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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饮酒!”这一刻七织实在是很挫败。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能写出这样诗句的人竟然会如此不解风情,“呆……”
这句轻怨薄怒的话仅仅只说了一个字儿,后面的就全被堵住了,随即唐成刚刚喝下的酒就如同山涧流泉一样渗进了七织的嘴里。
唇齿纠缠,“当”的一声唐成手中的酒觞掉在了地上,青碧色的酒浆流出来缓缓濡湿了七织的提花裙裾却也无人理会,唐成的手由那柔韧的腰肢缓缓逆行而上……
门外城中,也不知那户人家没等子时到来就开始烧起了爆竹,这么个喜庆的夜晚人的耐性实在有限的很,一家开始后其他人家也就有样学样的烧了起来,很快唐成所在的坊区里“噼啪”的爆竹声响成了一片。
提花泥金长裙落地的声音及随后的喘息声都被连成片的爆竹声给掩盖了,两条赤脱脱的肉虫在榻上滚动着,滴水成冰的三九天里唐成半个光身子露在外面竟然不觉得冷,而花团锦簇的被子上面的褶皱也越来越多。
玉砌雕栏花一枝,相逢恰是未开时。娇姿未惯风和雨,分付东君好护持。良久之后,外面的爆竹声越来越响,屋内的喘息声却慢慢的停息了下来。
“野人”,说话时牵动了身子,满脸轻红尚未褪尽的青红七织忍不住猛一皱眉,“也不知怜惜些”。
“这话你刚才怎么不说”,唐成边说边伸出手去抚慰她的痛处,全身软瘫在唐成怀里的七织欲推无力便也只能由着他去,只是脸上的轻红很快的就变成了艳红。
“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唐成手上抚慰不停的轻笑道:“元微之曾说女子最美便是昨夜海棠拭新红的时候,不愧是花丛老手,他这话实在是经验之谈”。
“脂粉花了,鬓发也乱了还有什么可美的”,七织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的甜甜笑容却暴露了她对这句话的受用,“这样的诗都写,这元微之必定是个轻薄无行的放浪子,他是谁?”
“元微之元……原是我在山南东道的旧识,说了你也不认识”,幸亏转口转的快,微之是元稹的字,此时这个与白居易齐名的中唐名诗人可还没出生。“不过放浪无行这四个字倒也不算冤枉了他”。
“噢?”七织的头在唐成怀里蹭了蹭,“说来听听”。
“不过是个老套的故事罢了,元微之遇到了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子,开始的时候固然是如胶似漆,及至元微之后来又遇上了新人后,便将前面那女子给始乱终弃了”,嘴里含糊说着,唐成心下想着的却是元稹“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名句,以及名妓薛被抛弃后的荒凉心境。
“晦气!”啐过之后,七织又道:“那女子后来呢?”
“这也是我听说的,跟我说这故事的可没说过女子后来怎样了,只记得她留下了一首名为《春望》的诗”,不等七织再问,唐成自将那首诗念了出来:“风花日渐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七织静静听完后,幽幽一声轻叹道:“诗名《春望》,诗中又说佳期犹渺渺,最后两句虽是怨,但全诗却是怨中生盼,可怜这女子终究是难对那负心人忘情”。
闻言,还没从元稹与薛涛故事中走出来的唐成随口道:“是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真情不易,忘情却更难”,言至此处,唐成猛地停住了话语,继而自嘲的摇了摇头。
李英纨在金州依门盼归,郑凌意在扬州日日思念,他自己却没顶住诱惑在长安爬上了另一个女人的身子,五十步笑百步,他也不比元稹强到那里去。
“你在想什么?”见唐成话说到一半儿停了口,七织出言问道。
七织的声音很轻,正想着心事的唐成就没听见,等了一会儿不见回答,七织扬起头来看了唐成一眼后,蓦然提高了些音量道:“后悔了?”
“悔什么?”
“听关关姐说,你跟李……可是琴瑟和谐的很哪”。
看着一脸醋意的七织,唐成心中直骂自己嘴贱,刚才干嘛要调笑,不调笑自然就不会说到元稹和薛涛,自然也就不会坏了现在的气氛。有些事情肯定是必须得说的,但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合适的时间。
唐成抬起另一只闲着的手兜住七织扬起的脸蛋,“脱你衣服的是我,把你抱上床的也是我,此前我虽然喝了些酒但一点儿也没醉,我自己头脑清醒做出的事儿,又有什么可悔的?”
闻言,七织刚才猛然绷起的脸放松了不少,“这还差不多”。
“小心眼”,唐成长长的手指按了按七织的脸蛋儿后正色说道:“有些话本不合适现在来说,不过是既然话赶话的赶到了,也就说说吧”。
七织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唐成,“嗯,你说”。
“咱们既已如此,我总不能像元微之一样让你没个着落处,明天到张亮府走礼的时候我就跟他说为你赎身的事儿,我自有钱来办无需你费心。赎身出来之后你就先在此间住着,等我了结了在长安的事情后就带你回山南东道见二老……”
唐成说着自己的安排,浑没注意到听着这些的七织脸上最后一丝紧绷也已悄然消失,眼睛虽依旧是刚才那般亮晶晶的,但里面已经有了微微的喜意。
不等唐成说完,七织打断了他插话道:“你来长安赶考,一回去突然就多了个我,你怎么跟大娘子说?她要是为难我怎么办?”问完这些,七织盯的唐成更紧了,一双眼睛真是眨都不眨的等着他回答。
“别这么看我,小心眼珠子瞪出来了”,许是觉得两人间气氛有些闷,唐成调笑了一句略作调节,调笑完后恢复了正色道:“此事自有我来跟英纨说,她要生气我就接着,这事本是我做的不好,不过有一点你尽可以放心,就是英纨想为难人也是由我接着,我断不至于躲在后面看你难受不管”。
“算你有良心”,说完这句,眼中喜意渐浓的七织猛然“嗤”的一声轻笑出声,“不过,我可没说要赎身嫁给你”。
闻言一愣的唐成猛的从斜靠着的抱枕上坐正了身子,“嗯?”
“赎身嫁做人妇之后,就再没人看我的歌舞了”,七织随着唐成的姿势调整着让自己重新躺进他怀里后悠悠声道:“论歌舞技艺我还赶不上梁盼盼,另外帝都里的琵琶国手我一个都还没请教过,又怎么能走?”
“怎么没人看你的歌舞了,莫非我就不是人?”
“那不一样,我喜欢的是在挂着许多宫灯的演舞台上歌舞,下面要有很多的观者,唱的好了,舞的好了下面就会有如雷般的彩声,要是唱的不好,下面人理都不会理你,甚至还有人嘲讽乃至喝骂,只有站在这样的演舞台上,我才能没有一点杂念的去歌舞,才能时时想着让自己唱的更好,舞的更好”,七织的声音很轻柔,却也很坚定,“算上今天来这里也才四天,唐成,我都有些念着雅正园的演舞台了!”
唐成知道后世里有许多明星喜欢乃至于痴迷华美而又万众瞩目的舞台,以至于退出演艺圈后会十分空虚痛苦,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样想法竟然在一千三百年前的唐朝也有,而且还好巧不巧的让他给碰上了。
前面他还在说着给她的安排,却没想到七织压根儿就没想着要赎身跟他走,前后巨大的反差实在让唐成感觉很没面子,郁郁声道:“我看你前几天布置院子跑个不停,在这里边院子都能听到你在外面的笑声,我还以为你很高兴,原来都是假的”。
“我是很高兴,这怎么会是假的”,对于唐成阴阳怪气说出的话,七织不仅口中回答,手上也没闲着,顺势就在他腰上重重的捏了一下,捏过之后脸带轻笑的继续道:“这四天我过的很高兴,以后若是得便儿的时候我还想过过这样的日子,但也就是这四天下来也使我明白过来……”
唐成攥住了七织作恶的那只手,没好气儿的问道:“明白什么?”
“这四天让我明白过来,如果一直让我过这样的日子的话,不成,我真的不成!没有了歌舞,我高兴不起来的”,重又扬起头看着唐成,七织很用力的摇着头,“唐成,我说的你能明白吗?”
七织口中说出的这些话若是让一个正统的唐朝读书人听了多半会觉得惊世骇俗,但身为一个穿越者,唐成自然明白,这有什么不好明白的,女人天生爱演戏,众人瞩目的华美舞台对她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一点都不奇怪,后世里每年报考中央戏剧学院的女生动辄以万计,对于那些十几岁的小女生们来说,她们报考这个也并不是人人都想着成名之后能赚大钱,总还有很多是为了一个理想而去的,一个对于舞台很纯粹的理想。
唐成没再阴阳怪气的说话,郑重的点了点头,“你说的我明白,但你想没想过,你总不能一直站在演舞台上歌舞下去吧?”
“好哇,等我年老色衰没人看我歌舞的时候你就不要我了?”总算唐成反应的快,这才没让那只闪电般掐向他腰间的手得逞,七织挣了两下儿没挣脱也只索罢了,“哼,真到了那时侯我就买个宅子,我虽然唱不了也舞不动了,总还可以教别人,等她们再站上演舞台上的时候,别人就知道这是我七织的弟子。你不要我好了不起嘛,我总还有歌舞!”
虽然七织的话里带着些小女儿的赌气在里面,但越是赌气说出的话越是心底想法的真实流露,一句句听着她说的这些,唐成真有些动容。即便这是在中国三千年王朝史上最开放的唐朝,从一个他曾经以为被宠坏了的花魁身上听到这样的话依旧是太难得了。
她从小就开始学习歌舞,进而在演舞台上凭借歌舞获得了一次次的如雷彩声,最后竟至于生出想法要穷其一生也不放弃歌舞,她肯定不知道后世里的“理想”和“独立”是什么意思,但她正无意识的向着这个方向努力。
就在这一刻,唐成对七织竟油然生出些知己的感觉来,很诡异,却也很真实。
“你想笑就笑,反正小青早笑惯我了,扬州快活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