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祯武帝亲扶起霍榷来,欲言又止,终只余叹息在口。
十一月十六,二十七日服满,祯武帝上释衰服,易素翼善冠,麻衣布袍,腰绖。
文武着素服、乌纱帽、黑角带、皂靴朝参,命妇素服,孝髻。
祯武帝因对霍榷有愧,自然在医药之上不遗余力,天下间最好的伤药都尽数用在了霍榷身上。
霍榷伤愈极好,只是结痂在身一令霍榷全身瘙痒难耐,二则令霍榷面容狰狞,比之之前显了狰狞,初初一见十分吓人。
太医院中御医医术再高明,对此也束手无策。
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霍榷心中是何种滋味,袁瑶不能感同身受,亦心疼不已。
所以袁瑶想了一法,每每皆要亲吻霍榷面上狰狞的痂结,让霍榷明白并非所有人都惧怕他的模样。
到了后来,佑哥儿也有样学样,让霍榷很是欣慰。
可这到底治标不治本,袁瑶遍翻《花集》查得一治疤痕方子,叫舒痕胶,上说用一种海外传来的油葱,同数中花卉捣制成胶涂抹,可去疤痕。
袁瑶便上了心,那数中花卉倒好找,只是繁琐些罢了,只油葱一样,北边没有,只得打发人到南边去寻。
孔御医听说了这方子后,一时惊艳,数度前来询问霍榷,几番探讨竟总结出一法,针刺抹胶法。
因光涂抹舒痕胶,不过是浮于表,表面吸收有限,不如涂抹之前用银针密密扎刺表面,再涂抹胶质,一来吸收及时,二来针刺还能激活经络血肉。
只是效果如何,只能待霍榷痂结自然脱落之后方能试。
腊月初九,太后灵入先帝山陵。
先帝山陵于京郊最远的祥安县,太后灵至还不能立时便入,须在停灵数日,方能开地宫门入陵,故而来回便要大半个月。
袁瑶最是不放心双生子,所幸霍荣将俍哥儿和仅哥儿还有大姐儿几个小的一并带到了威震府,一同照看,这才稍稍安心。
而袁瑶也借这次出京的机会,把府里那些个不安分都打发到庄子上了,让庄头按规矩处置了。
腊月二十九,祯武帝下诏废太子。
次日除夕,接着是元朔三年正旦,因国丧,各家各府不得筵宴享乐,京城于一片悄然中过去了正旦了。
威震府也不过是一家大小用些精致的膳食,便算过年了,到了上元佳节,除了没灯谜灯会,双生子的周岁宴,也不过是一家子老小吃了一碗长寿面便作罢了。
一岁的俨哥儿文静,只喜欢呆在袁瑶怀里,馨姐儿虽也喜欢让袁瑶抱,但也最是耐不住性子的,只少时,便吭哧吭哧到处爬,若能扶着东西,她还能自个站起来走好一会子。
霍榷面上的灼伤愈合得很好,又因痂结一脱落,孔御医便用针刺再涂抹舒痕胶的法子治疗,果然比身上没用此法的伤痕浅了许多,可知此法有效,只欠时候罢了。
袁瑶和霍榷也不敢奢望能恢复成往日那模样,只要那半面乍一看不至于惊吓到人便可了。
正月二十三,莲花塘胡同来说宋凤兰竟然有喜讯了,若是放在寻常日子里,倒是该贺一贺的,可如今国孝中,如何使得。
不但不能庆贺,还得遮着掩着,不能让外人知了,所以霍杙来告诉威震府就是想让宋凤兰来威震府养胎。
威震府今如日中天,宋凤兰在威震府里养胎,谁敢来探。
先不说别的,就说长嫂到小叔子家中养胎,这就够让府里人闲话了的。
霍荣头一个就不答应了。
袁瑶去瞧过宋凤兰一回,宋凤兰那模样那里像是坐了身子的人,瞧着谁不说是得了绝症的。
从莲花塘胡同回来,袁瑶就对霍榷说了,“大嫂如今瞧着不大好,也不知这身子坐不坐得住的。”
这话才说完,就听宫嬷嬷来报说,“莲花塘胡同大老爷来问,侯爷可知什么信得过的高明大夫,大夫人胎气不稳,隐隐见红了。”
霍榷苦笑不得的,道:“我知道的高明大夫,都在太医院。”
袁瑶想了想,“范老先生亦有回京随祭太后,他可行?”
“范德海?”霍榷抿了抿嘴唇。
范德海正是前太医院院首,当年霍夫人比霍老太君下毒就是他查验的出来。
“范老妙手回春,识时务,倒是可行。”霍榷忖度了片刻,“让大哥自己找他去。”
范德海起先不愿意的,霍杙借忠守王的威风压的他去。
这诊不要紧,竟查出宋凤兰因多年服食怀子偏方,病入膏肓,若再继续怀胎至生产,只怕会母子俱亡。
当年先夫人惨死的一幕,仿若又在眼前,霍荣以为有人再行这腌臜手段,大怒,彻查上下,得知是霍杙和宋凤兰他们自己找来吃的。
且吃了一年有余,回天乏术了。
霍荣除了痛斥霍杙一顿,还能如何?都晚了。
以宋凤兰如今的身子,也不好强行落了这胎,那样不用到生产时,就一尸两命了。
袁瑶见宋凤兰时,曾问:“你这又是何苦?”
宋凤兰只一笑,可个中滋味只她自己明白了。
范德海只得用药吊着宋凤兰的命,到底是逆天而为,宋凤兰怀胎七月之时,终还是没坐住。
袁瑶闻讯赶来时,只见他们家已一团糟,霍荣去亲范德海了,唯独霍杙在家窃喜说,“这时候生总算说得清楚,这孩子不是国孝之时有的了。”见袁瑶来,又让袁瑶进去看看什么个情形了。
合不合侯夫人身份的,袁瑶顾不得去想了,只身便进了宋凤兰房里。
范德海早便说过,宋凤兰不能生育的,生产之时便是她死时。
故而在发动之时,宋凤兰因身子衰弱,早无力生产,
袁瑶进来时,除了一屋子的血气,宋凤兰就瘫软在床上,任凭稳婆如何推拿掐捏,亦无用。
见到袁瑶,宋凤兰看着她,气若游丝道:“帮……帮……我,救……救救……我的……孩子……”罢了,竟还厥了过去。
这下越发不得了了,袁瑶自己是生产过的,可这种时候该如何做她真不懂,只得慌忙跑出去,大喊道:“范大夫,快去请范大夫。”
也是范德海赶来得及时,先开了一剂固冲汤给宋凤兰服下去。
只是一剂要调服下去,人虽醒了,情形却未见好转,还大有血崩之势。
袁瑶又惶惶出来说了状况。
眼看着宋凤兰真要母子俱亡了,范德海权衡利弊也顾不得其他的,进入房中,给宋凤兰诊脉。
脉息一辨,范德海两眉便再不能松开,出来对霍荣道:“怕是回天无力了,唯孩子还有一线生机。只是法子有些……”
霍杙一听不待范德海说完,立时蹦起道:“保子,不管什么法子,就保子。”
霍荣长叹一气,此时也别无他法了。
范德海同稳婆一说,稳婆似乎不必细说就明白了,唯独袁瑶不明就里。
“什么法子,到底是什么法子?”袁瑶问稳婆道。
稳婆支支吾吾的,“夫人身份尊贵,还是不要再留在这才好。”
少时,霍荣便让袁瑶出来了。
稳婆接生多年,遇到的危急情形不少,手中都有些有伤天和的保子法子。
袁瑶虽出了里屋,但到底不肯走远,只听里头传来宋凤兰的痛呼,片刻就见稳婆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孩子从里头出来。
范德海接过孩子,手起针落,孩子终会哭了。
是个哥儿,虽虚弱,但霍杙还是喜欢得不得了。
袁瑶不管他们,又冲进里屋去,只觉血气越发重了。
进去时,只见宋凤兰小腹上的被褥都被血红染了个透,袁瑶还不知这孩子是如何生产的,就真是傻了。
宋凤兰早已力尽神危,只是因着对孩子的牵挂,而强留着神智,见到袁瑶,她拼尽最后一点气力,“拜……托……我的……孩……子……”到底不能再将话说完,宋凤兰就这么去了,不能瞑目。
袁瑶依旧抓着她的手,泪水滑落,她知道宋凤兰不放心几个孩子,这才临终托付。
霍杙是个怎么样的人,宋凤兰清楚,她死后霍杙绝对是要续弦的,到时可怜的是几个孩子,其中以身子还未痊愈仅哥儿和大姐儿最是艰难了。
“你放心,仅哥儿和大姐儿还有老太爷、侯爷和我照看着,不会让他们受了委屈。”袁瑶道。
得了这话,宋凤兰这才慢慢合上了眼。
莲花塘胡同三日后才开丧送讣闻,探丧上祭的人不少。
忠守王亦有打发人来代为上祭。
眼看不过是过了三七,霍杙便让出殡了,葬于京郊南山上。
大姐儿几番痛哭,昏厥过去,仅哥儿也是泣不成声。
唯有不足一月的佳哥儿,酣睡不醒。
待宋凤兰入土,袁瑶有意让仅哥儿他们几个到威震府小住些时日,但仅哥儿却执意要在家中为母守制。
霍荣亦回了莲花塘胡同。
有霍荣在,又不时让霍榷送些吃用的,还有给仅哥儿和大姐儿治病的花药过去,袁瑶才放心些。
可就在这种时候,霍榷却接到了霍榛从南边寄来的书信,竟说周家要休离霍韵。
原来是被贬回凤阳的周家,族人因受其连累而怨恨他们,不再往来。
周家回到凤阳,除了霍敏的嫁妆,再无其他家财。
霍韵又是个那样子的性子,且在经此一劫后,越发明白握紧嫁妆她才周家才有活路,更不会乖乖拿出全部嫁妆来了。
可周冯氏以为周家落魄到这般田地,霍敏越发要拿嫁妆孝敬他们二老。
一个不愿,一个以为是,婆媳之间少不得争吵,闹得家宅不宁的。
周冯氏气不过,就以霍韵嫁到周家这些年无出,让周祺嵘收了一通房,待日后生下子嗣便抬做姨娘。
那通房也争气,不出三月竟真有了,可不待周冯氏和周祺嵘高兴,霍敏听闻这事儿,就让人把那通房给打死了。
这下不说周冯氏,周祺嵘亦气得不轻,再加上周冯氏日常的教唆,周祺嵘当场就说要休妻。
其实说白了,周家求的不过是财,这小夫妻二人还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霍韵自觉受了委屈,自然要找娘家人来撑腰的,霍荣和霍榷都在京城,鞭长莫及的,唯有霍榛和冯环萦在南边了。
不说冯环萦是个搬弄是非,唯恐天下不乱的,就霍榛自小挺喜欢这个妹妹的,一听说周家敢欺负他妹妹,到了周家也不废话,上去就让人打了周家父子一顿。
原不过是四分想休妻的周祺嵘,一时就非休不可了。
霍韵也是个不会服软的,事到如今她也不怕丢了脸面,上大街上去四处宣扬,周家苛待儿媳妇,觊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