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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弦歌默-第1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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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我所预料得,李渊并不相信尊至储位的李建成会造反,他书敕令着人宣其上山,却对勾结封疆大吏暗自屯兵之事只字未提。李建成赶来途中就把所属官员全都留在了北魏遗留下来的旧堡栅中,自己带着十多骑,快马加鞭地去觐见李渊。据当时侍奉在侧的内侍称,李建成长跪不起,祈求圣恕,承认的是错误而不是罪责。他言承自己只是忌惮秦王日益势大的天策府,并非想谋篡。

李渊生性多疑,纵然心有疑虑,不得不忌惮山下杨文干手中诸多精兵,以及他打着太子名号所祭出的反旗。他一方面将李建成软禁在帐篷中,一方面派重臣宇文颖前去宣召杨文干前来对峙。

谁料,宇文颖此去非但不曾依照李渊的诏令行事,反倒使杨文干的谋反行径愈加张狂。李渊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关联国之储君,若不加以遏止,只怕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于是,他想到了那个曾经征战无数,且胜绩煊赫的儿子。论声明威望,秦王与太子平分秋色,甚至更胜一筹;论身份地位,秦王与太子同为嫡出,东宫若易,承继之名正言顺。放眼朝野,此次平乱,再没有比李世民更合适的人选了。再三斟酌,李渊派遣秦王李世民前往庆州剿灭杨文干。

我骑马紧随世民左右,望着嘶骑渐遥,征尘不断,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从李建成出事至今,我都没有见到萧逸,他既没有随李建成前来仁智宫,那么是留在了东宫稳定大局?身为李建成的心腹,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可能置身事外吗?

没过多久,我的担心便成了现实。自洛阳回到长安之后,萧逸第一次同世民起了正面冲突。

过去的几年中,无数横扫中原的枭雄败在世民手下,一个小小的杨文干自然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杨文干攻陷宁州之后,在世民的铁桶合围下,行军愈加艰辛。内忧外患之下,军中哗变,他被部下斩杀,脑袋也被送到了长安。世民扣押了杨文干麾下一干文成武将,其中包括那个曾被李渊委以重任的宇文颖,还有行踪飘忽不定的萧逸。

世民不愧游刃在权利巅峰多年,玩弄权术得心应手,他将一干人等收押,不审不讯,名言要将其送至陛下面前庭前御审。却是将他们以谋反之辈待之,囚于牢笼中,异常苛待,已有不少人承受不了折磨,被迫承认罪责。

我远远看着,心里明白,这些人大多是虾兵蟹将,所言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世民想要的,不过是众口铄金。李渊多疑,李建成又犯了大忌讳,只要筹谋得当,足以歪曲是非。

只是……锈迹斑驳的铁栅栏后,萧逸白衣如雪安然坐在角落里,不若拥簇在他周围那一群贪生怕死的鼠辈,时时露出惊惧的神色。他手握玉箫,却并不吹拂,随意携在手心里,对着月色观赏,玉器剔透,如他的面庞清雅疏浚,无余色。

七月,正是暑气重的时候,天如流火,烘烤得我一阵阵眩晕。这几日天热,世民便叫人给他备了马车,携着我乘坐。有棚顶遮挡的我尚且难以忍耐,那么终日暴晒在太阳光下的萧逸又当如何。

晚上,我终于忍不住,决心去看看他。掀开被衾起身,侧身轻唤了几声世民,见他仍阖着眼睛没有反应,便悄悄披了外裳在身,顺了水壶出来。

夜半,暮云尽敛,月舒圆,清光皎洁而精妍,不似白天暑热,夜晚风高气爽,但拂面的风仍旧没有半分凉意。我靠近囚车,周围自然不乏看守的人,但他们都认得我,没有阻止,只是没有丝毫懈怠地站在原处看守。

趁着清凉如水的月光,我看着萧逸闭着眼睛,靠在栅栏上小憩,只是额头上微有细小的汗珠沁出来,肤色雪白苍凉,像一块易碎的玉。

我喊了几声‘萧逸’,见囚车中其他的人微有异动,便改唤他‘笙哥’。萧逸睁开眼,见是我忙挣扎着低声喝道:“你来干什么?回去!”

我将水壶拧开,送至他跟前,方才注意到,囚笼中设铁锁,将他的手绑缚在铁栅栏上,不仅插翅难逃,连行动也不便。我侧了身子,将水送到他嘴边,萧逸顾虑重重,眉头紧锁,未曾置言,我手中的水壶已被人打落在了地上。

月光幽明,清清凉凉地洒下来,正耀亮世民那张寒凛的脸。

我被他生拉硬拽着进了屋里,箍在腕上的力气愈加狠戾,几乎要我的骨头都给捏断了。我睨着他冷峻的侧颜,心下忐忑,后背腻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解释!”他几乎是从牙缝里冒出来两个字,凤眸微眯,阴戾地盯着我。

我垂下眸,紧盯着混弱的烛火下,纹丝密拼的地面。半晌,才蔫蔫地说:“对不起,隐修把我治好了。”语罢,偷偷视线上瞄探看他的神色,触到的却是宛若帛裂丝碎般忧虑无措。我蓦然想起,他不愿我重拾记忆,亦是害怕自己无法面对我们之间那满目疮痍的过往。

心中五味陈杂之时,面前阴翳撩过,温热的气息缭绕于周,他微微靠近我,低声道:“你确定自己全好了?从前的你可不会这么沉不住气,犯这种低浅的错误。”

他的声音平淡如许,辨不出丝毫情感。

几乎是下意识得,我反问:“你的意思是我变笨了?”

蒙浑黯淡的光线中,他的脸色晦暗不明,我闹不清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却隐约笃定,他并不会再做出伤害我的事情。

“你怎么会是笨?你多聪明,聪明到总是将我玩弄于鼓掌之间,看着我像个跳梁小丑一样在你面前歪曲事实,是不是觉得特别好笑。我真是不明白,忆瑶,你既然对箫笙如此挂念,怎么不干脆跟他远走高飞。在我对你放松警惕的时候,你们有得是机会。还是说,你根本就不爱任何人,爱得只是那种被众多男人环绕,看着他们为你相互厮杀的感觉。”

闷热的夜晚,我的身体确如冰雪般僵冷,凝着他满含嘲讽轻蔑的脸,努力压制住翻涌的情绪,放柔了声音,“世民,我们不要吵,有什么话好好说。你在气头上,根本不知道自己说出来的话有多伤人。”

他盯着我看了一阵儿,猛地转过身去,随意披在身上的襟袍在空中划过一道清浅的弧度。他的背影颀秀而挺拔,却是微颤,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我感觉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只剩下一副躯壳,却是不听自己指挥。强迫着松松软软地合掌成拳,不停地告诉自己,我们之间因为误解而蹉跎的岁月太多,付出的代价也太大,我们不能再互相伤害了。

好像听到了我心底的呼唤,他回过头来的时候,原本冷峻的轮廓舒缓了不少,眼中波光迷离,像是怒气未消,却又含了迟疑。

我舔舐了几下干裂的唇,方要开口,便听他道:“你是不是想让我放了箫笙,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不是……”我慌忙否认,睨着他的脸色低声道:“可你对他们也太苛刻了,囚犯也是人,不该……”,看着他的面色迅速沉冷下去,我还是硬着头皮道:“笙哥在洛阳的时候受过伤,后来眼睛一直不好,他好歹也是因为被你派出去当说客才受得伤。”

空中静若寒蝉,浮尘微动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他沉默了一阵,转身走到门口唤人来将箫笙放出去,关在驿馆的厢房内收押。

显然我没有想到世民这么轻易地就松了口,以致他反身回来的时候,我还在怔愣诧异地盯着他。他轻撇唇角,冷笑道:“怎么?还不满意?是不是把他关到这里,然后我出去,给你们腾地儿你就满意了。”

又触了逆鳞,我暗中叫苦,忙如筛蛊般地摇头。这一摇头,原本束于耳后的长发蓦然垂散下来,乌黑而厚重,几乎遮住了我的半张脸。凌乱的样子清晰地映入他的瞳眸中,如春来暖风,缓缓地将寒冰消融。他拽过我的肩膀,声音严厉,眸色却如脉脉流水,温柔了不少。

“回去睡觉,大晚上得折腾什么!”

这半带训斥半带宠溺的声音,轻而易举地将我心底最后一丝忧虑击散。我倾身扯过轻巧凉薄的丝被,却还是不放心,凑至他的耳边轻声道:“世民,你不生我的气了吧,可不能给我来个秋后算账。”

他伸手将我从他身上抓下来,裹进被子里,凉声道:“你从我身边偷溜出去,私会旧情人,以为说两句好听的话就完了吗?”

我大概摸到他的脾气了,也没有紧张,只是扑棱着从被子中伸出胳膊摸着他的下巴,耍赖地一笑:“我哪有什么旧情人,我的旧情人和新情人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手中的下巴微微颤抖,他好像是在笑,不消多时,又换了一副冷厉严苛的姿态,将我的头摁到他的怀里,闷声道:“睡觉!”

温馨清醇的梨花香气迎面扑来,却有助眠的神效,让我在世民的怀中安然沉入梦乡。迷迷糊糊中,我的脑中闪过了无数从前的画面,我们那争锋相对的时候已经完全过去,宛转流长的岁月沉淀下的,是我们彼此的心意相通和包容理解。我收起了筹谋算计,他亦为我磨平了棱角。恍惚间,忆起曾经在隋宫,雨落檐下,看尽沧桑的宫人曾跟我说过那么一句话,“一个女人若她肯为爱人收敛心机,那么她的爱人一定会为她装糊涂。”

当时,我嗤之以鼻,而今,却感叹,为何有些东西我领会得这样晚。



尘光微熹,曙霜微凉。

我正给世民整理领口,上面绣几朵枝叶缠绵的浅色鸢尾,以墨色为底,煞是好看。

门外脚步迭踏,禁卫匆匆而至,在门前道:“启禀殿下,臣所押送的囚犯中,有一人突发急症,不知该作何处置。”

“当然是找郎中”,语罢,他冷凝了声音:“本王说过,囚犯的名单早已书奏,上报父皇。所以你们得看紧了,一个都不能死。”

禁卫连连应是,慌忙退了下去。

我的心直往下坠,世民看了眼我阴晴不定的脸色,不冷不热地说:“放心吧,箫笙不在名单之列。”

呃?我一时不能尽皆领会他语中含义,手指勾着领口精致的鸢尾,半天不回神。他将我的手指移开,自己对着铜镜整理,“我临来庆州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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