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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样!”听到这个问题,唐成脑海里首先浮现出姚荣福微微抬起头,手指拈着颌下三缕长须,以标准的陕西官话慢条斯理说着“从长计议”的形象来。
中午的整个酒宴下来,新任刺史姚荣富说的话不少,但给唐成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一句,“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说到诗词歌舞,各地见闻时,新使君固然是侃侃而言,口才与识见都极佳,但只要话题一到金州政务,他必然就是:
微微抬头,手抚美须,“此事……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姚大人不愧是风流人物,风仪甚佳,尤其是那三缕长须,实当得上美苒公之称!至于行事嘛,看来甚是端方,言语也谨慎的很”,说完之后,唐成摆了摆手回到了自己的公事房。
到了房中,唐成自斟了一盏茶水,想想姚荣富中午的表现,再比照当日孙使君所言,还真是半点不假。
这位新来的姚使君果然是滑溜的很!饱经皇城历练,又深知金州特殊的他对于政事异常谨慎,当真是做到了字字句句合乎朝廷法度,而一旦所说之事无可依之条文与法度时,他必然就是个“从长计议”。
综合以上,若要一句话概括这位新使君行事及未来施政风格的话,唐成首先想到的就是——不求有功,力保无过。
跟着这么一位官僚化气息已经浸入骨子里的使君,活儿还怎么干?干的好了是应份,出了问题的话,指望他老大人帮属下担待,那还真是门儿都没有!
守成吧!正如孙使君当日所言,公事平平而过既可,许是这样更能让姚使君满意。唐成细细想了一会儿,定下了本曹的工作方针之后,心底也松泛了不少。
想干活累,偷懒还不容易!又有谁不会的?说起来新使君大人如此,倒正好合了唐成的心意,有更多的时间可以用在课业上了。
有老马在上面盯着,按时上下衙就少不了,唐成琢磨着是不是等这几天过去,姚使君坐衙进入正轨之后,就把家里的书卷和笔墨粉本搬一部分到公事房来。反正曹里的公务就这么些,守成之下有冯海洲等人照看着足能料理的好,他又不是个喜欢揽权的,该分就分,自己在曹里就尽能松闲下来了,到时候公事房门一关,这可就是个绝好的书房啊……
诵诵书,理理经,练练画,顺便监督一下公务,只要不出大的纰漏就行,这样的日子该就是史书中传说的“半官半隐”了,据说诗佛王维最擅长这个,而今既然有了这个条件,唐成也不介意效仿一下“后”贤。
事情果然不出唐成所料,待料理安顿后诸杂事,姚使君正式坐衙之后,金州州衙就全面转入了守成状态,而衙门中最新流行起来,引用最多的一句话便是出自姚使君的“施政当求清简,尚无为”。
姚使君尚无为,求清简;老马还没从仕途绝望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也无心理事;由是,整个金州州衙西院儿就跟放了羊一样,那叫一个轻松惬意!
好吧,无为就无为,唐成将诸公事逐一分派下去后,便循着初时的打算慢慢将一些书弄到了公事房,天天花一两个时辰料理了公事之后,其余的时间就用来干自己的事情。日子倒也过的轻松快活。
好景不长,这样的好日子没能持续多长时间,就被一件意外的事情的给打破了。
新任山南东道观察使下来巡查了,于东军下来巡查本也正常,但不正常的是他下来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才到任几天哪?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来了,其所设定的路线是道城至房州,在这条路线上,比邻房州的金州就成为绕不过去的一站。
观察使可刺史都是新任,但这两人的差别也着实是太大了,而且还是两个极端,一个性子太疲,一个性子又太急,这番都撞到金州,且有的是事情忙了。苦笑着放下手中的书卷,唐成就投入了迎接观察使大人的准备工作中。
“海洲,你把本州比邻房州附近的资料都拿来我看”,经过两个月的牢狱之灾,冯海洲愈发的沉默,办事也愈发的细心起来,自打年初重回司田曹,唐成对他更加信任,基本将曹务的一大半都交了给他处理,“对了,顺便把本州总图和各县的山川地理图也一并送过来”。
冯海洲腋窝里夹着山川地理图,手里捧着厚厚一沓文卷走了进来,“大人,这文卷多,你这是……”
“准备功课”,唐成顺手拿过一本文卷后坐了下来,“行了,你忙你的去吧”。
观察使大人便是到了,以唐判司的身份也该轮不着他接官吧?诧异的看了看正对着地图翻看文卷的唐成后,冯海洲带上房门出去了。
除了本曹公事之外,身为一曹判司的唐成还分有相应负责的坊区,如此这般忙忙碌碌了四五天,等一切也都准备的差不多时,载着新任观察使于东军的煌煌车驾终于快要到了。
……
金州东城门,姚使君带着马别驾等人正在此等着迎候于东军车驾。
探头看了看远处的官道,姚使君拈了拈颌下的长须微微侧身问道:“晨升,你说观察使大人此来本州是为何事啊?”
昔日风仪甚好的马别驾神情有些低迷,也正自远眺的他应声扭过头来,看到姚使君身上的绯色官衣后,眼角的肌肉微微跳了跳,借着轻咳的机会让眼神避过那一身绯红后,这才漫不经意道:“观察大人衔君命而来,甫一上任便急着巡视地方,且看这巡视的路线安排,当是为了修路事宜,想必这条经道城前往房州的大道必定是要经过本州的”。
“嗯,晨升所言极是”,姚使君的手指轻柔的梳理着颌下的长须,一遍又一遍,“此事乃陛下多年之夙愿,万万轻忽不得,若观察大人真决定线路是经金州通往房州,那……晨升,咱们说不得要尽全力以赴了”。
看着姚使君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马别驾就觉得刺眼,这会儿你怎么不务清简,尚无为了?虚伪,还不是想抢功?功都让你得了,却让某累死累活……且不管老马心中如何腹诽,嘴上也只能点头称是。
像这样的大规模的修路实在不是一件小事儿,涉及的地方太多,正在姚使君与马、张二人合计时,隐隐便听前方传来一阵惊闻锣声响起。
“于大人到了”,回过身来的姚使君探头向远处看了看后,再次顺了顺颌下的三缕飘然长须,“二位大人,走吧,咱们迎上去”。
……
金州城内,唐成家。
“阿成,今个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见唐成走了进来,李英纨笑吟吟的迎上前来,“我刚从街上回来,原准备去香粉店瞅瞅,只是街上到处站满了公差,二叔也在里边,听他说是观察使老爷到了,所以主街上不得通行。我还想着你晚上该是回来的晚”。
唐成套上家居的常服,顺手拍了拍李英纨的脸,“观察使大人是到了,只是我如今位份太低,还上不得那接官宴”。
二人正说话的时候,外边一个丫头走了进来,报说有人送来了夫人定下的绸缎,那人现就在门房。
“阿成,我去看看”,李英纨刚走没一会儿,兰草从外边走了进来,看了看屋内无人,她便径直到了唐成身边低声道:“阿成,小桃身上的伤势已养的差不多了,她想着给家人通个消息”。
“通消息?通什么消息,通报她如今的住处?让家人来看她?”见兰草点头,唐成脸色沉了下来,“胡闹!别驾府已将逃奴之事报官,以老马的身份,衙门寻拿的力度小不了,她逃出来才几天?此事的风声还远未过去,没准儿她家人那边就有公差盯着,现在通消息岂非是坑着家人一起自投罗网?”
沉声说完这些后,唐成肃容对兰草道:“告诉小桃儿趁早死了这份心,不管是为了她自己还是家人,这事情都干不得”。
“嗯”,闻言色变的兰草点了点头。
“只要她安心在那儿住着,就没关系”,唐成安慰了兰草了一句,“对了,那个来福最近如何?”
“他还在马府干着,许是最近忙的很,有几日没去小桃那儿了”。
“再见着他的时候跟他说,让他在别驾府里好生干着,年前刚跑了一个小桃,他现在要是也跑了,这事儿就大发了,好歹也得等个半年一年的再说”。
兰草点头应是,不一会儿李英纨回来了,说到饭食已经准备好。
唐成正自吃了一个胡饼,伸手去拿第二个时,便听花厅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扭头看去时,却是丫头领着一身鲜亮公差服的张相文走了进来。
“二弟,你怎么来了?”
“大哥,走吧,使君大人传你问话”,张相文嘴里说着,手上已将唐成刚刚拿起的胡饼接过去狠狠咬了一口,含糊道:“这都忙了大半天了,水米没沾牙,饿惨了”。
“二叔坐下吃,兰草,你去吩咐高家的一声,让她加几个菜送来”。
“嫂子不用忙了,我这就得走”,张相文拦住了起身的兰草,“大哥,走吧,万福楼那边催的紧哪!我是跟别人换差过来通知你的”。
“慢点吃,别噎着”,这时候唐成也没问是啥事,伸手拿过一瓶温酒并又拿了一块胡饼塞进张相文手里后就起身往外走去。
张相文看来也真是饿的狠了,就着那瓶温酒还没到唐家大门时,便已将两个胡饼给吃完了。
吃完之后顺手用袖子抹了抹嘴,张相文说到了他此来的原因。
作为州城内最好的酒肆,今个儿迎接于东军的酒宴就安排在万福楼,张相文等两班十六个公差正好被安排在此地负责安全护卫。
“啥球安全护卫,莫非在这金州城里还有人敢行刺观察使不成?”今个儿实在是忙翻了,当着唐成的面,张相文忍不住的抱怨。
“人好歹也是个观察使,总不能吃饭的时候外边儿一个公差都没有吧,行了,说正事吧”。
“开始的时候挺好,后来上面就传话下来说要找大哥你去,这本是老刘的职差,因听说是传的大哥你,我就把这差事给揽了过来”,走出门外的张相文边翻身上马边道:“来前我先使人把在上边儿侍候的小二换下来问了问,好歹先搞清楚到底是咋回事儿,观察使大人当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