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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哑然失笑,世民这皇帝做得也真够不容易得。午后温暖的阳光投下,失了烈阳的火焰,然后青草清冽的香气,让我莫名地心安。我越来越坚信自己当初的决定是正确得,不若现在深在宫闱,时时看到群臣谏议的奏折,定然不如现在闲适安宁。
总之,一切都在正常的轨道上运行,所有人都平安无事,包括我肚子里的这个。
秋色连波,寒烟翠色,山映斜阳天接水。我看见一片茫茫苍翠中,一个人影从蔓蔓青萝,萋萋芳草中走出来,乍一看有些像隐修,仔细一看还真是隐修。
我奇怪,倒不是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而是奇怪那些号称精英的禁卫怎么任由个生人靠近我方圆百里之内。
果然,在我这个念头转了转,还没成型,隐修已经被五个孔武有力的禁卫四仰八叉地架了起来。
我真得相信他们是精英了。前一刻山坳中还风动有声,一片静谧,下一刻,只见荒丛中细草颤了颤,便从天而降了这几个高手,以迅雷不见掩耳之势擒住了过境的隐修。
“何方妖孽,胆敢到这里来撒野?”
我捂住眼睛,不忍猝睹。这帮人因为太过闲,最近迷上了传奇小说。
隐修对着天叽哩哇啦地乱叫:“我是郎中,哦不,我不是一般的郎中……”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到点子上。
我看不过去了,起身朝他们比划了一番,他们立即以风一般的速度放开了隐修。由于速度太快,来不及反应的隐修彻底地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吻。
待他一脸尘土草灰地爬起来,看到我,瞬时笑靥如花地展开胳膊:“小瑶瑶,我想死你了。”
我躲到一边,一脸怪异地问:“你怎么到这来了?”
他一脸得色道:“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出现,你不需要我的时候我一定消失。”
我抚摸着下颌思索了一阵儿,实在不确定自己需不需要。于是指着我住的竹寮旁平地而起的十几间屋舍,“看见没,正数第五个,里面住着两个医女”,我用手挡住嘴,悄然道:“据说特别擅长看妇科。”
隐修的白眼珠翻得甚是俏皮,“你敢确定她们擅长得过我?”
悻悻然地缩回脑袋,这当然不能确定。医女是女人,隐修是女人中的女人。
于是,我决定让刚才那帮太闲的禁卫去再建一座竹寮,两天内完成。
于是平静的山坳一片磨刀霍霍的伐竹声,激起鸟雀哀鸣,四散飞去。
一直到我腹中的孩子出生,我和隐修还有盈珠和暮夕,我们四个人一直过着惬意而舒适的化外生活。
而这一切都随着这个小魔王的诞生而烟消云散。
贞观元年的春天,我在一片桃花绯雨中生下了我和世民的第二个孩子,一个粉妆玉砌的男孩。我的左邻右舍,御厨,医女,舞姬还有专门管洒扫的掌事姑姑都来道贺,他们一见襁褓中的孩子,都有片刻的呆愣。
这孩子不像寻常,一生出来就皱蔫蔫得,像个小老头。而是肤色白皙,五官精致,一双狐狸眼,眸色含春,甚是撩人。
大家倾声赞叹了一番,最后纷纷叹息:“男生女相,将来肯定要祸害一群小姑娘了。”
我躺在床上,望着垂洒下来的青罗烟纱,却在想,那些禁卫此刻有没有把孩子出生的消息送到世民的面前呢。
为了庆祝孩子出生,隐修组织了篝火晚会儿,烤了十几头羊,大家围着火束唱歌跳舞,好像一群从远古来的未加开化的野人。
我深刻地体会到,环境使然这四个字。
孩子出生后的十天,我收到了世民的书信,摸上去很薄,有些忐忑地打开,果然只有一张,上面只有一个字——愔。
我有些气恼地想把那张纸揉搓了扔到一边,却终究没舍得,而是极为用心地将它夹入书册,压平整了,然后放进最坚实的箱子里。
从此我们便唤孩子为愔儿。
愔儿满月之后,我甚有些焦虑,有的没的向禁卫打听世民的近况。大家众口一次,突厥进犯,陛下忙于军务,焦头烂额。我甚加狐疑,于是让暮夕溜去了城内打探,她带回来一个不怎么好的消息。长孙皇后为陛下觅娶郑家女,但因其有婚约,此事作罢。
我当即气得打碎了屋内的红珊瑚。但回过神来,看着满地妖娆晶莹的珊瑚片子,还是不解气,于是书信一封——瑶瑶近来甚是想念萧哥哥,希望陛下允准让瑶瑶带着愔儿去江都看望他。
当天晚上我就收到了回信。
瑶瑶刚生下愔儿,有些产后焦虑,为夫可以理解。你萧哥哥现在在江都爱妻美眷抱着,没空接受你的看望。令,我根本没见过那个姓郑的姑娘,连她是圆是扁都不知道。
我抱着书信对着灯烛看了一会儿,不禁笑出了声。半分因信中内容,半分因为夫二字。他是九五之尊,对我却仍是旧时称呼,可见并没有因尊望情。但隔着朦胧月色,看见外面偷偷摸摸谈情的禁卫和宫女,我又感叹,自己是不是太容易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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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风景异,雁子回来还复往,转眼已到了贞观二年二月。
愔儿已会叫娘,还说些简单的话,当然,偶然还会冒出一两句文言,是看传奇小说的禁卫教的。
这一日是个节日,叫做春耕节,俗称二月二龙抬头。
忌去河边,井上担水,尽量安静,以免惊动神仙。
大家还真像模像样地过起了节,像生活在这里的百姓一般。
我带着愔儿去隔壁村子,闲来无事的隐修喜欢四处给人看病,悬壶济世,当真救了不少人。隔壁村子有个瘫痪在床六年的中年女人,隐修给她施了几次针,已经能坐起来了。那女人心怀感激,却不知我们这边的情况,只听隐修无意间提起有个不足岁的小孩儿,于是做了一个虎头小帽给愔儿,愔儿很是喜欢,一戴上便咯咯笑。于是,我依着民间你来我往的风俗,准备去看看这个素未谋面的女人。
飞云冉冉,蘅暮浅薄。这个我从未涉足的村子有着大片皎洁白嫩的百合花,风簌簌吹过,漾起细密的波漪。
因抱着愔儿,惹来不少采花女的搭话。她们拉着我在花海中静坐,将一朵百合别在愔儿的小襁褓上,逗弄他笑。我望着漫山遍野的花蕊浮浪,如在梦中一般恍惚。
一个声音如银铃般的女孩咯咯笑道:“人家都说二月二龙抬头,你们说今天会不会有飞龙降世?”
另一个女孩嘲笑道:“天上的龙我不知道,但人间的龙只有一个,那就是真龙天子。难不成皇帝陛下会在今天到我们这个小村子里来吗?”
那女孩嘤嘤地笑了,倾身拿花去扔她。
我听得心里竟有些凄怆,将愔儿包好站起来,想要走。身旁的女孩笑问道:“姐姐,怎么不见你家夫君,他怎么放心让你抱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出门?”
因为他是个没良心得,还有可能……他可能变心了。我连忙止住自己无稽荒唐的念头,却突然有些不安,竟喃喃问出了口:“你们说皇帝陛下现在正想谁?”问完这句话我怅然地环顾四周,却发觉,花海之外树木摇动,隐有金鳞甲光迎着晚霞熠熠生辉,树影下脚步挪动,迅疾而密匝。
我抱着愔儿的手有些松软,不,不可能得,没有三年,连两年都没有,才过了一年零七个月。
循着我刚才的话,旁边传来一阵清脆的笑音。
“想国家大事?当今陛下可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一个着白裙的姑娘便将花投入花篮,边说。
“我猜,可能是想心上人,陛下高高在上,难道就没有孤独的时候吗?”
一个女孩托着腮沉思:“可是陛下为天下至尊,他若心里想着什么人,难道不会去看她吗?”
我的心已经快跳出来了,伸出去摘前面的百合花,在手触到花瓣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朗如清风般的声音。
“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