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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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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有何得罪之处,还望雪芜姑娘明示……”傅合清的声音若即若离,飘荡在翠羽环绕的庭院里,时强时弱。

紧随其后,却尽是张扬泼辣:“你没有得罪我,只是最近手痒了……少跟我东拉西扯,拿出你的真功夫来跟我好好较量一番。”

吵喊声越来越近,身旁的韦若已变了脸色,朝侍立左右的下人喝道:“都愣着看热闹么,还不去拦住她!”

待得侍女七手八脚地将白衣姑娘拦腰抱住,阻了她的去路,傅合清一溜烟般的跑到我身后。我见那姑娘手中的鞭子如蟒蛇由几股绞拧而成,抽在身上应是很有分量,忙拉过傅合清的胳膊询问:“可有伤到哪里?”他一怔,默不作声地将胳膊抽出来,停顿了片刻方才淡淡道:“没有。”

这厢韦若已扯了那姑娘自跟前,似是冷脸低声训斥了几句,而后带着歉意的笑容向我们解释道:“这便是我那远房表妹雪芜,自小家中给娇惯坏了,有些任性。我代她向合清赔不是了。”

傅合清道:“姐姐何必见外,你和韦曦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妹妹,合清怎么这般小气去同她计较呢。”仔细听着,他的这番话虽是恰到好处的谨让,却隐隐透出疏离之意。我思忖着或许合清是真得不满意这桩婚事,这本是件成人之美的好事,但倘若早知他心里抗拒得紧,又何必强求。心中略叹,本是一番好意,倒不知又惹了他多少厌烦。

“表哥说你文武双全,怎就不肯和我打,是瞧不起我是个姑娘吗?”灵簌清澈的声音将我从冥想中拖出,再细细看眼前这位姑娘,样貌比画像更为灵动美丽。圆润的五官布于滢透的肌肤之上,如泉水堆砌出得,舒和而透着俏皮。此时正粉面含怒地紧盯着傅合清,等着他回答。

傅合清娴熟有度地答道:“妹妹误会了,我岂敢瞧不起你。只是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实在难登大雅之堂,只是害怕会当众出丑。”

他的一再谦逊倒让这风风火火强悍的姑娘语噎,好似拳头打在棉花上,竟也无计可施。

雪芜撇了撇嘴,嘟哝道:“真是无趣,长安里的谦谦公子总爱说官样文章,本想到洛阳会有所不同,谁知都是一个样,三步一礼五步一仪,当真无趣得紧。”韦若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我心思一动,已随口问了出来:“雪芜妹妹是从长安来得么?”

她抬眼望向我,眸光莹亮好像才注意到我,清凌凌地说道:“我家本就在长安,这次父亲让我过来探望表哥表姐……临出长安时正巧赶上秦王凯旋归朝,听说届时文武百官都会出城迎接,我就拖延了几日留下看热闹。”

和缓跳动的心骤然紧绷,我不自觉地攥紧了脉脉垂下的水袖,微低了头却睨见傅合清投来的小心翼翼的目光。

未曾注意到我们的异样,韦若调笑道:“这么说你还见过不少大人物,可看清了那秦王长什么模样?”

雪芜来了兴致,吟吟道:“先前我还以为这年纪轻轻便破敌无数的少年将军该是个壮硕凶悍,能震慑住敌人的大胖子。谁知这近近地一看……竟是个挺拔俊朗、风度翩翩的佳公子。贵胄自清华而出,气韵俱佳,竟好像要将全天下的男人都比了下去似得。引得随我同去的几个小丫头一个个都害了相思病,见天恹恹得。”

我的唇线不自觉地上翘,胖子,倒不至于。凶悍么,确实挺凶,只是白长了一张迷惑人的妖孽脸庞。想起他对我凶时,那恨不得将人吞到肚子里的样子,心里顿时柔软了一块儿,好像有什么东西漏了下去,有种空落落的疼。眼前的景物已模糊了,那张阔别已久的脸却逐渐清晰起来。只有韦若的声音传入耳中,也变得断断续续。

“就只有她们害了相思病么,你就没点什么想法。那可是个杀敌无数的少年英雄,你不是最喜欢英雄吗?”

雪芜道:“人人都想嫁英雄,人人都喜欢英雄,可哪有那么多的英雄让我们去嫁。再者说,父亲为给我议婚让我见了不少长安的达官贵族,他们外表光鲜实则却是浅薄迂腐得很。”她顿了顿,声音已冷了几分,“这位秦王殿下虽不至于浅薄,但却当得起‘寡情’二字。”

我思绪微聚,望向雪芜,绿柳浓烟里但见娟眉微拧,已没有了方才跳跃崇拜的神情。韦若也是一脸疑惑看着她,惑于她莫名其妙的巨大转变。

“姐姐可知道,前隋炀帝有一个小女儿,传闻美貌绝伦,号称花神转世。在隋亡唐兴之时嫁与了秦王殿下为侧妃?”

我一时没有站稳向后踉跄了几步险些跌倒,幸好合清和琴子扶住了我。韦若和雪芜停了交谈看向我们,合清边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倚靠在他的臂弯间,边镇定自若地解释道:“家姐身体向来虚弱,许是旧疾复发了。今日我们先行告辞,改天再前来拜会。”

韦若忙询问道:“可要先叫郎中来看看?”

傅合清道:“也没什么要紧,都是旧病,家里备有常药,饮下一剂就好。”

韦若略显犹豫:“如此……”

我轻轻剥开傅合清的手,强撑着站稳,笑道:“合清过于紧张了,其实没什么要紧。不过是在太阳底下站得久了,身体有些不适而已。往常总是闷在闺阁之中,今日乍见到韦姐姐和雪芜妹妹,心里甚是欢喜,总觉得意犹未尽。不如我们去水阁坐坐?”

韦若担忧地说道:“当真没什么事吗?还是让郎中过来看看吧。”

睫毛微颤,看向傅合清,他将我的手腕握住,手指搭于脉上沉吟片刻,方将我的手轻轻送回身侧,道:“没什么大碍,兴许就是太累了。”韦若似是松了口气,转而想到什么眸光一亮问道:“你什么时候也成郎中了。”

傅合清不置可否地笑笑:“俗话说,久病成医。家里总断不了汤药,日子久了想不会都难。”

我知道真正的傅合晚是个体弱多病的姑娘,常年缠绵于病榻,家中下人甚至很少能在白日里见到她。傅合清说着这话时笑容之下竟是掩抑不住的哀伤苦楚,令韦若看向我的目光更多了几分同情。由于水阁上狭窄,琴子便留在了岸畔上,我们一行四人从浮桥上了水阁。潭水霖霪,风来波浩渺,令那翠枝红蕊浅淡了不少。

坐定之后我循着方才的话由,装作好奇追问道:“雪芜方才说什么前隋公主,那又是怎么回事呢?”

韦若以袖轻掩樱唇,笑道:“原来合晚和雪芜一样,也爱听这些不着边际的轶事呢。”

我压抑住内心激烈泛涌的波澜,装作窘迫地笑了笑。却听雪芜严肃道:“这可不是什么不着边际的事情,可是有根有据得。”

“我家中有一位年长的姑姑善通音律,曾应前隋皇帝之召进宫陪伴他的小女儿。据姑姑所言,她起初也以为众人为恭维隋炀帝而故意夸大了小公主的美貌,谁知是那公主不受她的父皇宠爱而倍受冷落,连累声名不如她的兄姐远播,否则别说花神转世,就是天下第一美人也当得。”

我摸了摸自己因久病和诸多磨难而日渐憔悴的面庞,突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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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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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蓦地;雪芜叹了口气:“却偏偏遇上了国破家亡……本是高华如月的金枝玉叶,反跌落云端任人摆布。隋炀帝着实可恶;可他的暴政又与他女儿有什么相干呢?”

轻风吹拂着水阁四周垂下的幔帐;像轻柔的云舒展在空明的水潭上;如烟般好似随时会化去。这几载幽幽魂梦,好似翩跹的纱帐落于我掌中的影;有过明媚朝霞的缤纷,有过阴霾凝聚的阴暗,终究随着风迢迢而逝;只剩下那依稀存在过的温度,却也在渐渐凉却。我慢慢合上掌心;被眼眶里溢满的珠水模糊了视线。

韦若为众人斟满了茶;偏头叹道:“明月不谙亡国恨,犹照深宫朱颜旧。这样的事情总是无奈,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错只错在小公主生为女儿身,既不能扬刀歃血为父报仇,又被皇权礼教所限,沦为他人嬖妾还不能说半个不字。不过这秦王年轻又是人中翘楚,嫁与他总比舍命殉国得好吧。”

雪芜冷哼一声,“姐姐若知道嫁与秦王这位人中翘楚的下场,就会觉得还不如当日从大行宫城上跳下去来得干净。”

韦若奇道:“这又是何意?”

“京中传言,杨妃因孕积疾,生下小王爷没多时便病逝。想来她一个前朝公主不能为当今陛下所喜,却倒又嫁了个寡情的夫君,连个正经安葬都没有。李家宗祠她自是进不去,被草草埋葬荒郊,不甚凄凉。连她生的儿子也因着母姓之祸被赐了个颇具讽刺的名字,‘恪守本分’的恪,就不知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是招谁惹谁了……”

眼中聚的泪终是掉了下来,落在手背上珠碎玉裂,他恨我,原来他是这么恨我,怨恨到就算我死了也不肯原谅。

耳畔犹有韦若的声音:“天家的事谁说得清,不过道听途说而已,何须这么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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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是如何出了韦家的门,神思恍惚地听着傅合清同韦若告别,他屡屡想将我拉上马车,我轻轻侧身避开,“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他站着不动,兀自望着街巷上纷繁热闹的车水马龙,静静道:“还回去吗?”

“回去?”我竟痴痴笑了,细碎的泪珠洇湿了前襟,苦涩地自讽:“我已回不去了,看来我这辈子只能做个不合时宜的女人。”出嫁前于父如此,出嫁后于夫更是如此。

他便不再拦我,只是淡淡地嘱咐:“走累了,记得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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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现在有一面铜镜,必能照出我现在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像个孤魂野鬼游走在街巷中。曾几何时,我活在自己的梦中,活在被现实步步紧逼的困局中,最终活在了人们哀叹怜悯的传说里。世人总说传奇之言可流芳百世,万古不化,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未必会有此感,恰恰相反——当有一日千帆过尽,繁花落影,化作片缕哀辞缭绕辗转,余音不绝,方才知‘不绝’为‘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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