来似的。
汉至谊还不曾看清楚是谁,只为情急,她大喝一声道:“谁?给我站着!”
月色下,那人果真站住了,回过头来,阮贞淑与汉至谊母女俩吓至面无人色。
那人的出现,对她们来说,比鬼魅还要恐怖,还要令人心胆俱裂,魂飞魄散。
“天!”汉至谊绝对不应该喊出这个字来。
这表示了她可能知道的已经不少。
这表示了她可能的不认同。
甚至,这表示了她可能的反感。
阮贞淑受不了汉至谊的那句透露太多残忍讯息的叫喊,疯狂地往前奔。
那人走前去,嚷:
“贞淑,贞淑!”
汉至谊呆站着,不晓得回应。
情欲压抑过久,必如睡火山,蓦然爆发,熔岩涌现,生灵涂炭,毁灭大地。
至此,汉至谊方知今夜,母亲是逃情而至。
阮贞淑活像一头受了伤,又担了极度惊恐的小鹿,跃动着双腿,抽尽身体内每一分能发挥的潜力潜能,奔向前方。她企图要在猎人捕获她之前,躲进自己的巢穴去。
郭义生狂追不舍。
阮贞淑奋勇走到汉宅大门前,开了门,正想闪进去,义生已经追赶而至,愤怒地把大门关上,断了阮贞淑的去路。
他握着阮贞淑的双臂,摇撼着她,说:
“贞淑,贞淑,你听我说!”
“不,不,不!”
阮贞淑痛哭失声,不能自己。
郭义生由着她哭,毫不放松地仍把她纳入怀中。
“为什么不放过我?为什么还要来?为什么要等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贞淑问。
“因为我等了这么多年,不能再等下去。”郭义生说。
“我以为你不来,我叫你千万不要来。”阮贞淑饮泣着说。
“我要来,我不能再软弱下去,两个人都犹豫不决,幸福永远争取不到手。”郭义生坚决地说。
“不!义生,你并不明白。”
阮贞淑颓然地跌坐在汉家的大门外,流着眼泪,摇着头。
郭义生坐在她的身旁,轻轻的拥着她的肩,道:
“我明白,你恐惧人言,更怕至谊与至诚的反对。”
阮贞淑说:
“真的,义生,求你放过我,我无能为力了。”
“只不过是暂时性的力不从心。”义生如此的坚持,“贞淑,过去的凄凉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我一直痛苦地瞪着眼,看你活在一个只有物质而无精神的牢笼之中,欲救无从。我做不出对朋友不起的事,又不能不爱你。贞淑,直至今时今日,海防已死,过去已成尘迹,你应该有勇气站起来,再活一次,漂漂亮亮,潇潇洒洒,幸幸福福的活一次,与我,携手共创明天。”
“义生,那是理想,不是现实。”
“现实就是要努力使梦想成真。”
“人们会怎么说,至谊会怎么说,尤其在今天。”
“今天与昨天的差别是你从前是有夫之妇,你有责任对牢一个男人,即使你明知自己不再是他惟一的女人。我不怪你,这是节操,这是贞纯,这是情理。因而我站在一旁默默等待,候至今天今时,你已是个自由身子,我们何惧之有?若果天下人要狞笑耻辱的话,随他们去吧!全球十亿多中国人,总有人会对我们投支持一票。贞淑,我们还有漫长的下半生,不能跟着海防陪葬。就是今夕,我俩立即的……”
“义生,请别说下去,求你!”阮贞淑把手搁在郭义生的唇上。
两人凝望,周遭静谧。
郭义生把阮贞淑的手拿下来,再俯身缓缓的吻了下去。
真正的爱情会感动天地,令明月含情,寒星垂泪,甚至群山肃立,晚风款动。
翌晨,汉至谊在办公室内有点神情落寞,对公事忽尔的不感兴趣。她本来有个习惯,就是每天早上一坐到办公室去就先批阅一些昨晚积压下来的公文,可是,今天例外。
汉至谊觉得自己的精神无法集中,盖上了档案簿,交叠着手,把头枕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
才一瞌上眼,就似看到她母亲在月夜里狂奔,郭义生随后追赶的情景。那两个人的脸孔,一忽儿竟变了自己和易君恕。
未免太可怖了。
汉至谊不敢再闭目养神,她必须睁开眼,面对现实。
继而她按动电话机,接通的讯号响起一阵子,就听到童柏廉的声音。
“喂!柏廉吗?”至谊喊。
“早晨!”童柏廉说。
“你那儿已是晚上了!”纽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