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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初放声尖叫,躺在石棺里的人确是白师伯无疑,他往常就最爱藏在其中捉弄人。古墓里面,光线昏暗,气氛诡异,白师伯骤然如此,加之脸面被雪蜂蜇得犹如恶鬼,一时间吓得她心肝乱颤。
“少游兄!”阿初惊呼一个名字,径自往我这活人身后躲藏。
白师伯攥住她的手臂死死不放:“好姑娘,快点帮帮我,我现在又肿又痛又麻又痒,你再不救我,我就将你这臭丫头塞进放死人的棺材里,让你们世代为友。”
阿初定下心神,听出了白师伯的声音,我也将墓中灯火一一点亮。
墓壁微微震动,不知为何,山下三短一长一短的撞钟声,传至此处,振聋发聩。
阿初挣脱白师伯,双手捂住双耳,我变了脸色,临去之前嘱咐阿初:“除却此间墓室,不可随意走动,倘若误闯历代祖师之墓,怕你性命难保无虞。”
霸下台前一番恶斗,教中高手多数落入祈过官兵之手。
待侥幸逃脱的教众避入古墓之后,有七岁的小弟子将一块小小的虎头令牌取出,言说是从“吴姑娘”身边捡到。
今日祈兵攻山,教众多有猜疑乃本教中人勾结外敌所致,阿初来历不明,行事又颇为古怪,此时号令官兵的祈国令牌一出,再无人多做揣测,皆对阿初一人同仇敌忾。
我离开古墓之后,阿初不知如何从墓中逃出,而白师伯也不知所踪——估计白师伯又上了她的当,被她哄骗着领出墓室。
当务之急也并非寻找阿初,最后一道石门开启,众人一齐涌进容纳着数百具棺木的墓室之中。偌大的墓室,人声嘈杂,掩盖几不可闻的江水拍岸声。
只听一个小辈弟子高声询问我:“郭师叔,你从密道将咱们带入陵墓之中,虽然能够保全一时平安,但陵墓之中一无饮水,二无吃食,即使祈兵寻不到密道入口,守株待兔,也非将咱们困死在此地不成。”
此语一出,墓室之中寂寂无声,一齐将目光投向我。寂静之中,听得轰轰隆隆的水流音,其实穿过重重机关,沿着曲折抖险的石梯一路走将下来,我们正置身镜水湖湖底。
我方才在霸下台前受了伤,已自调息吐纳,无法回答。教众执法长老见状,拄着龙头杖,由小弟子搀扶,颤巍巍走向中间,向众人解释。
“此处陵墓,乃数百年前周朝的某位帝王陵墓,我教立教之初,方教主率领义军抵御外敌,匡助梁王之时,此地乃方教主用以储藏粮草军资之所。后历经数代,祈国逐渐强大,入侵我大梁古国,屡生战火。其时白教主尚在人世,眼见梁王西迁,将黎民百姓弃诸祈人之手,受尽欺凌,虽知大势已去,但仍然苦苦支撑,与祈国相抗,断不肯西迁求全。自此以后,白教主便将陵墓封锁,暗中修建密道,派教中之人严加看守,以备有朝一日本教大难之时,开启定山石,保全本教数百年基业。”
众人绝处逢生,不禁大喜,纷纷说道:“既是如此,就您老人家赶紧指点将那定山石开启的法子,倘若祈兵失了耐性,纵火烧山,此处空气稀薄,那时咱们这么多人,便是想逃只怕也来不及了。”
墓中的数百只棺木,借着镜水湖的水势,奔流而出。棺木循水而行,激流之中,迅疾如箭,不过半日,便一一抵达浅滩之上。
棺木开启,空气清寒,雪光刺目,众人环顾四周,但见银装素裹,当真是重见天日,心中喜不自胜。
我们一路快马加鞭,赶往盛京,数日后遥遥到得盛京城外的一个荒村。教中执法长老安置下众人,身边只带了各派的本领高强者,乔装打扮成行商旅客,混入城中。
几日辛苦打探之后,我们方知教中几位统领与江湖中的诸多遭祈兵算计的武林豪杰,一同被关押,只是无人知晓关押的牢狱在何处。
偌大盛京,寻找一处隐秘的牢狱,不亚于大海捞针。好在苦心人天不负,我犹记得阿初惊呼时的“少游兄”三字。我并不知此事与姜离有何关联,亦不知阿初口中的少游兄是否确是姜离,然而能够创出阴阳剑法者,绝非泛泛之辈。
阿初称呼他为少游兄,莫非她是姜少游的兄长?然而我在寒沙州时,从未听说姜离有何姐妹,也或许是我猜测错误,阿初与姜离并没有任何关联。
无论如何,在我了无头绪之时,我打算夜探武成君府。
在武成君府,我真的发现了阿初。她一身女装,坐在庭院之中,与被她成为长嫂之人嬉笑淘气,全然不是在冰火教时的模样。我几乎以为我认错人,阿初竟是姜离的妻子。
我耐心盯她几日,虽见阿初,却从不见姜离,而阿初总算在几日后的凌晨有所行动。
寒雾扑面,阿初下马前行,江水淙淙,临江一座不起眼的木质酒坊,两岸长着好些高耸地青梅树,其时天色蒙蒙,尚未放亮,两岸并排而立地恍若数只暗暗潜伏、伺机而动的怪兽。
前方青峰对耸,阿初沿着江岸行了一路,转入两座矮峰之间,其中一座较高的青峰腰部,悬空矗立一间当年战乱时荒废的红石庙。
阿初自密道入得红石庙,黑沉沉的大厅里寒气袭人,点着数盏油灯,几处墙壁青石坚硬,是借山腹凿出的房室。
随侍在侧者,是一老一少两个高手,阿初在厅中首位坐定,先行过问地狱中关押的武林中人可有何异动。
年轻者躬身回禀:“旁人相安无事,唯独冰火教的周昭,前日在牢中受了重伤。”
阿初面色微变:“周昭,可是那位青山派的周统领?”
年轻者颔首称是。
阿初道:“因何重伤?我记得他不过是服用过软骨丸,总不至于一颗软骨丸就要得他的性命。”
年轻的侍从看了看年长者,年长者回道:“此事却与文颐驸马有关。前些时日文颐驸马派亲信来此,称是奉王后娘娘之命,接管看押武林众人。属下等因文颐驸马的手下拿不出王后娘娘的手谕,因而不肯相让,其时公主娘娘不在京中,我们不敢冒然得罪文颐驸马,因而不得不暂且容许他们共同看管,待公主回京之后,再做打算。”
阿初道:“此事我已知晓,你且说周昭是如何重伤。”
“周昭被擒之后,与她夫人女儿关押在一处牢房之中,原本相安无事,岂知被文颐驸马手下的神丹圣手黄断鬼接手之后,与他夫人生了□□,每每借由审问的机会与周夫人相会。那位年轻的周夫人为摆脱牢狱,答应替黄断鬼向他丈夫骗取冰火教的武功秘籍,哪里想到周昭的女儿早已发现自己的后母心怀鬼胎,多番提醒过她父亲。”
“周夫人非但行骗无望,盛怒之下,周昭甚至出手教训他夫人一番。周昭虽中软骨丸与弥蒙散双毒,身上总还剩着一两分功力。夫妇二人对打,周昭虽教训了她夫人,却也将自己真实的功力暴露,当时黄断鬼在外偷窥,索性上前抢取。若非有人及时赶去拦阻,那黄断鬼仗着文颐驸马宠信,定然取了周昭的性命。可惜周昭纵横一世,却险些葬送于小人之首,倘若是在平时,黄断鬼只怕连周昭三招也接不下。”
阿初恨声道:“文颐驸马好生欺人,既是我手上的人,是生是死自有我裁断,我平日倒是按礼尊敬,只是越发敬重出这一起越俎代庖之人。我到底要瞧瞧他能活蹦乱跳到几时,切莫以为黑珍珠不出手,就无人收他性命。”
我心中一顿,我当时虽知道阿初是梁国公主,但仍旧不知他是阿霍的妹妹,因而也想不通她为何突然提及黑珍珠。
那二人又提醒阿初:“公主娘娘,那奸人已经关押多时,现下可要审他一审。”
阿初微微颔首:“将他带至此处吧。”接着便有两个手下,将一个用铁链捆缚的人,拖到厅中。
那人蓬头乱发,以肩膀为支点,挣扎着撑坐起来,我藏在暗处,定睛细看。
阿初笑语盈盈:“多日不见,裘长老一向可好?”
地上之人不是与众人一同上京却又半途失踪的裘长老更是何人。
裘长老意识模糊,失口喊道:“忘忧公主!”
阿初道:“哦,你几时得知我是忘忧公主?我可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的身份。”
裘长老打个激灵,辩解道:“我胡乱猜测罢了。”
阿初笑道:“你哪里是胡猜乱测,你分明是未卜先知才是。你不如替我卜一卜,为何我自上山之后便没有携带过虎头令牌,那小童如何能捡到?为何我手下官兵攻山之时,会另有一队官兵趁虚而入、肆意杀虐?你以为我不知盗窃软骨丸,害苏实夺位破败,又引兵上山,试图置我于死地之人是哪一个吗?”
裘长老强作义正言辞:“我身为教中长老,发觉你图谋不轨,自得千方百计阻挠,以护得我教周全。你说我心存加害,乱加罪名于我,我却只道你做贼心虚。”
阿初道:“好一个长老,比武之前不揭穿我,却偏偏等着冰火教教众落网再行揭穿,看来长老您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便让咱们见见你的真面目吧。”说着便命手人揭去他脸上的面皮。
那两个手下,一个扣住他的下巴不动,一个用力去撕那假面皮,忙了半天却始终找不到一丝缝隙下手。阿初起身,抽出靴中的匕首起身,在他一侧脸颊划了几道,那刀痕的边缘便显出痕迹,因为佩戴时日长久,用力撕下时竟连带着几处真皮真肉。
此时此刻,那咧嘴呼痛的真面目,虽然鲜血淋漓,却全然是一张陌生面孔。
阿初拭刀入鞘:“你家主子为抢功□□,可真是煞费苦心。”
“裘长老”眼见无可抵赖,反倒不惧怕阿初。
“公主既知郑某乃奉命行事,就该适可而止,免得日后与文颐驸马不好相见。”
阿初身形一歪,把玩着手中匕首,细声道:“我派人去趟公主府兴师问罪,只道郑吴周你受不住金银女色的引诱,将一切尽数抖出,到那时你与文颐驸马才好相见呢。我好心替你周全,与其让文颐驸马处置你,不如在我这里给你个一刀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