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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是唐缺性子坚韧,碰到三砖头厚的《文选》也觉麻头,为避免太过打击自己对《文选》的兴趣从而生出厌学心理,他索性先暂时放下“赋”卷而直奔“诗”卷,读着谢灵运“如初发芙蓉,自然可爱”的山水诗作后,他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总算平静了许多。
……
这日中午,唐缺到毒寡妇庄子的时间要比平时稍早,书房中自然没有了兰姐儿的身影,但那盆井水倒是依旧如往日般准备的妥帖。
唐缺自己拿毛巾擦了身上的汗水,穿上衫子后坐在书桌上复习昨晚背下的诗作,身为后世重点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他入学的第一年就正好赶上本院搞教学改革,而这教学改革中非常重要的一项内容就是对文学史上名篇佳作的背诵,一周一检查,四年之中风雨无阻。这个教改给唐缺带来的直接影响就是脑子里颇装了不少经典诗词,自到村学的第一天起他就有意无意的趁闲暇之机将这些名篇再次反复记诵。
但今天中午的这阵闲暇时光中,唐缺并没有记诵后世名篇,而是在复习昨晚从《文选》“诗”卷中看到的“古诗十九首”。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扎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这是什么诗,听着怪好听的”,坐在书案后面,手指轻叩着书几的唐缺刚把这首《迢迢牵牛星》背完,就见毒寡妇带着兰姐儿走了进来。
“李夫人起来了”,唐缺欠身的同时看了看兰姐,她一如前两日般照旧是一脸的幽怨,“无名氏的,就是诗虽然传了下来,但作者却没有。”
毒寡妇午睡刚起,跟满脸幽怨的兰草不同,她身上荡漾着一种夏日特有的慵懒风致,尤其是眉眼间更隐有春情流露,“我刚睡醒,现在脑子还有些昏沉,索性你先说说这诗里的事儿,醒醒脑子后再做账不迟”。
这首诗是古诗十九首中的上佳之作,其妙处之一就在于旨意明白,并没有千折百回的遥深寄托,所以即便像毒寡妇这样没上过学的人也能将其中的意思听明白几分。
“这首诗胜在托意高妙,并不以用典见长。说的就是牵牛织女星的事儿,那作诗之人是将星河比作天河,将天河两边最亮的两颗星比作牛郎织女,从而想象他们的分离之痛。两人虽然能日日相见,却因隔着天河永远无法相亲相近,就是连说句话也不成。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写离情而不一味悲苦,反而透出缠绵韵致的温情,难怪这两句会千古传诵”。
唐缺是就诗说诗,但听在两个女子耳中却是别有一番味道了,一脸幽怨的兰姐儿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的幽怨顿时消退许多,侧头偷瞥向唐缺的痴痴眼神还真有些“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的味道。
与兰姐儿相反,刚才一直面色慵懒闲适的毒寡妇却是脸色微微一变,随即又恢复过来浅浅笑道:“其实呀这也都是命,是人就得认命,要说那织女儿可是王母娘娘的七姑娘,按照人间的说法儿那就是公主,多尊贵的身份!牛郎不过就是个放牛娃子,放牛娃子能配得起公主?自古至今也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就别说公主和放牛娃子这么大的身份差别了,单就说咋这郧溪县,走那儿不都得讲究个门当户对?就好比唐成你这样的,就算家里清贫些,将来成婚的时候也总得找个出身好的良家子,总不能跟身在贱籍里的人通婚吧,就算你答应,唐嫂子只怕也不会依。所以说,牛郎织女能有三年相处就是天大的造化了,要是他们懂得惜命知足的话,何至于就被王母娘娘给治成这样?”
毒寡妇这番浅笑吟吟的话却如初冬寒风一般,直让兰草满身打了个寒噤,偷瞥向唐缺的眼神刷的一下就收回来了,脸上刚刚消散了一点儿的幽怨也变得更深了。
第十六章 兔子急了要咬人(上)
“什么良籍贱籍的我倒是不在乎,只要人心好,知道孝顺就成”,也不怪唐缺心粗,实在是以往的经历中没感受过女子之间这种拐弯抹角的斗争方式,“不过要说牛郎织女,他们倒是比我们这些凡人过得好”。
“噢,你这话倒是说的古怪”。
“夫人你想啊,牛郎织女也不是一次都不能相聚,不还有一年一次的鹊桥会嘛,他们在天上是长生不死的,虽说一年只有一次,其实却等于永不分开。再想想我们这些凡人,即便能找到合心意的,又能在一起厮守多少日子?人总有要死的那天。这样想想,王母娘娘本是想惩戒他们,结果反倒是成全了他们,就算一年只能见一次又怎样?jinfeng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只要是真正有情,一次相见倒比无情人十年的日日厮守更令人心醉”。
随着唐缺的侃侃而言,兰草儿再次落到他身上的目光已然真是痴了,毒寡妇脸上的浅笑也再难保持住。
但是不等她开口说话,就听外面二门处猛然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就见门房王老三慌慌张张的绕过照壁向书房跑了过来。
“王老三,你好大的胆子,谁准你进二门的?”
“夫……夫人恕罪,实在是唐账房家出了急事,我赶着来报信……”
“什么?”闻言,原本松散坐着的唐缺猛然绷紧了身子,“快说,我家出了什么事?”
这时节王老三也没废话,“我刚从河边回来,好像是你爹跟村东陈家在水田里打起来了”。
“什么好像,到底是不是”,唐缺口中问着,人已起身开始往外走。
“我……我也没见过你爹呀,只是听看热闹的人说唐家跟陈家打起来了,又说赶紧去找唐成,我约莫着就是你”。
“老三,多谢了!”话音未落,唐缺就已快步跑了出去,身后传来兰草儿焦急的声音,“唐成,你当心些”。
唐缺一边儿急跑,一边儿暗骂自己太大意,刚听王老三说到家人是在河边水田里跟陈家打架,他心里就已经知道事情的缘由了。
起因就在于那亩水田,在山南东道这样“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山区里,水田数量是非常少的,正因为少所以就显得尤为特别和珍贵,水田不仅产量稳定,最重要的是能产米。在这个以麦子为主要农作物的山区,谁家要是在河滩上有一亩产米的水田,简直能让人眼红死。就连山里媳妇嫁出来,娘家夸耀闺女嫁的好时最得意的一句话也是“啥好不好,孬不孬的,总归是个能吃米的人家儿”。
这也就是当初唐张氏为什么宁愿卖自己也不愿卖那一亩水田的原因所在,有这亩水田在,即便家里破落成这样,也依旧在媒婆面前说得起话,“咱好歹也是能吃米的人家,双龙河上下七八条村子都算上,这样的人家儿也不过只有四家而已”。
从金州大尖山发源而出的双龙河两岸都是高峰峭壁,只是到了本村上游时水势才平缓些,由此也就淤出了一块儿肥的流油的河滩水田,总共不过十二亩多,分属四家,其中刘里正与毒寡妇各有五亩合成一个整数,至于另外的两亩多分属唐家和村东陈家。
唐家这一亩水田一边靠着刘里正,一边邻着陈家,早在唐成病重的时候刘里正及陈家都曾几度生了心思想买这亩水田,但都被唐缺家拒绝了,他们宁愿卖房,卖牛,卖坡地,乃至卖人也不愿卖水田,这水田卖了容易置起来难哪!这可不有钱就能买到的。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在这个村子里,人们的心中产米的水田就是那块壁,依唐家连着两代男丁不兴的形势,其实这块水田守的真是艰难,前些日子唐缺知道这些情况的时候就有些想法,只是后来累的臭死,加上这段时间忙着课业和做账挣钱,就把这茬儿给忘了,没想到今天真真儿的就出了事。
伏天里唐缺脚上穿的是一双七耳草履,也就是草鞋,因为时间穿的久了就显得宽松,眼下快跑起来很是不方便,这不,左边脚上的鞋子又掉了。
“去你妈的!”唐缺正是急的冒烟的时候,那儿还有心思捡鞋再穿,索性将右脚上的草鞋也给踢飞了,赤着双脚一阵风似的向河边跑去。
远远的就看见自家水田边的田埂上黑鸦鸦一片围满了人,唐缺见到这个后,悬着的心稍微松活了一点,这至少说明事情还没完,也说明家人的人身安全上该没什么大问题。
唐缺这时候也顾不上什么路不路的了,跳下路边水田一路前奔,等他带着一身泥水扒开人群看去时,眼前的景象直让他满心的急躁都变成了怒火。
下边自家的那亩水田已经成了烂泥塘,压伏的稻子东一块儿西一块儿的,水田西边角儿上,满身泥浆子的唐张氏爬在已经晕过去的男人身上死死将他护住,在他身边,一个同样满身泥水的四五十岁女人正一把薅住唐张氏的头发要把她给拽起来,在她身边还有两个十七八岁的壮实后生一个扯腿一个拉胳膊的在帮忙。
隔着唐张氏两人,另一边儿站着的正是陈家当家男人,一脸青紫的他由最小的三儿子扶着,不断伸脚去踢唐张氏身下的老唐。边角儿地一边的田埂上,几个本村老人正在说合劝架,只是却没有一个人下田里真个动手拉的。
唐缺一眼扫清楚水田里的形势后,心里的滋味实难表述,不过后世里他好歹也“混”过一段时间,知道像这种情况下莽撞冲上去只是个白给,当下咬紧吱吱作响的牙齿又退了回去。
这时候的农村里读书的人少之又少,真遇到这样关涉田地的事情讲理就是个屁,农村人比谁都现实,认的是人多,宗族势力大。归根结底一句话就是认的是拳头。正因为如此,农村里才会常常出现两族械斗的事儿。当然也不是说不讲理,但如果前面讲不通就会开打,打完之后接着再讲,准保一讲一个准儿。
但是农村里也不是每家都是大宗族,总有小门小姓的小户,要是这样,在家里没有强力亲戚可为外援的情况下,一般而言就只有两个法子,一是老老实实低调做人,自己老实的同时再混个好人缘儿;至于另一个法子就是家里出横人儿,出那种敢跟人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