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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瑶也顾不得那些虚礼了,直接便问:“老太太可好?”
程僖家的执起衣袖拭拭眼角,“如今明白的时候越发少了,总昏昏沉沉的。”
袁瑶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我不能够去。”
郑嬷嬷一听就不痛快了,谁不让你去,巴不得你去了就不回了。可脸上还是笑着道:“这有什么不能够的,太太最是面慈心软的……”
郑嬷嬷的话让韩施巧羞臊得想找地缝钻,不由得出声喝住她,“行了。”
被喝止,郑嬷嬷一顿尴尬。
程僖家的也没理会郑嬷嬷,点点头哽咽道:“老太太知道姑娘的难处。老太太清醒的时候最牵挂的便你,她说……”忽然想起旁边还有多余的人,便止声看看郑嬷嬷她们。
都明白程僖家的意思,郑嬷嬷虽不愿意但也只得出去了。
韩施巧也站了起来,还是不很不放心地看了周家的人一眼,“放心,我在外头给你守着。”
袁瑶拉住她,摇摇头,“我心乱得很,你也留下听听,好帮我拿个主意。”
韩施巧也未多做犹豫,走到罗汉塌的那头挨着袁瑶坐下,给袁瑶无声的支持。
园子里,青玉和青素随手打理着花草,也没留意到还有个人坐在檐下坐凳栏杆上假装刺绣,实则在拉长着耳朵听着房里的动静。
程僖家的稍稍平复了情绪后,才小声对袁瑶道:“老太太知道韩姑娘待选了,一直说韩太太是不会再容你了。”边说边看韩施巧的脸色,见韩施巧并无不愉之色,才继续道:“倘若韩家姑娘再进了宫,韩太太就更不会留你了。”
韩施巧很是诧异,没想到周老太太在病中都将他们韩家看得这般透彻的。
程僖家的从怀里摸出一张房契和五百两银票,“老太太千交代万嘱咐,这你一定要拿着,他日也有好个落脚的地方。姑娘你就收着吧,让老太太她也能安安心心地走……”话到最后都泣不成声了。
袁瑶早已泪眼朦胧,接过房契捂在心口,压抑地哭了起来,她连放声痛哭都是不能够的。
韩施巧抱着袁瑶,就像平日里头袁瑶抱着她轻拍着背安慰她那样。想保护袁瑶的心更坚定了。
等袁瑶稍稍平静了些后,程僖家的让跟来的两位嬷嬷给袁瑶磕头,道:“这是田家的,这位是苏家的。”
不用程僖家的明说,袁瑶也知道了,这也是周老太太给她的。
田嬷嬷比苏嬷嬷壮实,性格也比苏嬷嬷豪爽些,张嘴就道:“袁姑娘,不怕坦白说,奴婢和苏家的嫂子都是寡妇,要是姑娘不介意我们那点子名声,我们愿意像服侍老太太那样服侍姑娘。”
“那点什么名声?”韩施巧谨慎地问道。
程僖家的解释道:“都说他们克夫,我们太太也嫌弃她们。”
周老太太给她这么两个人的用意,袁瑶是明白的,这两人名声不好,又无依无靠,以后只有一条心跟着她才是出路。
袁瑶将两位嬷嬷扶起,道:“我没那么多的禁忌。”
田嬷嬷和苏嬷嬷一听都松了口气,跟袁瑶的心又诚了几分。
可韩姨妈是不愿再多养两个人的。
袁瑶想了下就将银票给了两位嬷嬷,让她们收拾出那院子,把该整修的整修了,该添置的都添置了。
没想到袁瑶这般信任她们两人,不但把银票和房契都给她们,还将卖身契也一并交给了她们,田嬷嬷和苏嬷嬷心中的感恩,一时难以言喻。两人再度跪下,重重地向袁瑶再磕三个头。
袁瑶这般做当然风险也是不小的,只要田苏两嬷嬷起了贪念,她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可袁瑶有不得不这么的道理。
两位嬷嬷和程僖家的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到韩姨妈跟前当耳报神了,“奴婢依稀听到,好像周家给了表姑娘一个院子。”
韩姨妈当场就纳闷了,“袁瑶这丫头到底是哪里来的运气?先头想借那娼妇的手将她清理出去,她却一点都没被波及到,反倒我在老爷跟前闹了个没脸,现在她又平白无故地得个院子。”
郑嬷嬷一副狗头军师的表情,老眼珠子溜溜地转,“太太,不说她的银子来历不明,这院子怕是周老太太也想不让周家的人知晓才偷偷让人送过来的。”说着俯身到韩姨妈耳边耳语一番后,“这样一来不论是银子,还是院子就都名正言顺是太太的了,事后她也绝对不敢声张的。”
“正是这样。”韩姨妈仿佛已经看到了家里的大笔进项了。
、12第三回 知恩图报(二)
是夜,无数的记忆冲破了那道刻意被筑起的薄弱封印,翻江倒海而出,令袁瑶辗转反侧。
韩施巧能理解袁瑶对周老太太的情分。
袁瑶自小便没见过袁老太爷也没见过袁老太太,承欢祖父母膝下的日子从未有过,是周老太太弥补了袁瑶的这份遗憾。
记忆起周老太太,韩施巧也满是慈爱
韩施巧侧身撑起头来,“你想报答老太太是吗?”
对于韩施巧的话,袁瑶不置对否,只微微出神。
“生老病死,若非大罗神仙谁都无可避免,只能尽人事听天命。”韩施巧竭尽所能地想宽慰袁瑶,“都知道你如今的处境,没人会怪你。”
这些袁瑶何尝不明白;可在经历过那样的世态炎凉后,更明白这样一份雪中送炭恩情的重大。
“你睡吧,我想坐坐。”说着袁瑶便掀帐起身,披了斗篷出了卧室。
尽管袁瑶已是放轻了脚步,还是将歇在东次间的青素给惊醒了,睡眼惺忪地探头张望,“姑娘,可是要茶水?”
袁瑶摆手让她轻声些别搅醒了青玉,再看,没见韩施巧的丫鬟知秋,“知秋回前院倒座去睡了?”
青素揉揉眼睛,“她说三人躺一床太挤了,就回前院家去了。”
袁瑶点头,“嗯,你去睡吧,我只是到园子透透气。”
夜凉如水,袁瑶坐廊檐下的坐凳栏杆上,拢紧身上的斗篷隔绝夜风中的寒意,却无论如何都隔不开夜的悲寂。
但悲寂却奇迹般地让翻滚奔腾的记忆,平静了下。
“噗噗”,一阵轻微扇动翅膀的声打破了寂静。
袁瑶抬头,隐约见藏在屋檐阴影中的燕子巢,有动静。
春回大地,燕子也归来了。
记得曾经她的闺阁檐下也有一个燕巢,整日里叽啾叽啾地叫,那时只觉着烦得很,便要周祺嵘一起去抓小燕。
周祺嵘被迫用他的小肩膀承受她的体重,虽说那时她年纪还小,可对于只大她一岁的周祺嵘来说也是过分的负重了。
可想而知的结果。
袁瑶清楚地记得是周祺嵘垫在她下边,所以她摔得不重。
两人因此被责罚时,袁瑶曾问过周祺嵘为什么?
他边抹着眼泪,边说:“我娘说,你是我未来的媳妇,我是男子汉就应该保护媳妇。”
青梅竹马时的单纯让袁瑶露出了淡淡的笑,其实她又何尝不是这么认定他的,直到如今她都未能改过来,俨然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有没情爱的成分在里头,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习惯……啊!”袁瑶悠悠感叹道。
“习惯怎么了?”韩施巧声音从身后传来。
袁瑶回头,见韩施巧披了件大氅站她身后。
两姐妹紧挨着坐一起,仰头看着月朗星稀的夜空。
韩施巧不时偷看袁瑶,欲言又止了许久,方说道:“要不,我们一起嫁霍郎吧。”
这话让袁瑶愣怔得不轻,久久说不出话来。
韩施巧见袁瑶不做声,转身面对袁瑶,很严肃很郑重声明道:“我可不是在玩笑。”
说着韩施巧不由得的皱起眉头,“周老太太的话是没错的,先不说我出嫁的事,就说我落选后,我娘也不会再留你,那时我也没有借口要求我娘留你。”韩施巧伸手握住袁瑶的手,“我想了半日了,绝非冲动之举。唯今也只有你同我一块嫁入霍家,在霍郎和我的庇护之下才有安稳。”
咬牙痛下决心,韩施巧丝毫不逃避地迎上袁瑶的目光,“正如你所说的,世事无常,倘若真有别人,我更愿意和你共侍一夫。”
再贤惠的女人心中也是不情愿和别人分享丈夫的,况且还是心爱的男人。
做下这样的决定得咽下多少心酸与苦涩,袁瑶多少是能明白韩施巧的。
天下间也唯有韩施巧能这般为她了,虽说袁瑶也早已决定为保护韩施巧一生,如今觉得还是不够的。
袁瑶一扫愁容,笑着抬手在韩施巧的脸上刮了下,“羞羞,张口嫁人闭口侍夫,果然是女大不中留了。”
韩施巧登时满脸羞红,娇嗔道:“好你个没良心的,亏我熬尽了心血为你苦思出路,却被你打趣。”
袁瑶赶紧拉住要往回去的韩施巧,陪笑道:“好姐姐,我的错,是我这不识好人心的不是。”好言哄了好一会儿,韩施巧才放过袁瑶。
袁瑶又道:“可就算你和霍大人不在意,你也得问问我愿不愿啊?”
韩施巧怔,“你觉得霍郎不好吗?”
霍榷在韩施巧心中是完美无缺的好,故而她也不许旁人质疑霍榷的好。
“不是霍公子不好。”袁瑶感叹道:“常言侯门深似海。你与霍公子两情相悦,在府中自然是能和和美美的,然对我而言,寻常正经人家尚且不能容忍我这样的,姨妈为着名声和那点子亲戚关系明面上才不至于给我太过难堪,可到了霍家那样的名门大家,只会让我越发的难以自处而已。”
听袁瑶这般说,韩施巧起先是松了口气,也觉得自己考虑得不够周全了。
可想到袁瑶将来孤苦无依的,韩施巧又疼心得很,“那我们该怎么办?”
袁瑶执起帕子拭去韩施巧脸上的泪水,“傻瓜,老太太正是想到了才非要给我院子的,这样我不但有容身之处了,还可招婿上门自立门户,不至于被人作践了去。”
那院子的用处,韩施巧是想不到那么长远的,不由得对周老太太又是敬佩又是感激的。
袁瑶抚顺韩施巧头上被风吹乱的发丝,“我以后是有着落的,不用忧心我。只要你落选了,姨父和姨妈也就都死心了,亦不会再妄想用你来光耀韩家门楣了,那是霍大人再来提亲,保准一来一个准的,你就安心地准备做你的霍家少奶奶吧。”
“又拿我打趣。”韩施巧羞了个满脸通红,不依,对袁瑶就是一通捶打。
虽是这般劝说的韩施巧,可袁瑶心中急欲报答周老太太的心几乎成病了。
韩施巧东厢房的屋顶还未修好,就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