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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施巧脸上一片通红,羞怯怯地问道:“那……那怎么在……你手里了?”
袁瑶道:“没人看出我哭过,就连嵘哥哥都没有,唯他看出了。他说人必自重而后他人重之。而且若不是他,我今夜也难平安走出周家了。”
韩施巧义愤填膺道:“周家那些个狼心狗肺的。”
周家袁瑶不想多提,将韩施巧按在软枕上,岔开话题调笑道:“由此可见,你的霍郎是体贴入微有担当的男子。”
因遗诏之事,袁瑶知道王姮是要嫁入霍家的,只是不知她会嫁谁,于是稍顿了片刻,又道:“世事难料,哪怕你们日后不可只是一双人,有人要和你分享他,但他确是能和你一心白首不相离的人。”
坊间早有流传霍榷的誓言,而如今他依然孑然一身,可见他是专情长情的。只要霍榷的这份情够坚定,袁瑶就不怕韩施巧会受委屈。
韩施巧又是个满脸通红。
那夜韩施巧睡得恬静安稳,袁瑶却呆望帐顶难以成眠。
和霍榷说应当将自己送到庵堂去并非以退为进的话,她无心助准备嫁入霍家的王姮,更不能连累了韩施巧的名声,佛堂庙宇迟早是她的归宿,只在那之前她想帮帮这对有情人。
、6第二回 寄人篱下(二)
少女闺阁的清晨总带着美好的清香。
馨香的茉莉铅锡,甜甜的胭脂膏子,靓丽芬芳的衣裙,精致的发饰,无不散发着少女的青春气息。
韩施巧打扮完毕回头,却见袁瑶只一身半新不旧的浅色斜襟衫,唯有下衣摆处的一角绣有几朵浅粉的海棠花,连滚边都没有。简单的发髻上也只有发绳缀以颜色,素净过头了。
“瑶哥儿,如今你我正是五彩斑斓的年纪,怎么能这般素净就过了。”韩施巧对自己的丫鬟知秋道:“你去拿我新做的那件银红绣芍药的褙子来。”
袁瑶只笑道:“巧姐姐你忘了,我还未除服呢,穿不得热闹的颜色。”
韩施巧这方想起甚是愧疚,怔忡地安慰袁瑶几句后,这才作罢。
表姐妹两一同到正房去给韩姨妈请安。
可刚出东厢房的门口,就见正房里走出两位妇人来。
见这二位,韩施巧本不想搭理的拉着袁瑶便要绕着走的,可不想其中那穿得十分艳丽的妇人径自过来了,另一位稍显安静怯弱的妇人不得不也跟着来。
“给大小姐请安。”两人齐齐福身。
这二位袁瑶是知道的,正是韩父——韩孟的妾室。
那位艳丽妖媚的是童姨娘,那位手足拘谨的是张姨娘。
说起这童姨娘可是有些手段的,韩家还为她闹过一出。
听说童姨娘本是新寡无出被夫家赶出来的,为活命不惜不要月钱只要有口饭吃也愿进来为仆为奴的。
韩姨妈贪了省钱这点,就留下了童姨娘,不想引狼入室了。
童姨娘仗着有几分姿色,私下里和韩孟勾搭成奸,还珠胎暗结。
就因这个韩姨妈气得失了头胎,韩孟便更有理由收了童姨娘。
这童姨娘的肚子也争气,生下了韩家的庶长子韩塬瀚,在韩家立马站稳了脚跟。
韩姨妈为了对抗童姨娘将自己的陪嫁丫头给开了脸,后来又抬做姨娘,可那丫头没一点妖媚劲斗不过童姨娘,最后生了个女儿叫韩施惠,也就是那个安静怯弱的张姨娘。
“昨夜表姑娘到来不曾迎接,奴家失礼了。”童姨娘笑容可掬地想袁瑶福了福身,随之又黯然神伤地用手绢拭了拭眼角,“表姑娘如今得脱离苦海,袁大人袁太太该瞑目了。”
袁瑶刚要说话,韩施巧就将她护在身后,毫不留情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
韩施巧还是这般喜怒形于色的直言不讳,若是真进宫了怕是骨头都不剩了。袁瑶无声道。
“还轮不到你一个妾婢在这丢人现眼,滚回你的地方去。”韩施巧抬手指着正房后的后罩房。
袁瑶赶紧去圆场,对童姨娘道:“童姨娘的心意袁瑶晓得了,童姨娘两年来可安好 ?”
童姨娘“心意”袁瑶真的是明白,是以随了童姨娘的心又怎样,于是便顺着童姨娘的意思道:“还望童姨娘代袁瑶给大表哥也带声好。”
虽说童姨有一个争气的举人儿子,可依然改变不了她主不主仆不仆的妾室身份,对于韩施巧她敢怒不敢言,气得面目抽搐,在袁瑶说到自己的儿子韩塬瀚时才微霁。
当年韩塬瀚中举人后,童姨娘曾经给韩孟吹过枕边风,想让儿子做袁家的东床之选,可袁父和周家有约在先不愿言而无信,拒绝得干脆利落。
童姨娘这番想捎带提起自己的儿子,无非是幸灾乐祸当年没和袁家结亲,正要假模假式地再说几句,就听袁瑶又道:“只是我和表姐还要去给姨妈请安,就不便和两位姨娘再话其他的了。”
“别理睬她,我这就回了娘,看她得意。”韩施巧拉着袁瑶便走。
童姨娘怒气顿时攻心转身便要冲过去,但张姨娘卑微地拦阻着,她到底也没敢真上去了,最后被张姨娘半扶半推的往后罩房去。
在过了穿堂拐进夹道时,童姨娘回头看韩施巧那阴毒的眼神,还是让袁瑶给瞥见了。
回头袁瑶是少不得要劝劝韩施巧的,该改改这火爆的性子了。
可曾经也正是这样的性子,让她们表姐妹□情相投了。
进了正房,韩姨妈看到自家女儿一扫前些时日的愁容,虽有余怒未消但容光满面的。
韩姨妈拉二人坐到身边,故意问道:“方才在外吵闹些什么呢?”其实她都是知道的。
听母亲问起,韩施巧便将刚才的事告了状,“……娘,这女人也太得意忘形了。”
韩姨妈心中早憋了气的,“谁让你二哥不争气,连个功名都没有,而你大哥明年春闱若是及第,那便入朝为官了。”
韩施巧为哥哥抱不平,指着屋里的床榻桌椅,道:“虽说二哥哥不是读书的料,可二哥哥有双巧手,你看他为你打的这些个家什,那样不是极好的。”
韩姨妈本想说有个屁用,士农工商,工匠连农都不如,但碍于在人前要文雅没说出口,便认命般道:“也罢,等你大哥及第后耀武扬威,咱娘几个就靠你二哥这点子手艺伏低做小的吧。”
“娘,”韩施巧长长地唤了声,妥协了,“我答应了,我答应了,我待选还不成吗?”
韩姨妈顿时喜笑颜开。
韩施巧又道:“可瑶哥儿说了,选秀可是过五关斩六将,想在众多佼佼者中脱颖而出绝非易事。”
韩姨妈和郑嬷嬷交换一眼神,心说这袁瑶果然是识趣的,这么快便说服了韩施巧。
而韩施巧则和袁瑶顽皮地眨眼。
“只要你尽力,听天由命也罢了。”韩姨妈虽说这么说,但对女儿她还是很自信的。
牵起袁瑶的手,韩姨妈很是亲和道:“有你在巧儿身边劝着,我是放心的。”
“娘,给瑶哥儿收拾好房间了吗?”韩施巧问道。
韩姨妈迟疑又为难道:“瑶哥儿可能要委屈你了。本来是要给你住西厢房的,可老爷来信说,你大表哥明年会试后就要成亲了,这西厢要留给他做新房,现下家里空余的房子就只有菩提园了。”
“那怎么行,”韩施巧立马就反对,“那园子那里是人住的。”
这菩提园袁瑶也是知道的,就在韩家的最左上角,后罩房的最边角处。
早年是韩老太太为了吃斋念佛避清静,而隔出的面阔三间后罩房,还在房前栽了株菩提树,因此才叫的菩提园。
韩老太太是嫡母但非韩孟的亲生,还曾对韩孟母子刻薄,所以晚年很是凄凉。在韩老太太过世后,那园子就愈发的没人愿意过去,便荒废了。
韩姨妈让她住那么荒凉角落的园子,无非还是怕袁瑶和韩施巧走得太近了。
袁瑶觉得自己不过是过客迟早是要离开的,有片瓦遮头也足够了,便道:“只要不是破漏崩塌,再荒凉也是可以收拾出来的。而且那园子清静,正适合我修身养性。”
“说的是。”韩姨妈连连点头称是,“你去准备好行李,要清那些也不过是一会子的功夫。”
“好。”袁瑶乖巧地应道。
见事情就这样定下了,韩施巧也不好再反对了,她知道除了内院的西厢房;家中也的确没有空余的房舍了,总不能让袁瑶去住二门外做客房的倒座吧。
前院的东西厢房住了大哥二哥,内院正房的西耳房住了二妹妹,后罩房面阔七间,童姨娘和张姨娘各住了两间,余下的三间就是菩提园的。
可爹是什么时候写的信回来,她怎么不知道?韩施巧刚要问,一想又作罢了,一挽袖子自告奋勇道:“我也去帮瑶哥儿收拾房子。”
“有丫头婆子呢,那里需要到你们动手。”可韩姨妈劝不住韩施巧。
韩施巧拉着袁瑶往正房后的后罩房去了。
后罩房,由正房东边的穿堂耳房进去。
站穿堂就看见了童姨娘的房间,缠着牵牛花的竹篱笆分隔开与张姨娘房前的那点空地。
童姨娘的房前种着几株玫瑰,平日里有耐心打理过的长得十分的好。门口的小丫头见袁瑶她们就急急进了童姨娘的房里。
张姨娘的房门前没人,但依稀可见窗内坐着人在往外望。
沿着正房后墙而铺的石板小径,袁瑶和韩施巧沿着小径往里走,小径的尽头是一道院墙。
果然是许久没人打理了,院墙上的瓦楞爆裂脱落,更有小野草长在了上头。
浑圆的月洞门,紧闭的木门漆油脱落露出灰白干裂的颜色。
不敢用力,就怕这风吹雨淋多年的门会被推倒。
门吱吱嘎嘎地开了,没见那颗菩提树,只有一个树桩在角落,房前杂草丛生,杂物堆放满院,只留一条碎石小路通往房前。
从外头看房子倒是好的,起码比那院墙看起来好多了,瓦楞还算齐整,门窗虽破旧,但重新糊了窗纸便是好的。
推开房门,一阵阴冷的尘土扑面而来,让袁瑶和韩施巧呛个不住,待到都推开了门窗通风透气后才好受些。
这三间后罩房是阔朗的,正间是以前韩老太太的佛堂了,正面墙下的花梨木夹头榫大平头案上摆放着有小门可开关的檀木佛龛。
平头案前同样是花梨木的八仙桌,桌上一个被冷灰盖得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香炉,桌边两把交椅。
到处都积了厚厚的灰,地上一踩一个脚印。
西边的次间是老太太的寝室了,一张填漆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