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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京城已经有些时日了,暗中寻觅顾惜的步伐始终未停止。他曾想通过师父打探出顾惜的踪影,一种师父一直与顾惜保持着联系的直觉在心头挥之不去,但也似不让他如愿一般,师父的足迹也如同在这雪地中行走一般,所有的痕迹顷刻间都将被大雪抹去。他只能凭靠自己,在这偌大的京城里,一点一点探听她的消息。
这日,他决定去萧府看看。这是初到京城就涌起的念头,却始终没有付诸实现,他的足迹遍布京城大小角落,惟独遗漏了承载他生命与岁月的萧家,他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何种面目去面对那满目疮痍的萧府,他不敢,恣意揭开被大雪掩埋的伤口,况且他的身上,还流动着他所认为肮脏的血。而今日,也是酒壮了胆,一股冲动劲就把他带到了萧府门外。
时间仿若在这里停了下来,一如离开时的模样,除了白茫茫的大雪,萧府没有任何不同,偌大的官邸被风雪掩埋,露出一角的植物都只剩下了苍黄的枯死枝桠,这里被荒废的时间,已经可以用年头来计算了,萧渝站在门外,府门两侧的石狮依旧面目狰狞地挺立,也只有它们,将萧家守护至今。
跨过门槛,将雪层踩碎,吱吱呀呀的雪声随着脚步响起,数年无人问津的萧府从砖瓦檐栏间还能看到些许残留着的繁华,只是那悠远的长廊里,传来的不再是笙歌高鸣,只有隐隐的冬雪风弄声诉说着这里曾经的喧嚣。
眼下,萧渝站在院落中央,酒劲上来,也是听得醉了。
京城近年来重建修整了不少地带,萧府所处的本是富庶喧闹的中心地域,却也随着时日的变迁渐渐被遗失在京城一角,只有时光,记录着它不可一世的过去。萧渝闭上眼,耳边再次响起过去争先恐后的叫卖声与远近相和的脚步声,这么近,又那么远。然后如同错觉一般地,他听到了一个温婉的女声响起。
“这位公子……”
萧渝花了好些时间才分辨出这从后方传来的柔声并非幻听,心下诧异着,他本能地转身,雪地的桎梏让细小的回身动作都变得艰难。
这是一位中年女子,一袭白衣,带着让萧渝难以置信的高贵气质,她是有些年纪了的,但似乎是风雪抹去了岁月的痕迹,她的双颊被冻得微微发红却偏偏点亮了容颜,眼角含笑,不亲却也不疏,散发着不被世事惊起半点波澜的淡然,她的眼睛清彻而透亮,盈盈如水,一双薄唇在这逼人的隆冬闪烁着难掩的光泽,她就这么静静地立在雪中,双手端放腰际,笑意浅浅地看着萧渝,他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熟悉的印记,眉头微蹙,他猛然惊起,这就是当年萧家被杀时他在对面高楼上误识的女子!怎么,她与父亲是旧识?不由得这么想起来。
那女子在他深思间率先开口:“敢问这位公子?”她的一言一行都是端庄稳重的,音量的大小与举止神态都那么恰到好处,这样尊贵的气质反而将她的老态藏得无影无踪了,想来这该是位富家夫人,萧渝身体微倾,刚想礼貌回应一声别来无恙,忽地隐隐地从她的眼中看到自己的样貌,动作僵在了原地,他意识到了自己沈怀奚的身份,不由得呼了一口气,这么久了,脸上的不适感彻底消失,即便时常忘了容颜的不同,他却也逐渐习惯了这张全然陌生的脸,有时他甚至会盯着水面出神,遥想着与它有关的过去的故事。
沈怀奚的身份也并不妨碍他与这位陌生夫人的交流,毕竟,即便是曾经的萧渝,也不过就与她有过两面之缘罢了。就在这时,一个声音蓦然在心底响起,看起来这位夫人是在萧府周遭生活着的,那么对萧家的情况想必了解一二,也许对萧夫人的行踪能有些头绪,如此想着,他便话锋一转,询问道:“敢问夫人可与萧家相识?”
那女子听罢浅浅一笑,嘴角微微的梨涡低陷,眼角的笑意一深,却也将淡淡的细纹勾勒出形了,她朱唇一动,“是了。”这样的回应似有些奇怪,但萧渝听罢便着急起来,也顾不得去思忖什么,上前一小步,急问:“那么夫人可曾耳闻过萧家夫人?”
只剩下风声了。大雪渐渐飘停,只有碎小的雪渣从檐顶掉落,噗噗地砸在雪层上,垂悬的重雪将枯老的枝桠压成了弧形,晃晃悠悠着不肯落下,只有那千年古树依旧挺立在院落中央,裹上了一袭银装,迎风而立。远处的山峦被厚实素裹,山顶氤氲着冰凉的冬雪寒气,偶尔有飞鸟停驻,身子必得往雪里陷去大半。风呼啸着独奏,卷起耳边的黑发。
女子的眉发上都覆上了浅薄的白雪,那绒绒的雪花,一朵一朵,或大或小地与眉发的浓黑彼此映衬,她看着萧渝的空当儿,浓密睫毛上也沾了雪朵,惹得那眼睛忽闪忽闪。只是这一切,萧渝都未看在眼里,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浑身更是落满了雪尘,修长的黑裘衣上眼下覆上一层薄薄的雪渣,黑与白的缓缓交融将彼此都褪去了几分。像是一尊耸立的冰雕,仍由寒风与残留在容的冰雪放肆拍打,他只如失去了知觉一般地,岿然不动。耳边只不停回旋着呼呼的风声和那一句让他从头至足浑身冰凉的话,说得那么婉柔,和风而来。
“我,名叫顾惜。”
风声瞬间而止。时间消失了,他们的眼神彼此交汇着,仿佛穿越过长长的隧道,往那二十余年前而去,然后她看着他,嘴角一点点笑起来,她的双唇在深冬里不仅不发白,反而越显朱红,却又不俗艳,像是不施胭脂,与生俱来的色彩。
“渝儿,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因重做兴亡梦
顾惜把萧渝带到了萧府斜对的二楼房屋内,当年萧家被灭门时他就躲在这里亲眼目睹了一切,如今故地重游,他还是忍不住地握住双拳,紧咬牙关。
这是一间朴素却不失干净整洁的房屋,没有冗杂的华丽装饰,显得超乎寻常的脱俗,书案上鲜艳的几支红梅尤为醒目,看得出,女主人是个有心的人。
“这些年,你就一直住在这里?”萧渝四下看了看,很多用具都看得出是有些年头了。
顾惜正在为他煮一壶热茶,水雾氤氲在她的四周,将脸上肩上的雪渣都融去,她在温热的气息中抬眼,五官瞬间立体起来,先前萧渝心中的那抹恍惚感消失了,他终于开始相信,出现在眼前的是真实存在的人,紧握的双拳也渐渐松了下去。
只听顾惜微微一笑,道:“不错,你父亲这些年都把我安顿在这。你注意到了吗,”顾惜含笑地用眼指了指萧府的方向,“这里能将萧家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却又是萧府的视觉死角。”
“就是说,这些年,你都在无声地注视萧家的一切?”他的心突然被一种温暖的东西融化。顾惜不置可否,甚至是略带得意地一笑,将壶中的热茶倒入桌上的瓷杯中,扑面而来的热气瞬间驱走了寒气,萧渝为之一振,茶水穿肠过时她的音韵也娓娓而来。
“关于你成长的每一个细节我都没有漏下。即便后来你远离京城前往江南,我也与你父亲一样,在这里默默地等候你的归期。亲眼看着你从不谙世事的小小少年长成正直善良的侠士,是我这二十余年来,最欣慰的事。”
她站在桌角,默默地端详着坐在一侧的萧渝,过去的每一个年头里,她无数次地幻想过与他同案而坐的场景,在他年幼时,她幻想将他抱在怀里,以温柔的曲调将他哄睡,长大成人后,她又幻想能够上前,缓缓将他脸上的风尘拭去,这些数不尽的幻想本都是一个母亲自然而然的权力,但对于她顾惜来说,二十余年,都只能是幻想。
“这张脸还是没有原来的适合你。”顾惜上上下下地看了他良久,发出这句有些玩笑意味的评价来,一下就把压抑的气氛驱散了,萧渝也轻松地笑了,“刚见到的时候我也惊呆了,易容术在江湖失传很多年了,想不到,”出神地盯着杯中晃晃的茶水,他喃喃自语,“还能发生在我的身上来……不过,你怎么能一开始就认出来我?”萧渝有些诧异,泠苏的易容术连他自己都看不出一丝破绽,怎么就能轻而易举地被顾惜识破。
“易容术只能骗过一般人,你全身上下除了这张脸外都烙着萧渝的印记,我说过,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注视着你,哪怕是你不经意的小动作我都如数家珍,要认出你,太容易了……”说着她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岁月似乎在上面,留下了行走过的痕迹,“一晃眼,就二十多年了。”她喃喃的模样如同呓语。
“当年陈初栽赃陷害,意图置萧涟于死地,当时的萧涟入仕不久,尚未站稳脚跟,身为名门之后的陈初趁机出招。我父亲……不忍见萧涟命丧黄泉,并出面当下了过错,最终落得满门抄斩……”如今旧事重提,顾惜已然十分冷静,语调始终如此轻缓,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随着她这柔和的讲述,萧渝也进入了恍恍的沉思中,往事历历在目,“萧涟意识到了情况的危急,但当时的他尚无力挽狂澜之力,唯一能做的,就是暗中将我救了下来,并且安置在这里,陈初一直坚信我尚在人间,这些年来始终在打探我的踪迹,只是他大概料不到,萧涟会把我放在萧家附近这么危险的地方,机关算尽的他只会自作聪明。”她微笑着摇了摇头,萧渝收起长长放出的目光,又转到她的身上,她那笑和那叙述的语气神情始终那么淡然,没有恨,没有波澜,那双灵澈的眼睛好似看穿了所有的一切。
“这么多年来,你都未曾跟萧家联系过?”萧渝有些难以置信,日思夜想的人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竟能形同陌路二十余年。
“不错,陈初是个城府极深的人,要想骗过他谈何容易。我并常不出门,尤其是在白日里,这附近过去住着人家,自耕些蔬果,我便以此果腹。”
萧渝从老旧的门窗望出去,白雪将这附近统统掩盖,低矮的屋顶如同盖上了雪瓦,院子里也积满了雪,一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