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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渝从老旧的门窗望出去,白雪将这附近统统掩盖,低矮的屋顶如同盖上了雪瓦,院子里也积满了雪,一点都没有人烟的迹象,倒像是被荒废了许多年似的,看不出来半点植物的生机。看出了他的疑惑,顾惜也将目光投过去,雪光映在眼里,变得透亮起来,她看了一看,道:“只是如今,这片区域自萧家覆灭后在京城越发落魄,这些人家都悉数搬走了。”蓦然地,她回过了头,对尚在凝视窗外的萧渝道,“你知道我的模样吗?”
萧渝愣住了,呆呆地看过去,她睁着眼睛,正满脸期待地看着他,从微微抿起的双唇里甚至还能看出点紧张,萧渝想起萧涟书房里的那幅画卷。只是现在的顾惜与画上的模样相去甚远,这也是为何相见两次萧渝都全然没有认出的缘故。但他还是回答了:“书房的小室内悬着一幅你的画像,我小时常常去看……”
顾惜突然流露出悲伤的神情来,一双杏眼似眨非眨的,惹得眼睫不知所措地乱扑,她咬着下唇,唇角轻轻下垂,头也微微地向下低去。萧渝有些张皇失措,嘴唇动了动前却说不出安慰她的话来,四周一下就安静下来,炉火上的茶水传来咕噜咕噜的沸腾声。
杯中的茶很快凉了,但萧渝还是一饮而尽,这杯茶下肚与方才不同,涌上来一股苦涩的回味。顾惜也在这个时候恢复了冷静,“你此次来京城是为寻我?”一提起这个话题,萧渝的心陡然就沉寂起来,面对顾惜的目光,他有些闪躲,身世的阴云再次将他的上空笼罩。
“你……知道我的身世吗?”从方才到现在,他一直极力回避这个话题,只在谈到陈初与萧涟时心中隐隐闪过不安,在顾惜叙述那段陈年旧事时,他的心里五味杂陈,直到现在他都不肯相信,自己身上流着的,竟是杀害了萧涟的仇人的血液。这也是为什么,他始终都还没有称呼顾惜为母亲的原因,即便这一刻,他曾想象了千千万万遍。
相较之萧渝的沉默,顾惜却是直视着他,神情又恢复到了先前的风轻云淡,这一切几乎都在她的预料之中,“我知道。”微微点头下她连双眼都不曾眨一眨。
萧渝最终还是从顾惜这里得知了陈昀的真实身世。
“对不起……是我害死了他。”他低下了头,却几乎是同时听到了顾惜缓缓的声音,“生死自有定数,事已至此,也怪不得你。”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一种超脱生死的豁然。萧渝忽地心生一件十分悲凉的事来,他试探着问:“你……见过陈昀吗?”她看向远方,萧渝从她的眼中看到了火苗摇曳,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似的,顾惜呆了好久才几番踌躇地道:“大概……是见过的吧……陈初先前也带过陈昀去萧府,远远地,我是见过他的模样的,只是他,就没见过我了,在萧府,是见不到这里的。”
萧渝无言以对,只能闷闷地又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这茶变得越来越难以下咽了,萧渝突然想自己为什么没能把陈昀的尸体带回来,哪怕是只有骨灰都好,脖颈一扬,茶水就这么直流而下,他的心里越发焦躁起来,放下瓷杯的动作都稍显急躁,震出了不小的动静,顾惜却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知道你此次京城之行全在陈初的掌控之中吗?”顾惜冷不丁地道,却把萧渝惊了个寒颤,茶水泼出去大半,顾惜笑了,一个扬唇就把笑意勾了起来,“你的一举一动陈初都密切注视着,萧渝,这里是陈初的地盘,京城每时每刻发生的事他都了如指掌。”见萧渝吃惊地瞪大了双眼,顾惜又是无奈又是怜惜,有些哭笑不得地嗔怪他,“渝儿,你还是这么意气用事。”
“那你?”萧渝没有笑,神情蓦然严肃起来,目光熠熠地看着顾惜,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里猛然咯噔一声。顾惜也在此时做出了反应,她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一直都跟踪着你,自然包括方才你的萧府之行。”萧渝由于饮了热茶而温暖起来的身体霎时间就冰凉了,他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穿身而过,半启的木窗被风吹得呯呯作响,一定是突然刮起的寒风的,他想。
“我的行踪,暴露了。”顾惜没有停顿地回答了萧渝用神情问出的为什么,“是时候了,我该现身了,有一个人的处境很危险,我要去救。”
他们同时说出了一个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不因重做兴亡梦
“泠苏。”听到对方的回答,他们齐齐愣了片刻。说到处境危急,萧渝心上最放不下的就是泠苏,她的杳无音信在他看来恰恰表达了尚在人世的讯息,他赶来京城首要目的是要见到顾惜,而后的事,萧渝一直深深地藏在心底,却被顾惜一眼洞穿。
“你救不了她的,即便你单枪匹马闯进陈府,陈初也绝不会因你身上流动着陈家的血液而放你一马,他会在泠苏面前杀了你,连同归于尽的机会都不会给。”顾惜终于在萧渝的跟前坐了下来,将右手轻轻地拂在他的手上,她的手心是温暖的,萧渝出神地看着重叠的手,蓦地觉得这话有些耳熟,陈昀临死前也这样规劝过他,“这就是为什么,今日我一定要现身的原因。”
“泠苏一定要救,她是萧家的骨肉,也……”顾惜欲言又止,抿起了嘴,萧渝推断得出被她咽回去的这句话应当是“也是萧家唯一的血脉了”,但他没有点破,用沉默给了顾惜足够的时间平复心情,继续下去,“我去救她。”
萧渝正欲起身,手脚猛地一阵麻痹,一种真切的无力感迅速席卷了他全身,这样的感觉迫使他的动作停在了半空,只见他双手蓦地紧抓案角,以支撑沉重的身体,瓷杯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叮当乱响,浑身由于剧烈的使力而颤抖,他正大口地喘着气,气声起起伏伏,额头沁出了一层虚汗,眼睛疑惑地看着顾惜。他意识到顾惜在他的茶水中动了手脚。
“你……”愣了半天的萧渝最终只发出了这急急的一个字,尾音都被他收了回来。他甚至在想,到底从何时开始,他的江湖嗅觉迟钝到了这步田地,大概是面对这样极度亲密或是熟悉的人,他实在难以生疑。
顾惜却是眼角含笑,端着身子凝视着他,此刻她正站在门前,房门微开,苍茫的雪景倾泻而来,把一身白衣的她吞噬进了无尽的雪国里,北风吹得紧,将她的衣摆疯狂吹起,这样的顾惜就如同悬浮于半空一般,几乎要被这冬风席卷而走,显得渺小而脆弱。
“你,就在这里好生歇着吧,一觉醒来,就结束了。”她柔声细语地抚慰着萧渝,满是愧疚与无奈的神情,她逆着风向他而来,萧渝明显地看出她趔趄了几步,这风太大了,萧渝想,但不一会儿,他又凝着眉注视着顾惜前进的模样,她低着头,左手虚扶桌案以稳住身子,右手轻轻提着裙边,迈着细碎的步子。他的心口猛地像是被一颗大石子堵住,喘不过气来。
顾惜来到他的身边,将毫无气力的萧渝艰难而缓慢地扶到了一侧的木床上,掖上被角,似乎是感觉到了突如其来的凉意,她抬头看了看虚掩着的木窗,三两步上前将它关牢,然后坐回床边,四下环顾,还是不满意似的,倏地她又起身,往炉子里添上了柴,拨弄两下,火终于旺了些,屋子里亮堂着暖和了起来。
萧渝侧脸默默凝视着她端庄而优雅地完成这一系列动作,直到最后炉子的火光打在顾惜的脸上,那暖黄的光亮随风一闪一动,染亮了寒冷中稍显苍白的面容,当那火光与她的双瞳重合的那一刻,如同飞出了两只晶莹的流萤,萧渝感受到了温润的暖意。也正在此时,他突然陷入了无名的恍惚中,眼神逐渐放空,宛如经历了很长很长的梦后苏醒过来一般,过去发生的一切正渐渐远去,消失在了记忆的末端,而他自己,好似置身于茫茫的天地间,大雪将山水掩埋,无边无际的白攻占了视线,一种无力苍凉感自上而下席卷了全身,他产生了真切的幻觉,过去的一切都只发生在方才的梦境中,他睡了很久很久,而眼下,梦醒了,自己的娘亲,正温柔以待。
顾惜总算满意地起了身,在床边缓缓坐下,萧渝也回了神。也许是方才被火熏了的缘故,此刻萧渝发现她的双眼,格外地明亮,身后的火光灼灼,时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响声。这样的场面,像极了细心母亲悉心照料病中孩子的场面,每一个动作都注满了疼惜。而她的话却让适才萧渝的恍惚感戛然而止,往事如同被火光点亮,变得历历在目。
她又流露出那种无奈而愧疚的神情来了,“渝儿对不起……你不能只身去救泠苏,不能奋不顾身……我只有这么做才能阻止你的冲动。”她低下了头。
“你……”萧渝没有责怪,这试探性的口气反而透露出了他的忐忑,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你还将我视作你的孩子吗?”他紧张地,却是目光熠熠地盯着顾惜的一举一动,心上响起了万马奔腾而过的喧哗声,他无数次地奢望着与顾惜再见,可当这深藏在心上二十余年的念想成真的一刻,上天却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摇身一变,他不再是对母亲翘首以待的孩儿,却成了杀害其全家的罪魁祸首的亲生骨肉,每念及此,萧渝都忍不住苦笑,这是他这一生都无法再改变的事实。
“我见证了你二十余年的成长,”几乎是同时顾惜就做出了反应,她用那双如同流淌着江南流水的双眸驱走了他内心的焦躁不安,山水里成长起来的女子,似乎是与生俱来一种使人安定的能力,而她的话也同样在一点一点使他平静,“我相信萧涟同我一样,再不在意你血液的本质,你是我们的孩子,这一点,绝不会改变。”
一股暖流正随着血液在萧渝的全身流动。他沉重地闭上了眼睛,四周的一切再次失去了声音,他的周遭变成了无边的荒野,然后,他陷入了无知觉的睡梦中。
再次醒来已不知是何时辰,萧渝的听觉先恢复了一些,只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