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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我泡了杯茶,坐在我对面,自信而热情地看着我。我有些紧张和局促,因为感觉到他大概是误解了我的来意,更感觉到接下来的开口可能是自取其辱。可能我的紧张和局促更加深了他的误解吧……他像个真正的哥哥那样开始讲一些笑话逗我,想让我放松一下。他教的是高中二年级的语文课,颇有些浅薄与轻浮地谈起班上的某个女生,写了首诗在作文后面让他批,他假装没有看见,故意连她的作文也不批。那女生不依不饶,第二天找到他办公室,当着语文组其他老师的面问他:老师,我的作文你忘了批了。
法律系女生的秘密回忆 第三部分(17)
我勉强而僵硬地笑笑,拼命喝水。换了我平常的脾气,我大概会瞪着他说:你真无聊!可是现在,我能说什么呢?
他讲了好几个关于女生的故事,他们班上的女生可真多……终于他讲到了同事,我逮到了机会赶紧问他:你们学校外地来的同事多吗?
他说很多,现在北京特别缺中学老师,很多外地人因此进了京。但是他们要签一个时间比较长的合同,具体多少年我现在也想不起来了,大概是7年到10年左右吧,不能换工作,等于是人生最有所作为的几年都要奉献给学校,大多数人也就从此在学校呆上一辈子了。我一听特别兴奋,赶紧问:是吗?这么缺老师吗?是不是跟学校直接联系就可以呢?
他脸色微微一变,问:你有什么外地的朋友要来吗?
我掩饰说:不是,一个同学的老乡想来北京实习,想联系实习单位。
他明显地冷淡了一些,问了一下情况,哪里的,什么专业的,什么特长。
我说是内蒙的,物理专业,特长吗,是唱歌。
他笑了一下说:特长是唱歌,那么他是当物理老师还是当音乐老师呢?
我傻呼呼地说:都行啊!
他说:都行?别的课都行,就这两门课不行。
他说:你别看我们学校不起眼,物理老师和音乐老师都是名牌院校出来的。物理老师有清华北大的,音乐老师有中央音乐学院的、中国音乐学院的,最差的也是北师大的。
我说:只是实习而已……不是要分配在这里。
他说:像他们那样的学校,应该是在本地实习,如果不是要分配在这里,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实习呢?
我不说话。
他又问:你说他是内蒙的……那他是汉族吗?
我摇头说:不是。
又问:那……汉语说得好吗?
我不说话。
他往椅子上一靠,笑笑说:你真有意思。北京现在的确缺老师,但也没有缺到不会讲汉语也行的地步……也有的中学里有外教,那得是讲英语。
我再不说什么,失望地站起身来准备告辞。他做手势让我坐下,大概是我一大早把他搅和起来了,已经调动了他的说教欲望,周末没有课,他暂时把我当成班上的女生了。
他大讲特讲人生、理想,当然也包括爱情。毕竟是个诗人啊,不管多么世俗的标准让他一说,都有了诗的意味。他说:人人都说爱情最缥缈,其实爱情最现实。那种缥缈只是写诗时的灵感,我对爱情的理解是,两个人在一起,不管爱不爱,至少不能冬天的时候还要烧蜂窝煤。不烧蜂窝煤的温暖,才是真正的爱的温暖。
高中时我去他家时,他家住着平房,冬天要烧蜂窝煤炉。真没有想到一个蜂窝煤竟然让诗人耿耿于怀到如此地步。
他已经看穿了我的全部心事,却佯作不知,轻描淡写地谈起关于“我同学的老乡”,他说:你这位同学的老乡啊,我建议他就别来北京,不管是实习呀还是毕业分配呀,都没戏。学校不硬,自己条件也一般,汉语都说不好,还不如在少数民族地区有发展。而且我跟你说,像他们少数民族,跟我们不一样;爱喝酒,他们那里能喝酒就能办成事;在北京哪儿成啊?喝醉一次出一次洋相,这辈子都没有提拔的希望。要是当老师,那更了不得……你还是劝劝你同学的老乡,赶紧在当地找机会,现实点儿。
我惆怅万分地站起来,坚决告辞。他送我出了学校大门,直到公交车站,我一直不怎么说话。他说:那天妹妹跟我说你打过电话,很关心我,我还很感动呢……没想到你跟这儿等着我。
“你跟这儿等着我”的意思就是说,“你绕了半天原来找我是为了这个”。
我回头说:怎么?我跟这儿等着不行吗?
然后我就跳上了那从灰暗的老城街道摇摇晃晃开来的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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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小小地受了点挫折,毕竟也获得了些有价值的信息,那就是:北京缺中学老师。如果愿意来做中学老师,甚至可以解决户口,对我来说,还有什么信息比这个更能算是福音呢?
我找来一本北京黄页,开始给各个中学打电话。只要登记了电话的,都打。开始还挑挑拣拣,挑城里的,跟我家近的;后来没有选择了,只要是所中学就打。答复并不完全相同,但大多都说,现在还没有到进人的时间,具体今年有多少编制还不知道,进人也是有程序的,双向选择,也有的要通过考试来筛选。
法律系女生的秘密回忆 第三部分(18)
我听明白了,北京缺中学老师,只不过缺的是北京本地人来当的中学老师;这个信息对于我来说已经有些滞后了,大量外地院校的学生早就知道了这个信息。巴特尔将面临非常激烈的竞争。他哪里有什么优势去竞争?我心灰意冷,暂不问分配的事,而只打听实习。实习听起来不比分配更简单,一般要本地高校的学生,要有学校推荐。
我直到打了几十个电话,类似的话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才终于肯接受这个事实:巴特尔想来北京实习跟他想在北京找一份能解决户口的工作一样难。
我离开IC卡电话亭,那电话亭很矮,像个桔红色的蘑菇一样把我扣在里面,里面没有阳光……我放下已经有些烫手了的话筒,腰酸背疼,浑身都没有了力气,一步一步地往回走,阳光那样刺眼,我那样孤单无助。
正当我不知道怎样向巴特尔汇报我的并不成功的努力时,他倒先告诉我,不要再费心了,他不可能来北京实习。我问为什么。他说他问过系里,实习不能离开内蒙,要由学校统一安排实习单位。我有气没力地问:那你会去哪里呢?不会离开呼和浩特吧?你去下面旗里,我们见面就更不方便了。他说,他只能尽量争取,但真的不好说,因为他是“蒙生”,极有可能去旗里。我叹气说:那也没有办法了,反正不过是实习而已。他听出来我很沮丧,就问我这边学校的情况如何。我说:还能如何?我现在没有别的心思,就等着你早一天毕业,你来了,我就什么都好了。
我忽然发现这世间很多事,如果你不把它当回事的话,它就根本不是什么事。我发现原来所谓的毕业分配比毕业实习更简单。因为在毕业实习阶段,毕业证学位证都还没有拿到手,还有小辫子握在学校手里,必须听从摆布;可是一旦毕了业,谁还能管得着谁?巴特尔可以到北京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连那个户口,也根本算不得什么东西;何况如果我们真结了婚,等到他45岁以后,这个问题也可以解决了。一想到他45岁,忍不住想笑。觉得真的很老了。觉得那样老的年龄,几乎永远都跟我们无关。
虽然似乎是想得开了,可是当几天以后巴特尔告诉我他去哪里实习的时候,我还是有种非常意外的感觉,那是一个特别偏远的地方,不通火车,汽车也要换上两次才可勉强到达。我们想跟他在实习期间见面,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事情。先不说周末的时间不够用,那样偏僻的地方,出现任何一个陌生人都会被注意到,我不能在巴特尔还在实习的时候,就以女朋友的身份前去探望。我不能对他的实习鉴定有影响。
那又能怎么办呢?既然是学校的安排。沉默半天,我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班上是不是你实习的地方最远?
他竟然说“是”。我颇意外,再问,才知道这个地方从前从来没有他们学校的学生去实习过。一种很不好的直觉马上抓住了我,我把他们班同学所有的实习单位打探了一遍,发现相对于别人而言,他几乎等于是被发配流放,几乎所有的人都留在了呼市。有些离开的,也都是跟他一样的蒙生,但都是因为准备毕业回老家,所以先行回去实习打通关系。
我问他:你是不是在班级里表现很差?学习或者其它什么的?
他浑然不觉地说:没有啊。他承认自己一直表现平平,不是最好,但也绝对不会是最差,无论是学习成绩还是其它什么的,他都是中等。
我说:那为什么让你去那么个地方呢?
他说是因为那里今年需要实习生。
我说,我知道那里需要实习生。问题是为什么把你分了去?你不是党员也不是干部,这么艰苦的地方应该党员和班干部去才对呀?
他沉闷地说“不知道”,反正不过是实习,无所谓的。而且实习期不像当初说的那么长,不过是三个月;三个月不打电话不见面也没关系,反正可以写信。
这就是他。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没关系;所有的关系都扔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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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四面楚歌。走在北京人潮拥挤的街上,感觉自己四面楚歌。项羽还有个虞姬陪伴左右,我呢?我不能对巴特尔说,不能跟他抱怨。不想让他知道他在我的生活圈子里是个不受欢迎的人;也知道,我的一些猜测即使跟他说,他也不会相信。
法律系女生的秘密回忆 第三部分(19)
我自己猜测的路线是这样的。我那个高中同学的哥哥把我去找他的事告诉了妹妹,这位妹妹免不了对我去找她哥哥的事情也有所猜测,在这样的猜测激发的好奇心的驱使下,免不了要向了解我现状的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