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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倒流,回到某年某月。
到底某年某月我是真的分不清了,只记得是个春意空阔的晴朗日子。
我双手巴着窗柩,半个身子从青堂的窗口眺望出去,郊外花木丛丛,烂漫怒放,青年人伫立桥头,迎风企盼,许是与情人有约,踏青叙情。桥的另一头,垂髫小儿于宽阔的天地间高放纸鸢,嬉笑追逐。
江岸之上,绿柳成排,枝条婀娜。两三个垂钓老人聚作一堆,正自添油加醋、绘声绘影讲述江湖第一侠盗黑珍珠北上沙漠、南下苗疆的传奇经历,不多时更有几个闲人围了上来。
我因为听到黑珍珠的消息,一颗心怦怦乱跳,小孩子的心性,最崇拜无所不能、扭转乾坤的大英雄。我时而幻想如若我有黑珍珠的本领,亦可似他一般无拘无束,行走江湖,而非深锁祈国,处处受人摆布。
说正经的,我预备及笄之后嫁给黑珍珠,随他浪迹天涯。
真没什么不正经,天底下的女孩子还不都包藏着和我一模一样的一颗心,说说怕什么。
说说真的没什么,反正我说我的,我身边的人只当没听见。
我说什么他都只当没听见。
姜离,字少游。
不得不说我和这个天底下最无聊的家伙已经相识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我入书壅较晚,但我敢保证,书壅之中没有旁人比我接触到他的机会更多。说起来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因为我和他时常一同在青堂罚跪。
他罚跪是因为受王室子弟的排挤,书壅中的夫子大多见色行事,不肯为他一人得罪诸人,因而只得得罪他,而他永远是一副波澜不动的模样,似乎也太能忍耐。
我罚跪也是因为得罪祈国的王室子弟,原因恰恰与他相反,我太不忍,偏偏是个狗咬我我咬狗,上不得高台的落魄德行。莫说祈国王室,即便祈王后待我不公,我也不肯忍耐。
作者有话要说:
☆、青梅相识2
我反抗的办法通常是上书。
在我没学会几个梁国文字时,我就敢嚷嚷着要向远在梁国的父王上书,自然是雷声大雨点小,估计真的上书我那位父王也懒得理会我。
王后向来当我是个讨人嫌的孩子——与其惹人忌惮或曲意逢迎,我宁可讨人嫌——她仅听到雷声就不胜其烦,因而我虽不如北国夙公主,事事得王后欢心,却破天荒争取到入书壅学习的机会。
书壅的同窗得知我的来历,在背后亲切地讥讽我为上书公主,或者上书君。
昨日我学成修仪剑的最后一式,心中喜痒难耐,偏偏一度讥讽我的裕世子又和我过不去,于是我亲切地将他骗到人迹罕至处单挑。
这厮初时不可一世,挨揍之后,立刻学会我的看家本领,连夜派奴仆回府向他母亲告黑状,结果次日清晨我又被夫子打手板、罚跪青堂,连口粥也不许吃。
姜少游大概将罚跪一事拿来修身养性、强身健体,我左摇右摆跪在跪得笔直的他身边时,他难得的赠我一句:“死性不改。”
我没太理会他,待盯梢的夫子一撤,橙官就悄悄溜进来,留下食物后再立即溜走。我知道他是不会和我同流合污的,也懒得请他一道吃。
入书壅前我可未曾想到书壅的日子比芙蓉巷还不好过,王室同窗不比寻常人家,因为等级地位压人的缘故,其中风气,堪比一个小朝堂,而再过几年,他们也将真的走入波涛暗涌的朝堂,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庆幸我仅是个女子。
吃东西的时我的双手又红有肿,若非为学得岑夫子的剑术,我早就一走了之。
自作孽不可活,现实残酷的告诉我,我依然得继续挨手板,继续罚跪。即便我苦练良久,我至今在姜少游手下也过不得两招,更何况剑术高超地岑夫子,更何况大名鼎鼎的黑珍珠。
冥冥之中我总感觉我与黑珍珠有某种联系,如若某一日他传出身边有一位红颜知己,我一定不再相信命中注定之类。
这话我真不该在姓姜的小子面前提,他平常总视我为异类,打量我的目光就像打量他的猎犬“木耳”,这次他总算认为我正常一回,一针见血地告诉我像我这个年纪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想到此处我须得淡定一下,亏我还暗中替他收拾诋毁他母亲名节的人,罢了,不与雕像一般见识,谁还不是谁的过客。实际上我还相当乐意与他一同罚跪,即便他拿打量猎犬的目光打量我,但并没有心存歧视,强分是祈国猎犬或梁国猎犬。
我屡次试图与他建立深厚的友谊,以备我趁罚跪之机偷溜时替我遮掩,无奈他除了翻看书卷,几乎不主动相谈,我问两句他最多答一句,且难得超过两个字。我试图从他手中书卷入手,可惜不是上古的哲学就是剑谱理论,文字佶屈聱牙,艰涩难懂。
我干脆抢过竹简,单刀直入地强行与他交流。
交流数次后,我就以手抚膺坐长叹,我抢走他便令人再取一卷,如若他的侍从不在,就静静地等我还他,连生气都懒得生,横竖当我是空气。
日子久了,我也就放弃,在他研读古籍的漫漫光阴里,照旧各种偷溜闲逛,好在我运气不错,从未被夫子逮住。
因为想听黑珍珠的故事,今天我又一次溜走。
书壅的日子过得很快,几个月后,并肩罚跪的同伴就从书壅升入壁雍,壁雍是男子志学之年方可进入的地方,绝无可能再与我有任何关系。
姜离去后,大多是我一人独跪青堂,一个人总不免失落。
后来因为年纪渐长,生出羞耻之心,也逐渐有所收敛,鲜少再被罚跪。
我又在书壅待了一年多,我真的是老了,再过一个月就步入及笄之年。我的学业虽然尚未结束,但我必须离开。
离开书壅的时候,按照惯例,我将自己的许多东西一一赠予同窗,离别最惹人悲伤,我自己也很难过。
离开书壅后,我没想到我会再次见到姜离。
他是武成君同父异母的弟弟,而武成君的采夫人与我母亲乃是同族,我母亲离世前曾托她照看于我。
是采夫人将我从书壅接至武成君府,王后的意思,我十五岁的笄礼就由她主持。
笄礼结束,我脱下繁复的衣袍,老气横秋地叹息,自知大限已到。
采夫人等被我这副模样逗笑了,说我越大越糊涂。
我知道我一点也不糊涂,我从前是情愿糊涂,以后的日子却非得懂事不可。
我的生辰一过,紧接着就是春节,采夫人热情留我过完春节再回芙蓉巷,我最怕一个人过春节,采夫人一提议我就顺势答应,带着橙官一道留下来。
春节是王宫中的大节日,日子越是迫近,宫中的大宴小宴就越是不断。王后娘娘本就不甚喜欢我,我更不便推脱,因而随在采夫人身后,默默无声装了几日木偶人,王后娘娘倒夸我“到底是长大的姑娘”,我听了这一句顿觉不妙。想到将来的日子,心中各种烦乱,整个人沉闷闷的,一连晚间陪着采夫人守岁时也心不在焉。
殿中守岁,侍女频频更添烛火,有个嬷嬷进殿来,附在采夫人耳边低声说话,采夫人交代一句“别令人去烦他”。
炮仗声中,我的耳朵仍旧敏锐,听得出她们在谈姜离。一年多未见,我几乎忘记他,一时想起又觉亲切。说来奇怪,按说节日里他不必寄宿于壁雍,但这几日也从未见他进宫赴宴。
我随口问一句,采夫人也随口回一句“抱恙在身”。
武成君回府,陪采夫人一同守岁,我这才知道陷入别人团圆里的孤单才更煎熬。采夫人忙于招呼夫君,我便趁机溜出,编个谎向人打听病人的住处。
户外的爆竹,噼啪彻响,武成君府处处灯火通明,欢笑晏语,唯有他的住处,漆黑一片。
我提着灯火,推门而入。
室内没有生炉火,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扑灭火光。我整个人冷得瑟瑟发抖,比在户外还冷。
借着月光,我模糊看到他坐地面上,怀里正抱着一团漆黑的事物。
我轻轻喊他的名字,他没有任何反应。
我就知道不会有任何反应,我十万八千年之前就知道。
我小心翼翼地靠近他,因为好奇,蹲下来触摸他怀中的事物,尚未触及,他已猛力将我打开,打的我骨头都发疼。
我一惊,从身上取出一片取灯,重新点燃手中灯火,这才看清他怀中抱的是他养了十几年的猎犬木耳。躺在他怀里的木耳,再不是从前呲牙咧嘴、冲我乱扑乱撞时的凶相,它的皮毛稀疏脱落,身体不停地抽搐,眼神里充满痛苦与无助。
我登时惊觉木耳濒死的事实。
他的眼睛里同样流露出痛苦无助,他的脸贴在木耳的鼻尖,恋恋地与木耳对视。这一刻我才明白木耳不单是他的猎犬,更是陪伴他多年亲人,然而面对木耳濒死前呜呜的哀求,他一概无能为力。
在不绝于耳的炮竹声中,我发现他抱着木耳默默流泪。我前所未有地惊心,我自小被父亲抛弃在敌国,自生自灭,我从前绝不相信王室之中存在纯粹的感情,至少男人如此……
悲伤最易感染人,我吹灭烛火,静静地坐在一侧。月光下木耳艰难地喘息着,可是活着的人除却陪伴,唯有眼睁睁地看着它的生命一点点流逝。
我想我死的时候也会和木耳一样吧,只是不知那时谁会为我流泪。在这样一个混乱的世道,我又是入质的身份,也许哪一日战争发动,两兵相交,最先被处死的就是我。
木耳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春节过后我原该离开武成君府,然而因我不经意间得知他的一个秘密,我又对他生出怜惜之情,做事偏不够痛快,因而一拖再拖。
我尽管拖延着,但我知道我再不敢像从前那般招惹他,如今沉闷不言的反而是我。然而上祉节我遭歹人劫持,偏偏又是他一路寻到城外救了我的性命。
从城外归来,天色已晚,而我们在雁山上迷了路。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拒婚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