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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疑团,在一点点的拨丝抽茧中明朗,在单解衣的心中,一点点的走向真相。
楚濯霄额上的发冠,根本不是为了纪念“佘翎族”的身份,那怪异的造型,就是为了遮挡他额头上的朱砂印。
“你说什么?”楚濯霄定定的望着自己身边,那紫衣飘摇的身影。
“我说,许盟主是你的父亲,你信吗?”单解衣站楚濯霄的身侧,手掌紧紧的握住楚濯霄的手腕。
艳红的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我亲眼见到他杀我父母,你说我会不会信?”
没错,这句话太突兀,突兀的没有一个人信,就连单解衣,若不是刹那心头灵光一现,也不想到这个可能。
“有没有可能,问问许盟主吧。”单解衣叹息,心头忽起悲凉之感。
这个局,很大很大,大到在二十多年前就已布下,大到若不是刚才自己的出手,这世间就多了一对父子相残的惨剧。
如果不是巧合,许风初挑落的是楚濯霄的发冠,她或许永远都猜不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内幕。
许风初定定的望着楚濯霄,文雅的表情已有些扭曲,唇无法控制的颤抖,几次欲言,又止。
“盟主若问不出口,我替你回答如何?”单解衣慢慢的开口,“楚濯霄,二十六岁,自幼被‘琴剑双绝’抚养长大,遗失了儿时的记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谁说我不知道?”楚濯霄几度欲挣脱单解衣的手,都被她死死的按下,一双凤眼满含愤怒,瞪着单解衣,“放手。”
“我放手,让你弑父吗?”单解衣眼中冷静的光芒映入楚濯霄的眼底,那狂暴的眼神跳动的火焰,在一点点的被压制,终于不再反抗。
“霄,你忘记了‘佘翎族’的‘摄魂术’了吗?”她深吸一口气,“抹去你所有儿时的记忆,让你成为震咤一方的人物,再恢复你被‘摄魂术’改变的记忆,让你向许盟主复仇,这就是‘琴剑双绝’的真正目的。”
如此狠毒的计划,如此完美的布局,她在说的时候,都仍不敢信。
楚濯霄脸颊抽动着,单解衣每说一句,他的眼瞳就深窒一下,到最后,几是狰狞。
她的手,被楚濯霄紧紧的握着,那攥着的力道,很重很重。重的仿佛她是他最后的支撑,只剩下她可以给他力量。
那指尖,冰凉。
那颤抖,从脸颊一直传递到身上。
他哆嗦着,全身紧绷的犹如满弦之弓,忽然手指一松,“惊雷”落地,那身体萎顿在地,只有一只手,抓着最后的浮木般,拉拽着她。
他落地的力量很大,大的把她也同时扯落。单解衣手伸的非常快,接住他的身体。
黑色的发丝散落她肩头,楚濯霄一只手抱头,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另外那只手,无意识中依然抓着她,紧紧的抓着。
眼神迷乱,他蜷缩着,视线已涣散,只有一声声的呜咽,无助的靠在她的肩头。
他的信任,只有她。
“霄。”她低声在他耳边,呼唤着他的名字,他只有一声声粗重的呼吸,凌乱。
许风初往前踏了两步,单解衣忽抬头,他又讷讷的缩了回去,目光盯着楚濯霄的脸。
楚濯霄的手指,抠着地面,强大的劲气下,那地面的青石砖面上一道道的抓痕,但是与她交叠的手指,依然轻柔。
她知道,被“摄魂术”封印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奔涌,他在自我交战着,想要知道真正的过往。
拥着他的身体,她才发现,不仅仅是他的手,他的衣衫在痛苦的身体挣扎中被扯乱,她看到,他身上一道道,火焰灼伤过的痕迹。
他应该是徒手抓“冰蛤”,又唯恐自己的力量过大,用身体圈着包围,再用冰玉匣装好,所以会有这么多的伤。
“你怎么这么傻?”她呢喃着,手指轻抚过他身上的伤痕,“‘佘翎族’的人,为了心中所爱可以倾命相护,这是何等的幸福,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是偏执而不屑一顾,甚至弃若敝履?”
狂乱的人,在这句话中奇异的静止了,靠在她的肩头,轻轻的喘息。
“珍爱,胜之自己性命,一生只动情一次。”慢慢的抬起脸,迷乱的双瞳变得清醒,那唇边清晰的几个字吐露,“一次……一生。”
一生一次,一次一生。
以性命书写的誓言,深入骨髓的誓言。
凤目微抬,停在许风初的脸上,冷冷的笑容在一点点的展开,“父亲?当我和母亲被人追杀,被逼跳入滚滚江水中的时候,我就没有了父亲。”
“你的儿子,死在三岁那年。”他的手再度握上“惊雷”剑,站了起来,“我是楚濯霄,与你许风初,没有半点关系。”
这一切看在单解衣的眼中,简直是莫大的讽刺。许风初心心念念算计要借她手杀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在二十多年前,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儿子出手。
在二十多年后,他还能做到当年那种狠毒吗?
当着武林群雄的面,被自己的儿子亲手毁掉他的尊严,他的地位,他无数的光环,还有比这更让人悲凉的事吗?
这一步步,看似天意弄人的结局,真的是老天在惩罚还是有人别有用心?
她的眼神转向楚濯漓的方向,“你是不是都知……”
道字未出口,她倒抽一口凉气。
文雁岚不知何时已站在楚濯漓的身边,修长的手指扣着楚濯漓的咽喉,冷冷的望着楚濯漓。
方才,她只顾着制止楚濯霄和许风初的相残,根本没发现,那飘渺出尘的文雁岚会在这个时候对楚濯漓下手。
不仅她,就连楚濯霄也在失神之下,完全没有注意到。
倒是那个被挟持的人半点无所谓,悠悠闲闲的笑着,云淡风轻,“解衣想问我是不是知道内情?”
长长的睫毛眨了下,似乎是承认了,“解衣也是在看到楚雪杨的画像后,有了这个猜测吧?”
“是!”她不动声色的应着,脚下朝着楚濯漓的位置移了移,“当日在陶涉府中,我就一直在猜想,到底是什么人能有如此能力,让这么多武林同道为之牺牲也要保守他的秘密,此人或位高权重,或德高望重,那时候的我就开始怀疑许盟主了。当我看到楚雪杨的画像后,我曾大胆的猜测,如果楚雪杨和她的孩子还活着,那孩子定然不会再姓许,而会追随母亲姓楚,他应该有着传承自楚雪杨和许盟主的气韵容貌,他会有‘佘翎族’的印记,他应该是……”苦笑着,她回首楚濯霄,“二十六岁。”
她的猜测并非完全没有根据,毕竟她有单家在身后调查,太多蛛丝马迹让她有了大胆的理由。
“许盟主,您不会怪我此刻多事吧?”她看着许风初沉默的面容,忍不住轻叹,“漓,你为什么不说。”
“呵呵。”轻轻的笑声从楚濯漓的口中飘处,这样的随意,完全不在乎那放在颈项间的手指,“解衣何必阻拦,杀子这事,许盟主也不是第一次了。当年他被人撞破与文大侠的奸情,不也是选择了杀妻灭子吗?我说与不说,改变不了二十二年前的事情。”
他的眼中,竟然闪现出一丝看好戏的光芒,只是那光芒的背后,也是隐隐的伤痛,与此刻楚濯霄眼中的神情一模一样。
“文大侠,当年许盟主亲身为你解毒,真可谓情深几许,二位同榻缠绵,并肩行侠,羡煞多少武林侠侣。”楚濯漓的话,不是对着许风初,却是字字刺着眼前的文雁岚。
他的话,窃窃私语无数,讪笑无数,细细碎碎的传到擂台上,让所有人的脸色都变的非常难看。
曾经风光无限站在巅峰的人物,曾经他人口中景仰的侠之大者,转眼间私密被公之于众。
禁忌之恋,杀妻灭子。
每一样,都足以将他们打入地狱,永世不得翻身。
在他们想要退出武林的前夜,在他们苦守了这些秘密三十年后,就被这残废的白衣少年,毁了一切。
“你再多言,休怪我手下无情。”文雁岚手中的力道渐紧,眼中憎恨的光芒爆发。
楚濯漓毁掉的,不仅仅是他的一切,还有许风初的全部。
当两人的目光相对,楚濯漓那饱含深意的笑容,更像是蓄谋已久得逞后的看笑话,那嘴角的讽刺,刺痛了文雁岚的眼睛。
纤长的颈项扬起,浅笑温柔,“人在你手中,我反抗不了,随你了。”
这一瞬间的淡笑,文雁岚仿佛想起了什么,静静的望着那张脸。
三十年前,也是这种温柔的笑,也是这种轻飘飘的语调,也是这种满不在乎的神情。眼前人即便没有他的俊美潇洒,那眼神却像极了。
“杀了我吧,是我让你们身败名裂的,是我让你们江湖再无立足之地的,也是我让你们连退隐江湖都不能。”楚濯漓冷笑连连,眼中爆发出诡异的光芒,声音谆谆诱惑,“我毁了你最心爱的人,也毁了你,杀了我……快出手杀了我……”
文雁岚的眼,杀气一点点的浮现,手中的力量越来越紧,楚濯漓的脸色越来越白,那笑容却越来越大。
“文大侠,不可以!”单解衣一声断喝中,一道人影掠过,掌心拍向文雁岚的肩头。
当那身形映入文雁岚的眼中时,他默默的望着,不躲不闪,硬生生的挨了一掌。
人影踉踉跄跄的后退,一缕血丝从唇边滑下,许风初站在楚濯漓的身前,“雁岚,不能杀他。”
文雁岚淡雅的前襟,被唇边滑下的血印染,无声的望着许风初。
许风初的身后,楚濯漓依然带着笑,却笑的冰冷。
“对不起。”许风初看到文雁岚的那丝血痕,眼中浮起痛苦的神色,“你为什么不运功?”
“你以为我会出手杀他吗?”文雁岚轻咳着,溅出鲜红点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我只是没想到,你会不信我而向我出手。”
“我……”许风初讷讷的说不出话,望着文雁岚,手虚虚的伸着,停留在空中。
“怎么,当年对自己亲手教过剑法心法的儿子都下得去手,如今,却对一个从未谋面的孩子舍不得了?”人群中,一个冷冷的声音回响,“别忘了,他们也是‘佘翎族’的人,有你最痛恨的血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一直在揉面,擀皮,包饺子,炸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