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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东西。这样的感情,忆瑶当然不会知道,知道了也不会相信,她只以为是在跟她虚情假意、逢场作戏。不相信的又岂止是她,连李建成也不信。
得知她的真实身份时,他曾向李建成坦白:“我好像真得爱上她了,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说这话时眼中似积攒了数种光泽,痴惘,迷惑,执着而忧愁。这样的神情李建成一定是明白得,但他只是讥嘲似得一笑:“爱她?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
他焦虑地要想辨别些什么,被他下一句话硬生生堵了回去,“以后最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她不是你身边那些养在深闺的官宦千金。她是大隋的公主,是你爱不起的人。”
爱不起的人,热情奔放而狂妄倨傲的少年被这句话瞬间伤得体无完肤。他猛然想起了与他对峙时忆瑶眉目间那抹高傲而疏离的神采,像是王母娘娘信手拨下的银簪在他们之间轻而易举地划出一道天堑。
她是尊贵的公主,她的身后有皇权,有大隋绵延千里的锦绣河山,所以她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色彩。但倘若,大隋不复存在了呢。倾覆这天下,他为她做的傻事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件。
好,他放她走,待来日山河变色再相逢时,定然不会再放手。
﹡﹍﹍﹍﹡
事到如今回首看这一场风月他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错得离谱。世间姻缘万千,能于苍茫人海中遇见对的人而后两情相悦已是何等的难,岂容他在放手后还奢求再续前缘。
他想不顾一切地倾尽所有去爱她,哪怕周围软香温玉绮色如云,他都心甘情愿地让她成为他眼底唯一的色彩。可是……她眼底的迟疑深深地伤害了他,多少次他几乎忍受不了她强颜欢笑下的冷漠想要告诉她‘忘忧之毒在于忘情,忆瑶,你忘的明明是我,你爱的也明明是我,为什么你还要想着别的男人。’可他更害怕,那段记忆回归,他们之间早已经千疮百孔的感情还能经受得起怎样的摧残。
多么可笑,又是多么可悲,名震天下的大唐秦王,骁勇善战的年轻统帅,竟会有这样的患得患失。
曾经的如花岁月,终究如沙流逝于指缝间,一去不返。青山渐远,山麓苍缈,年少时的执着若能就此放手是不是才是最好的结局。
忆瑶便是忆瑶,独一无二得,不管她心里还想着谁,现在不也温顺地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任由着别人称她‘杨妃’。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必再去苛求她,抛开强加在身上的诸多禁忌,守着她安心度日不好吗?毕竟,只有他知道,这样的生活,即便差强人心,来得也着实不易。
可是清露寺的那一次他失态了,将所有精心构筑起来的藩篱悉数推到。他看清楚自己的内心,那不愿承认却又切实存在的嫉妒,如熊熊燃烧的火焰要将他们之间微弱的牵连烧个干净。
原来,时光空自蹉跎,其实到头来什么都没有改变。
瑶儿,自始至终我爱的人只有你,最不想伤害的人也是你,可最终还是我将你推向了万劫不复的不归路。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太原的时候,即便我现在拥有了权力地位,可我依然还是无能为力。
﹡﹍﹍﹍﹡
缠绵病榻数日,李世民终于在一个暮色沉沉的黄昏里醒了过来。
看着夫君憔悴苍白的容颜,长孙冬霖几乎要伏在榻上痛声哭出来,可她明白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他们之间总要有一个坚强得。
“世民,起来喝药吧。”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清澈,听不出半分慌乱。
听到长孙冬霖说话,原本正对着窗外花枝怔怔出神的李道玄急忙飞奔到榻前,看着昔日英姿不凡的二哥如今这副憔悴支离的病容,隐忍住心中哀痛,轻声道:“二哥,你可算醒了。战场上血雨腥风咱们都闯过来了,这点小病算什么。”
却也渐渐隐没了声音。
李世民僵硬地撑起身体端过汤药一饮而尽,而后又躺回去,自始至终眼睛空洞如许,似乎任何的光亮也再无法照耀进去。“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长孙冬霖的唇轻轻颤了颤,想要酝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却也是徒劳。只道:“先别躺下了,起来吃点东西吧。”床榻上李世民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冰冷地说:“我不饿。”
长孙冬霖本欲上去搀扶的手僵直在半空中,眼眸登时红了。李道玄将从长孙冬霖手里接过的药碗猛地摔到地上,忍无可忍般地上去撕拽李世民,怒声道:“我实在忍不住,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还是那个雪夜薄甲追敌千里,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秦王李世民吗?”见对方始终恹恹得,没有任何反应,李道玄倏然将他松开,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知道杨忆瑶为什么会死吗?是因为你太无能。什么秦王,什么三军统帅,位高权重那都是哄小孩玩得,你一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二不能为她复仇,你算什么男人。”
终于李世民的眸中泛起了丝缕涟漪,却是哀恸的色泽。李道玄握着他的肩胛,诚恳郑重地说:“二哥,你从来都是我最钦佩的人,我愿意一辈子追随你哪怕粉身碎骨。现在,做弟弟得跟你说一句掏心窝子的话,在这个遍地皆王的乱世里,在这个尔虞我诈的皇城里,想要永远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不受伤害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站在最高的地方。将权力握在自己手中,神挡杀神,佛挡弑佛。”最后一句近乎咬牙切齿,长孙冬霖一惊,慌忙转身去关门,压低了声音说:“道玄,你怎么敢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李道玄闭了闭眼,清俊的面容上满是复杂的隐忍,而后对长孙冬霖道:“嫂子,我们先出去。让二哥自己想想,他会想通得。”
片刻的犹豫,长孙冬霖还是随着李道玄出去了。门外石阶长驻,落了几滴斑驳雨痕,秋风柔和,却是沁骨的凉。走出几步,李道玄道:“嫂子别见怪,我只是有些看不下去。你不知道在太原打仗那会儿,二哥为了追截宋金刚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无论敌我都讶异身为统帅、身为亲王却能做到这般与士兵同甘共苦,这也是唐军所向披靡的原因。可又有几人想得到,就在前不久陛下曾冤杀了二哥的亲信,削弱他的权力派他远离长安驻守长春宫。我总想着,二哥做到这个份上,陛下总会信守承诺罢”,李道玄半分苦涩半分憎恨地摇摇头,“没有,我曾以为陛下的眼中只有太子,现在才明白,他最爱的是他自己。他明知道二哥对杨妃的感情,为了一些无伤大雅的传言,他宁愿毁掉这份感情。父子亲情……”他冷笑:“尚比不了大唐版图上的一块边角。”
长孙冬霖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承诺?你是说陛下曾给过世民承诺?”
李道玄勾起一抹苦笑:“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隐瞒得了。当初义成公主教唆突厥与大唐为敌,二哥便已料到杨家危局,他也确实动过带杨妃同去长春宫的打算。但,长安已是大唐的天下,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二哥不想自己的女人总是处在危险之中,他想要她堂堂正正地生活在秦王府。就在陛下前往长春宫送行时,二哥向他要了一个承诺——无论将来政局如何,绝不牵扯忆瑶。”
几朵阴云聚拢在上空,天色瞬间晦暗,映衬得长孙冬霖脸色愈加苍白。她心里有种委屈的感觉,却又忍不住替忆瑶难过。世民,便是这样的人,他为忆瑶做了千般万般,自然不会让她知道。可怜忆瑶,至死也不知夫君对自己用情如此之深。她又要如何做呢,忆瑶永远是他洁白无瑕的百合花,是他心中驱之不散的怀念,她要如何做才能敌得过一个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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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是被鼻翼上轻微的酥痒所唤醒得,他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琥珀般幽亮的小眼球,滴溜溜地转着探究着他。那小孩儿顶多就一岁,半张着粉红色的小嘴唇‘咿咿呀呀’地不知说些什么,见他挑弄的对象醒了,迟缓而笨拙地把手中不知从那拽来的羽毛收回来。撑在床榻上的胳膊往上移了移,脚直接悬在了半空中。李世民愣愣地看着挂在床沿的小家伙,伸手把他抱上来安置在对面。大眼对小眼,这场面十分滑稽,说不出的诡异。李世民观察了他一番终于知道这诡异究竟在何处,那墨黑透亮的眼眸,纤薄流畅的唇线,甚至在沉思时微微蹙起的眉角,都与他自己如出一辙。两人这般对望,好像是从同一套模具里刻印出来的一大一小两个泥人。
“三公子……三公子……”门外一阵喧嚣打破了寝殿里诡异的寂静,李世民偏头见原本紧闭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乳娘慌慌张张而不乏畏忌地小步挪了进来,见阿念正大大咧咧地坐在秦王的床榻上吐泡泡吓得险些没站稳,忙不迭地解释道:“殿下赎罪,阿念年纪小调皮不是有意打扰您休息,奴婢这就将他抱走。”
李世民阻止了乳娘要来抱阿念的动作,伸手摸了摸阿念的脸颊,眸光幽深,嘴里喃喃道:“阿念,阿念……你就是阿念么?”见他神色中略有躲闪,撇了撇嘴像是要哭,忙将手收回来,翻身冲门外喊道:“来人,给本王更衣。”
一炷香之后,待李世民换了干净罗衣清清爽爽地站在床榻边时,阿念正拽着床幔上缀下的珊瑚流苏玩得起劲。乳娘正温言哄劝着:“三公子,乖,咱们下来玩。”
李世民垂眸看了看正蜷缩在阿念脚边被他蹂躏得不像样的被衾,不顾他细微的挣扎将他抱进怀里,捏着他精巧的小下巴将头扬起来正对着他问:“谁让你跑到这里得?”
阿念的眼球转了转,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爹……爹接……阿念。”见李世民微微蹙眉,站在一旁的乳娘忙解释道:“回殿下,小王爷自一出生便被太子殿下接去了东宫抚养,大许是身边人总跟他说等殿下凯旋便会过来接他,被他给记下了。今儿太子让奴婢把小王爷给抱回来,刚到王府一眨眼的功夫他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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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枝影婆娑,斜阳西移,将茜纱窗纸晕染成惑人的绯色。李世民默不作声,转身拿起铜匙往香炉里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