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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随着周围的议论声越来越大,兰草虽然没读过书看不出字的好坏,但也听出来这些人是在嘲讽唐缺的字儿写的丑,一时间又是气恼又是担忧,刚才的满脸喜色早已消失不见,双眉紧蹙,两只手也紧紧攥到了一起。
林学正是不忍再看,观者们是只顾着眉飞色舞的讨论没心思看,兰草虽然尽力看了,却因一天学没上过而看不懂,这些人里唯一例外的就是那店老板,他是不得不看!他现在只求这个小祖宗能少些点字儿,好歹别把这幅画给彻底毁了。
店老板先是满脸苦色,看着看着苦色渐渐淡了下来,继而竟然就有了喜色,且这喜色随着唐缺写的越多也就越浓,到得最后时,这喜色终于全面爆发出来,居然就盛放成了一朵花儿。
最先注意到店老板脸色变化的是林学正,他有些诧异的从画中山水移目到唐缺笔下的留白处,这不还是那笔字嘛?但一注意丑字所写的内容后,林学正脸上的神情也有了变化,嘴里也讶然的“咿”了一声。
这两人如此,正兴奋讨论的观者们的注意力自然也被吸引过来,继而,前面的人脸色也有些不同了,后边的围观者看不清唐缺写的究竟是什么,只是见这些人突然如此,心急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惹得他们如此,当下就有人高声道:“究竟写的什么,有看见的念出来大家听听”,一人发声,数十人相与应和。
此时,唐缺业已写好了一联两句的题画诗,题画诗下附上的散记也已写到了将近尾声的地方。
原本以为一副好画是糟蹋定了,现如今却是如此的峰回路转,不仅这幅画怕是要更值钱,便是刚才这个噱头就足以使他这家新开张的店铺名声更为响亮,醒过神儿来的店老板猛然咳嗽了两声,把嗓子清理的顺当后,这才一脸放光的将唐缺的题画诗及散记大声念了出来。
第四十二章 咱就读明经科!(上)
随着那店老板的一声咳嗽,围观的人群都安静了下来,想看看唐缺到底写了什么,竟使得这老板和林学正的神情有了如此大的变化,至于满场最挂念唐缺的兰草更是紧张的呼吸都屏住了。
清风明月本无价,远水近山皆有情!
念完这两句题画诗,店老板不等众人发议论,已接续念起唐缺所写的散记:
林泉之志,烟霞之侣,梦寐在焉,耳目断绝。今得吾师学正林大人妙手郁然出之,不出闹市,坐穷泉壑;猿声鸟啼,依约在耳;山光水色,滉漾夺目。此岂不快人意,而实获我心哉?
堪堪等店老板念完,唐缺已收笔停墨,笑着向林学正拱拱手道:“师者命,不敢辞!狗尾续貂之处还请学正大人见谅”。
今天在场的多是能舞文弄墨的,虽然自己下笔能写出什么不好说,但因为读书人古诗名作读的多,这鉴赏好坏的能力总还是有的。清风明月本无价,远山近水皆有情!就不说这堪称画眼的题画诗,单是随着诵念那散记也已是唇齿留香。
毕竟都是读书人,若要说这题画诗与散记写的不好,这样的话却是任谁也没脸皮说的出口。但若待要夸,刚才的讥嘲话又说的太满,若是强行变了调子却实在是太难为情了,毕竟是少习诗书的,谁还不好个脸面?
字写的这么丑,却能做出如此贴切画意的题画诗与散记,这反差……也太大了吧!又或者这厮那笔平淡无奇的字根本就是在故意装相,其实是想引人更关注他的文才,诗才?先抑后扬,不仅是作文的技巧,也是士子们求出名的不二法宝,譬如前朝剑南才子陈子昂,初到长安时不就是耍了同样一手的“千金摔琴”才迅即名动帝都了嘛?
因为唐缺前后的表现差异太大,又因为前面实在太平常,而后面又太过惊艳;也因为观者们前面讥嘲的太狠,此时想收篷转向太难,以至于店老板念完之后,刚才还众言嘈嘈的店门外竟难得的一片安静。
除了觉着唐缺写的东西读出来很顺口之外,没上过学的兰草其实是听不出这题画诗与散记究竟好在那里的,只是虽然听不出来,却能通过身边人的表现感觉出来。
眼瞅着刚才还是满脸讥嘲的围观者此时一片静默,尤其是刚才批评唐缺最厉害的那几人一脸青红的尴尬,她那里还不明白这是唐缺大出了风头的缘故?
彻底放下心中紧张的兰草将紧紧憋着的一口气舒心无比的长吐出来后,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那紧紧攥住的两只手上已浸满了一层细密的汗水,这可是六九寒冬刚过的初春哪!
“你呀你……”,对于林学正而言,两次见唐缺的结果就是:惊喜总是来的太突然!口中“你”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过去重重拍了拍唐缺的肩膀,“你确定到县学后是读明经科?”
不等唐缺答话,一边的店老板凑了上来,呵呵笑道:“画好诗也好,师徒联袂,相得益彰”,插花儿的说完这句后,他迅即又转过身去,“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收起来,哎呦!你这个蠢东西小心着点儿,用夹板展平了再拿……”
听到店老板的咋呼,唐缺与林学正两人相视一笑后抬脚往下走去,两人到处,开始小声嗡嗡不停的人群纷纷左右退避的让出一条道儿。
从人群之中穿过去时,唐缺蓦然又有了年前那次随着严老夫子接官的感觉,就现在他抖抖身上的衣服,也不定能落下多少双眼珠子来。
见着两边的人都在关注着唐缺,还有人已隐隐开始向前挪动脚步,颇有些经验的林学正向唐缺低声耳语了一句道:“走快些!否则说不得就得被人给围住”。
后世里不管是在大学课堂上还是在书上,唐缺早就了解到盛唐时的人心性开放而热烈,没想到穿越近年后他自己竟然以这种方式感受到了,不过他可不愿被人围着寒暄探问来历,当下就随着加快脚步的林学正一路出了人群。
见唐缺正跟林学正一起,忍不住满脸笑的兰草也就没靠上来,而是落后两步跟在后面。
“你那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林学正走出人群后没上一边儿等候的马车,而是与唐缺步行着往前走,“什么时候到县城的,县学里报到了没有?”
“学生开蒙晚,字写的差,让学正大人见笑了”,唐缺先是回了这句后,才接着道:“今天刚到的县城,原准备是明天一早去县学报到”。
“是这样!”林学正点了点头,“没去就好,你现在正好好生想想到底是报进士科还是明经科”。
唐缺知道林学正是一片好心,脸上自然就露出感激之色来,但他的回答却没有半点迟疑,“多谢学正大人关心,这个问题学生早就想好的,就读明经科”。
“噢?”林学正对唐缺如此决绝的选择很不理解。
唐缺明白林学正疑惑的原因,本朝官学里设科及礼部试的科目虽多,但要说真正显贵的却只有进士科,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两句说的就是进士科。各科加起来,朝廷每年取士百多人,但真正尊荣无比的却只有进士科的二十多个,挂花游街、曲江赐宴,人们看的,传诵的名字也都是进士科的新进士们,而“士林华选”也只是进士科的专有称呼。至于其它诸科的新进士们则几乎全是陪衬。
舍去这些面上的荣耀,即便是通过吏部关试后分发职司时,分的最好,升迁最快的也是进士科,总之,对于新进士们而言,无论啥好事儿都被进士科士子们给占全了。
第四十三章 咱就读明经科!(下)
“正因为进士科荣耀显贵,所以盯着的人就多,普天下读书人至少有七成都汇聚在这一科之上,而朝廷每年取中的进士科新进士最多不超过三十人,路是好路,但这条路实在太难走了”,仅仅是想到这个录取比例,唐缺都有些不寒而栗,跟唐朝进士科的独木桥比起来,后世的高考简直要比武汉长江大桥还宽阔,“再说本朝礼部大校阅卷时不糊名,每科高中的人总得在考试之前就打响名气,这中间的水可就太深了”。
面对唐缺所说,同是读书人出身的林学正只能无言长叹,士林华选,听来好听,但实在是……太难了。
“就不说参加礼部试之后要想高中千难万难,于我而言单是获得一个贡举资格都是难上加难,县学上面有州学,州学上面还有道学,就是到了道学也不是都有资格去长安的。依我家的情况,实不容我三五年,甚或是八年十年的消磨在赴试应考上。反倒是明经科更适合”,在林学正面前唐缺也没隐瞒自己的想法,“若是以后能有机会去州学自然好,要是实在没这机缘,在县学读个年余后就该出来做事养家了”。
唐缺家的情况林学正当日也听刘里正说过一些,面对这番实实在在掏心窝子的话也就劝不出什么来,读书花钱,以后真要千里迢迢参加科举的话更花钱,没一个殷实的家底撑着,这条路根本走不下去,要不县学里的士子们也不会多是殷实的士绅家子弟。
道理虽然明白,但林学正再想想唐缺的表现,未免就觉得太可惜。
他脸上颇有遗憾之色,反倒是唐缺自己光月霏齐的一片坦然,“本朝仕进,除了科举不还有‘吏干’这条路嘛,未必就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我还替你可惜,你自己倒是豁达”,林学正被唐缺的态度给逗笑了,“以吏干晋身有是有,不过这条路也未必好走,由吏到官可是千难万难,即便能入流品,以后升迁也极是艰难。远的不说,本县姚主簿及赵县尉就是最好的例子,他两人都算人尖子了,饶是如此从流外熬到流内也花了十几年,从进县衙当差到现在近三十年了,才刚刚熬到从八品。本州马别驾跟他们年龄相仿,入仕时间也差不多,如今已经是从五品下阶了。这是多大的差距?成败之间,他们其实就差在一个功名上”。
唐朝的州相当于后世的地级市,别驾就类似于后世的副市长,同时给朝廷办事,如今一个是副县长,一个是副市长,这差距不可谓不大了。
“马别驾也是明经科的进士吧?”林学正听到这句后忍不住又是一笑,“听你刚才的话还以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