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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了座,任天凝给大哥娓娓讲述起山庄里的近况,任天赐听得极为认真,时不时地插上两句,兄妹两人其乐融融。末了,任天凝端起茶盏喝了口凉茶,问道:“哥哥,嫂子还好吧?娘寄给她的那些蜜饯吃了吗?”
任天赐好笑道:“收是收到了,至于吃了多少,我可不知。”
“哼,嫂子爱吃庄里李大娘做的蜜饯还是你告诉我们的啊,还说你不知,莫非是你流连花丛被嫂子发现,嫂子不理你了,跟你置气了?”任天凝打趣道。
任天赐无奈地撇了她一眼:“又在胡说。近日我公务繁忙,已经很久没跟你嫂子坐在一起吃饭了。”
“啊?”任天凝望天长叹,作西子捧心状:“好无情的相公,为前程弃家室于不顾,奈何奈何!花自飘零水自流,一朝春尽红颜老呀!”
三句话就露出本性,幸好任天凝在大哥面前是调皮惯了的,不然会让别人大跌眼镜,这,这还是冰雪飞刀麽?
“你唱什么戏文呢。”任天赐笑起来很轻淡,只有一丝浅浅的笑意,冷酷的神情带上一丝宠爱,却不会违和:“你嫂子可是常常念叨你,这回到了府上,好好陪陪她。”
“咦?不是找我有要事相商吗?”任天凝奇道:“怎么有空陪嫂子?”
任天赐微微叹息一声,军旅生涯锻炼出的忍耐力使得他总是很平静地看待身边的人与事,但这回事关自己的妹子,他忍不住流露出一些情绪:“娘有没有告诉你,这回找你来都城的是谁?”声音有些低沉。
任天凝也收敛起玩笑的神情,摇摇头:“娘让我来找你,并未说明是何事。”
任天赐继续道:“明日你就知道了,现在不方便告诉你。总之,不是什么好事。”
他的妹子是慰雪山庄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疼爱还来不及,上头却给他下了这个命令,不能违逆,怎能不教他心中生出不满和不安来。
任天凝体谅地握了握大哥的手,温声说道:“不要紧的,哥,只要不是偷抢杀掠这种罪事,其他的难道你还怕你妹子办不到麽?”
这时,任天凝脑海中忽然闪过杀死那些山贼的画面,心里不由得发虚,勉强一笑道:“哥,我杀人了呢。”
任天赐看过来,见她神色如常,放下心来,注视着她说:“是那些招惹你的人麽?”
任天凝眨着大眼,乖乖地点点头。
“不用放在心上,对那些为非作歹之徒,是该狠心一些。爹娘知道了,定不会怪你。”她大哥安慰道。
任天凝忽然冲他又是一笑:“是啊,我也救了人。”
这一笑,带着一丝甜蜜,一丝属于女儿家的娇柔,明亮而纯净,冲散了先前的黯色。
任天赐心里立时有了数,这个人,对自家妹子来说,必定是不一般的。
“哦?”他不动声色地回应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这是做了大好事,给慰雪山庄扬了名。”
“哥,你在敷衍我呀?”任天凝想起云焕,眼里浮出情意,藏也藏不住,嘟起红艳艳的薄唇道:“我救人可不是有目的的,我现在同他很要好的,哥要不要见一见?”说到最后有两分忐忑。
“是麽?要我去见?”任天赐不紧不慢地回道。
她瞄了大哥一眼。他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那冷冽的眼神似乎在警告她,从实招来。
任天凝无奈,只得在大哥的逼视下,言简意赅地说了自己和云焕的相识过程,其实很简单,几句话就完了,说完后,她用商量的语气问自家大哥:“虽然是有奴籍的小倌,可他一直是清倌呀,爹娘会接受他的对不对?”
任天赐毫不客气地在她脑袋上敲了一记:“这么快就云焕云焕的叫,还要让他见双亲,你这是何居心?”
“我,我能有什么居心?”任天凝没底气地说道:“大哥不许乱想。”
“这能让人不乱想麽?”任天赐暗自怀疑,正色道:“等你办完事,我自去帮你和爹娘说一说。这云公子的来历,你可都清楚?”
这个,白若水也问过同样的问题,任天凝从来不考虑这些,只好装作心中有数的样子,点了点头,企图蒙混过关。熟悉妹子一言一行的任天赐,伸手过来,拍了她一下:“装傻?”
“哥,我这不是没问麽,你知道小倌馆里生活惯了的人对自己的私事一向看得很重,稍有不慎,就会触犯他们的底线,况且,云焕那种性子,不是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的,他不愿意说与我听,我有甚么办法。”
任天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还摆摆手表示无能为力:“大哥呀,你只消去给爹和娘说我有了意中人就行了,其他的就甭管啦。”
谁料,任天赐一拂袖,恢复了原本严厉的神色:“不行,慰雪山庄岂容不明不白的人入赘!”
入赘?任天凝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道:“什么不明不白的人?入什么?”
任天赐见小妹真的装傻,不忍责备,又不忍动气,只好平静地回道:“听你的意思,他本家里早就没人了,又身在奴籍,没有自己的产业,自然要入赘到我们慰雪山庄去。”
“可是,”任天凝胡乱编了个理由:“我想和云焕单独住在一起,不要有旁的人。”
任天赐抚额长叹一声道:“小妹,我知道你是为云公子着想,处处替他安排,可惜爹娘不会纵容你的。”
顿了一顿,他压低了声音郑重其事地说道:“你可记得小时候那相士给你算命的签,签文说的是你命中富贵无边,凤仪天下。”
任天凝楞一下,回道:“哥,那种话你也信啊。”
和大哥走出上厅,已经到了晚上。驿站里四处亮着灯火,和天上闪烁的星光相应,真正是天上人间两处繁华。
走到回廊里,任天赐轻轻拍了拍妹子的肩头,不无怜爱地说道:“别送我了,我就在这休息一晚,算是陪陪你。”
任天凝心不在焉,点点头道:“好呀,大哥,我也有些累了,去休息了。”
任天赐注视着她绣裙摇曳,一步一生莲地回了住宿的别厅,那渐渐远去的身影和从前一样,依旧行路带风,不疾不徐,沉稳而有力。
怀里的小狗花花瞪着大眼睛舔了舔她的手指,任天凝倚在椅子里,默默地想心事,也不理会。花花不安分地扭动身子,毛绒绒的爪子拍到她脸上,一股怪味窜进鼻子里,她不由得摸着花花自语道:“真是个淘气鬼,多久没洗澡了呢,味道怪重的。”想到这里,就起身去吩咐外面的侍女端些热水来。
萌尧进来的时候,就见到美人正在专心给小狗洗浴。
“任姐姐,明日我便要走了,过来跟你道个别。”萌尧走到她身旁,俏声说道。
“哦,”任天凝抬起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淡淡的:“打算回老家还是怎么的?”
萌尧回道:“自然是回半扇门啦,我无家可归,你不是知道的麽。”
任天凝“嗯”了一声,低头把小狗从木盆子里抱出来,拿过一块干的布给它擦净。
不对劲,萌尧暗想,这任大小姐似乎有心事啊,肯定与那云公子有关。
“姐姐不是说有事要问我的麽?”萌尧挠挠头,不解道。
任天凝回过神来,接口道:“是呀,我有事要问。”萌尧忙表示自己在听。
“你这次的任务是谁委托的?可否透露一点?”任天凝问道。
萌尧立即奉上笑脸:“半扇门的规矩,不得透露雇主的任何消息。”
那她不是白问了,任天凝不爽道:“一丁点都不可以吗?”
萌尧无辜地点头。任天凝沉思起来,若是去问云焕,云焕也许是知道幕后黑手的,但会不会告诉自己就很难说了。
萌尧见她沉默不语,眼珠子一转,便上前劝慰道:“放心,门主既然愿意取消这次任务,怕是与云公子本人有关,这么多年,门主从来没半途取消过任务。我也奇怪得很呢。”
任天凝淡淡一笑,很是自信:“云焕在梓州能与什么人结仇?必定是前尘旧怨,既然是官奴,跟朝廷脱不开干系,饶不过他的人也定是朝中的哪位皇亲国戚,才有这番闲心。”
萌尧一时惊讶,脱口问出:“你怎么知道?”
说完才觉得自己冲动了,只见任天凝朝她神秘地眨了眨眼。
☆、救八皇子
隔日清早,云焕用了膳食,就见任天凝侯在门前,一身簇新的衣裙,冷艳照人。笑意吟吟地问他,去游苑里走走?
云焕答应了她,随她去了游苑,一路上,任天凝饶有兴致地欣赏驿馆里的花木楼阁,云焕也随她走走停停,时不时地驻足,到了一处驿楼前,任天凝建议道:“我们上去看看如何?”
这驿楼本是供宾客登高眺望用的,她心情大好,云焕也感染到了,不由得颔首回道:“古人登高赋诗,我们今日也效仿一二。”
登上楼,举目望去,是高高低低的廊檐和成片的绿荫,九里驿以绿野青山为屏障,可望见那黛色的山林如浪涛一般,不远处还有青瓦黑墙的一排排民居,清晨的薄雾缭绕其间,东方地平线上的春日正在喷薄而出。远处,隐约可见通往蒙阴城的一条坦途和道路两边的房舍。
登高望远,果然神清气爽,胸怀大开,云焕不由得低声吟道:“北渚清光溢,西山爽气多。鹤飞闻坠露,鱼戏见增波。千里家林望,凉飙换绿萝。”
一旁的任天凝很是应景地拍手赞道:“兴至所发,真是诗才。”
云焕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说:“天凝这是在取笑我吗?不过是些平常的句子。”
任天凝凑近一些嬉笑道:“哪里哪里,莫要自谦了。我可是一个字都想不出呢。真是愧煞我也!”说着状似无意道:“云焕,你以前也是诗书传家的名门公子吧,不然如何精通这么多东西?”
云焕一听,握在栏杆上的手紧了紧,唇角溢出一丝苦笑,无奈地回道:“天凝想知道什么?”
听出他语气里的隐忍,任天凝暗道不好,云焕果然是她想象中的朝廷罪臣之后麽?
“云焕,我没有别的意思啦。”任天凝凑在他身畔,软软地说道:“只是好奇嘛。昨日见到大哥,和大哥提起你呢……”我想大哥他们见了你一定会喜欢的。任天凝的话没有完整出口。
云焕楞了楞,不知怎么回答。身畔的女子原本应该是冷冽如冰的,现在却为他放下了身段和傲气,娇声软语,总是小心翼翼地与他相处。云焕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