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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话,唐成瞥了一眼钱三疤,没想到这个看来粗鲁无比的莽汉还有这份心思,不错,这也正是他的想法,早在当日来这龙门两天之后他就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如今的龙门县衙根本用不了这么多人,一个不过四万多人的县,真正能管的人口还只有一半,能有多少事儿要养这么多人?一方面是县衙账面上穷的叮当乱响,另一方面是衙门里养着一大批只想着混饭吃的公差吏员,这不是笑话嘛。
唐成自己是个一旦做起什么事来就会全身心投入的人,他自己做事认真自然就看不得那些天天只想着混事儿蒙事儿的,只不过不管是在任何时候的任何地方,但凡要端人饭碗总是最难也最容易激化矛盾的,在这个事情上唐成虽有决心却也暂时没想到好的办法,在他原本的想法里整顿县衙,清退衙门中多余人员将是一个艰巨而漫长的工作,甚至为此构想了一个模糊的历时需一年半的规划,即便是一年半,但若能在这个限定时间内完成就算高效了。
变化总比计划来的快,从昨天晚上的事情上唐成敏感的看到了一种可能,即利用计划中与奚人的冲突附带完成对县衙的整顿,就如同在战争状态中总是最容易通过那些在和平时期根本无望通过的政策一样,非正常环境带来的一个好处就是推动事情的方式和时间也可以非正常,并且在处理的合适的情况下能将正常环境中不可承受的震荡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今早一举开革十几个老公差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特殊时期经过特殊事件的检验手段后,不仅是那些老公差的同僚,百姓,甚至就连被开革的老公差们自己都没脸出来闹腾,一件原本需要大费周章的事情居然就此风平浪静的办下来了。眼下这样针对吏员的机会又再次出现时,要是还将之轻易放过的话,唐成也就不是唐成了。
祸兮福所伏!虽然这句话早在后世就已耳熟能详,但真正的理解并能主动的将之灵活运用,唐成的确很感谢他曾经跟过的前金州刺史孙使君,正是通过对他的学习,唐成具备了在危机中寻找机遇的意识和自觉,从此之后,每当遇到异常艰难的时刻他总会逆向思维的问自己一句:“这次的危机中有什么值得利用的机遇?”这次在与奚人的斗争中抓住机会整顿县衙就是这种逆向思考后的成果。
而今已可预料的是在结束与奚人的这次斗法后,整顿县衙的工作也将顺利完成,届时龙门县衙将是一个经过极大精简的机构,其间的意义远非仅是减少了开支,更重要的是,这将是一个认同他的权威,鲜明打上他个人烙印的新县衙,与此同时这还将是一个在实战中经历了勇气检验的衙门,勇气,对于龙门这样特殊的县情而言,无论怎么强调其重要性都不过分。
从钱三疤身上收回目光后,唐成转向了贾旭,“刚才那领头的奚人你可认识?”
“库多,西街顺天货栈的护院儿头子,素以蛮勇著称,城里不知道他的人少”。
“顺天货栈?顺天应人,这个货栈口气不小”,唐成正要再问什么,身边的郑凌意扯了扯他的袖子,顺着她的示意看过去时,就见到刚才空荡荡的另几面街口上涌出不多的一些人来,这些人一色的唐服打扮,手里拿着的东西也是五花八门,烧火棍、撑窗杆儿、火筷子、擀面杖等等不一而足,再仔细瞅瞅的话,这些人里还颇有些面熟的,大多都是刚才来听过堂的百姓。
“大人,他们这是来支援衙门的”,说着这句话的贾旭满是激动,当差当了这么多年,平时能不招百姓们骂就算是好的了,何曾敢想象过这样的场面?虽然眼前来帮忙的唐人并不多,但显示出的却是一个好兆头儿。
“嗯”,见到这一幕,唐成终于松了松冷峻的神色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民心未死,民心可期!”
只可惜这样的好情绪很快就被城中突然响起的惊叫声与哭喊声给丧败的干干净净,刚一听到的时候这声音还少,但很快的就如同瘟疫大发作般染到了别处,叫声里充满了恐惧与慌乱,从听到第一声到四面开花几乎不过是瞬间的功夫,很明显是有很多人一起发动才能在全城范围内造成如此恐慌动乱的效果。
“奚人闹城了”,贾旭的手一把攥上了刀把子,“大人,怎么办?”
各处惊叫声一起,那些手里抄着各式家伙什儿涌来的唐人脸色立变,撒腿就开始转身往回跑,来的这些都是棒壮汉子,他们不仅是家里的顶梁柱儿,更是家人的主心骨。
抢不到兀都就引动全城动乱,龙门县的奚人居然真就无法无天至此了!虽然早就对这种可能发生的动乱作了预案准备,但唐成此前还真是不太肯定这样的事情一定就会发生,这可是正稳步走向盛世的唐朝,这仅仅两万多的一族奚人真敢如此无所顾忌?
无情的事实粉碎了他此前一直不曾放弃过的谨慎乐观,先是悍然来抢兀都,抢掠不成后就开始引发全城动乱,奚人这么做的目的唐成清清楚楚,这不仅是反击及对城内唐人的恐怖震慑,更是要釜底抽薪一举撵走他这县令。
刚刚上任一个月治下就发生了全城范围内的动乱,不管原因是什么,他这个县令都难辞其咎。
这些唐成都知道,在对奚人动手之前也仔仔细细的反复想过,是以现在的他想到的并不是眼前这已有心理准备的事情,而是这表象背后的根子——龙门县的奚人为什么就敢如此肆无忌惮?难倒他们真就狂妄到连朝廷也不怕了?这样的事情在内陆州县里不说发生,简直就是不可想象。
渐起渐高的惊呼声、动乱声中,微笑尽收,重新恢复冷峻神色的唐成摇了摇头,龙门县奚人还没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别说他们合族也只有两万多人,就是整个饶乐奚族绑一起也不敢在当今大唐如此国力下挑衅朝廷。
只要不是傻子蠢汉,世间但凡敢犯非常之事者就必定有非常之依仗,那么……这些奚人的依仗究竟在那儿?根子到底有多深?
“大人”,耳听着动乱之声距离衙门口越来越近,贾旭猛提了几分音量咬牙道:“要不要属下等出击”。
“我要一个人骑马去城中宣扬律令”,言至此处,唐成猛然转身过来,“谁去?”
这样的情况下执行这样的任务……硬着头皮的贾旭刚要说话,却被唐成给止住了。
公差们沉默的时间并不长,钱三疤蓦然跨前一步,“我去!”
“好!”唐成上前几步将手中的黄桦木弩塞给钱三疤后重重一拍他的肩膀,“你去,给本官活着回来!”
因为充血太厉害,钱三疤脸上脖子上的三道疤痕像扭曲的蜈蚣一样狰狞,这个长相堪称张飞特型演员的莽汉哈哈一声大笑后,拎着弩弓头也不回的向县衙马厩而去。
送走钱三疤,唐成转头过来看着那一排公差,“带上刀弓,你们十二个随我一起往东街”。
面对钱三疤的表现颇有些惭愧的公差们轰然答道:“领命”。
“身为县令,这样的局势下我不能不去,但我绝不跟这十二个公差分开,一定平安回来”,拍了拍郑凌意的肩膀,唐成看了来福郑五等人一眼后转身大步向台阶下走去。
“大人,县衙无人,夫人……”
“攻打县衙就是造反!奚人还没这个胆子”,“铿”的一声抽出身边公差腰间的长刀,唐成大吼一声道:“走!”
看着再无回顾的唐成背影,郑凌意扬了扬手后终究将嘴里的喊声又咽了回去,“来福,去差房把能搜罗的武器都给我找出来,郑三、郑五你们把衙门里的人给我集中起来”。
这一刻的郑凌意俨然又成了那个打击海盗不遗余力的在扬州市舶使。
刚走下衙门口最后一级台阶,唐成蓦然觉得脚下的地面似乎动了动,更走出两步后这种感觉愈发的明显了。
好歹也在万骑军中呆了大半年,唐成清楚的知道这是大队骑兵高速奔驰时才有引发的特有地动。
“狗日的贾子兴,你个乌龟总算到了”,心底狠命骂出一句后,长吐出一口气的唐成猛的停住了脚步。
众公差都是知道内情的,等这个也等的冒火,怀着同样的心思,当唐成停下脚步时,最少有三个公差当即趴下了身子,也不顾地上的脏冷将耳朵贴了下去。
听了一会儿后那个伏身最快的公差就此半边脸贴在地上的激动高叫,“骑兵,是骑兵到了”。
“他们也该到了”,唐成摆了摆手,“起来!准备抓人吧,宁抓错也别放过,谁都别给老子手软”。
“是”,公差们齐声答应的声音之大把他们自己都吓了一跳。
地面震动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很快的无需再趴在地上都已清晰可感,随后便有沉闷的响声传来,响声越来越大,到达最顶点时猛然转化为一片清脆如疾雨的响声。
只有大队骑兵疾驰在青石路面上时才会发出如此声响,这意味着骑兵已经正式进城。
在这疾雨般的声音响起时,整个龙门县城似被惊呆了一样诡异的有了瞬间的沉默,随即各式声音更杂乱的响了起来。
龙门县城不大,先锋骑兵很快就冲到了县衙门前,领兵那人是唐成在白阳镇贾子兴府见过的江姓果毅都尉,驰来之后人未下马的高声道:“天成军七百骑已至,镇军看守之城门亦由我军接管,如何行事,唐县令给个章程吧”。
“平暴诛乱正是边军职责,如何立这大功江都尉才是行家里手,还要某这外行多说什么”,唐成顺手将一个边军士卒从马上拉下来后,自己翻身骑了上去,“某就一条,少杀戮多活捉,天成军手中每多一条唐人性命,某就多扣地百亩!”
“痛快!儿郎们,刀片子都给老子收一收,用刀背磕这些杂种”,江都尉对唐成这种外行不干涉内行的行为很满意,大笑着回头吼了一嗓子后,拨马一转,“去!”
他这马头刚动,唐成亦已策马,正好与江都尉齐头并进向东街直冲进去。
东街内已是一片狼藉,许多唐人正与奚人揪斗在一起,唐人的人数虽不算少,却多是孤军奋战,而奚人却明显是有组织的最少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