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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抬脚迈进亭间,缓缓的坐在栏杆边才答道:“当日,他的属下曾对我说,我乃是千金之躯,未免受牢狱之苦,要我自尽。我想,做哥哥的对我如此关怀备至,我自然也要为他尽一份心,如今罪已经定了下来,叛乱乃是大罪,本该腰斩于市,便也全了他作为一个皇子的面子,要他自尽吧。”
我话说的虽轻巧,被我赐死的人也曾是企图置我于死地的人,可他毕竟是我的哥哥,在我年幼之时,也曾抱着我逗乐。如今在这个世上我的亲人越来越少,便是这样一个与我生死对立的亲人都显得弥足珍贵。
“那七殿下呢?”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看向宁三,眼前的宁三如今愈发的成熟稳重起来,许是这几年在官场上必要的周旋,眉峰显得有些锋利起来。叹了口气转首看向别的方向道:“七哥资质平庸,没了宇文烈和赵惜若无甚大威胁,要他带着袭美人流放青山关吧,他们母子前些年相处的少,这也算是一种补偿吧。”
“我呢?”
“你?”我再度疑惑的看向宁三,却见他双眉紧蹙,表情是少见的激动。
大踏步到我面前,宁三抬起我的下巴直视着我的双眼问道:“你可曾扪心自问,你我相识十数年,对我是何种感情?便是不求什么回报,至少也莫要让我如此糊涂过活一世。”
是呀,我对宁三到底是何种感情?这个一心维护我,不计对错,不问是非,只因我需要便可为我付出一切的男子对我而言到底是什么?轻轻握住宁三的手,我看着面前有些激动难以自拟的宁三道:“紫岚,你信吗?你始终是这个世上最温暖我的人,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有个书生,和未婚妻约好在某年某月某日成亲。到那一天,未婚妻却嫁给了别人。
书生受此打击,一病不起。这时,路过一游方僧人,从怀里摸出一面镜子叫书生看。书生看到茫茫大海,一名遇害的女子一丝不挂地躺在海滩上。路过一人;看一眼,摇摇头,走了。又路过一人;将衣服脱下,给女尸盖上;,走了。再路过一人,过去,挖个坑;小心翼翼把尸体掩埋了。僧人解释道;,那具海滩上的女尸,就是你未婚妻的前世。你是第二个路过的人,曾给过他一件衣服。她今生和你相恋,只为还你一个情。
但是她最终要报答一生一世的人;,是最后那个把她掩埋的人;那人就是他现在的丈夫。书生大悟,病愈。”
宁三沉默着看着我,好一会儿才出声问道:“你觉得我便是前世给你衣服的那个人?”
“是的,你是给我衣服的那个人,可是我的前世,没有人埋葬我,对不起,紫岚,真的对不起。”
这段时间我说的最多的便是这三个字,想来真是亏心事做的多,债欠的也就多。宁三伸手将我拥进怀中,这辈子靠过最暖最暖的便是这个怀抱,可惜却终不是一生的归宿。我想我是喜欢宁三的,很喜欢很喜欢,倘若今生没有遇到月尘,我会以为这种深深的喜欢便是刻骨铭心的爱,如果有如果就好了。
“佛语有云,缘来则聚,缘去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我一直小心的呵护着你,你便如同生在我心中的一株花,我对你与别人最大的不同便是我不只是爱你的人,我更是最疼你的人,因为疼爱,不舍得你不快乐,不舍得你勉强自己,倘若你能保证离开我你会是世上最快乐的女子,我便就此放手,从此再不提过往。”宁三说这话时很平静,甚至不如质问我时那般激动,甚至没有一滴泪。
大悲无泪,我抬首看着宁三死灰般寂静的双眸,颤抖着手抚上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眉眼,声音也跟着轻颤起来:“我答应你,在我的余生中除了快乐,再无其他可要我伤痛之事。”
人一生之中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你,不记得在哪里看到的,可是很贴切,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宁三。
第二百五十章 糊涂一颗心
一杯毒鸠,全了三哥这一世的皇子颜面,千里流放,补偿了七哥一段迟来的母爱,宫中一切都没有改变,却又似乎一切都不同了。
所谓冷宫,便是安置失宠的后妃的地方,由很多阴暗的小房子组成,也并无‘冷宫’的牌匾。此时站在杂草丛生的景祺阁北边北三所,我忍不住拿娟帕捂了捂口鼻,相比起天牢的血腥味,这里就如同什么东西发酵一般,酸臭腐败,味道比之天牢难闻的多。
内侍上前打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柳烟扶着我迈进去之后,味道更为刺鼻,看守冷宫的内侍总管说道:“长公主还是不要进去了,里面常年没有人打扫,那些人吃喝拉撒都在里面,还有几个疯疯癫癫的,万一再伤着长公主,奴才就罪该万死了。”
虽然我也有掉头就走的冲动,但好在我不是多么的娇贵自己的人,点点头道:“没关系,你守在外面吧。”
柳烟和永夜随着我走进我从未来过的冷宫,我心中纳闷的狠,这里难道也叫宫?每人一间屋子,当然也有在外面席地而卧的,头上是被很粗的铁丝网罩住的,看到的天空都是一格一格的,说是冷宫却堪比牢房。
在这里看到了很多儿时见过的面孔,虽然憔悴的如同行尸走肉可我还是能依稀判断出来谁的份位高低。总管说的没错,这些人很多已经神志不清了,有吃稻草的,有打架的,还有养老鼠的,总之是比疯人院还要齐全。唯一显得不同的便是一身素服,背对着我们坐在正中间石凳上的女子,听到我的脚步声,侧首看了我一眼后,竟然扬起浅浅的笑:“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所以我一直在等着,过来坐吧。”
从未想过,再见到赵惜若时我们之间能这么平静的对话,曾经我对她的恨深刻到我的骨头都觉得疼痛,可如今时局真的变成我期盼中的样子时,我竟然无法激动,我以为最起码我会上去暴揍她一顿的。
看着赵惜若嘴边清浅的笑,我依言走过去,坐到了与她相对着的石凳上,除去环佩钗饰,眼下的赵惜若不施粉黛,虽年岁已大,会有细细的皱纹,却任谁都能看出她年轻时是如何的国色天香。
“时间过的真快,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若不是和你娘亲如此相似的脸庞,我真是不敢认你了。”赵惜若的口气似乎在和我聊家常一般,眼中竟然有着美好的向往。
“我也没想到有一天我真能在这里看到你,还是以这样平静的心情和你说话,尽管我心中一直在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从十岁盼到现在。”我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赵惜若,我也不知道我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去看她,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去看她。
沉默了一小会儿,赵惜若才收回看着头顶上那一格一格的天空的视线,重新看向我说道:“其实我早就猜到那年在假山那里时,你便知道了一切,你是一个明哲保身的人,所以你没有将这件事揭发出来,倘若那时你说了,或许就没有后面这一切的一切,那时先皇便是赐死我,我也是甘愿的。”
我叹了口气道:“你想得到的大多都已得到,这十多年想必你过的比谁都快乐吧?”
“哈哈,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男人的心太大太大,大到不是一个女人可以装满的,可是他们是那么的擅于伪装,许给你一个根本没有可能的梦,却又总是在你好梦沉酣之时,狠狠的将你心践踏的不成样子。”赵惜若说这话时没有哭,嘴角还有一丝微微的笑,可是是那么的哀伤,哀伤到你无法不受感触。
“我知道你说的是明王曾答应你帮你复国,对吗?所以你才会千方百计的想要七哥登上太子之位,然后除去我和心儿这些心腹大患之后,你就可以以皇太后的身份废掉太子,甚至直接改回北朝的国号。其实在我眼中你一直不算是个聪明的女人,天下,帝王之位不是哪个男人能轻易拒绝的,尤其当他有能力登上那个位置时,就更是变的不可理喻起来,可是我不相信你是到最后才明白过来的,你应该早就知道明王的目的是挑起大祈的内战不是吗?”我直直盯着赵惜若的双眼,不容她逃避我的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对我没有丝毫的意义。
赵惜若没有出声,只是站起身向一颗早就枯死了的海棠树走了两步,伸手抚上枯死的树枝道:“是呀,这一直是我心知肚明的,可我却一直的在忽略,甚至刻意的忘记,之前不敢面对的,现在才发现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我被利用了,是吗?”
我看了看周遭有着各种怪异举止的几名女子,几乎都是先前得罪赵惜若被废到这里来的,如今他们大概连赵惜若是谁,自己又是谁都忘了吧?
“今晚轮到我侍寝了,我的珠花呢?啊,我的珠花···”
“倩儿,快给我揉揉,我的头风又犯了,哎呦哎呦···”
“我爹刚升了户部尚书,尚书,啊,哈哈哈···”
女人各种疯癫的样子都有,却都是对美好的向往,试问这些女子中哪个不曾怀揣春梦,哪个没有过锦瑟年华,一入这重重宫闱之中,便都狠毒起来,自己儿时的美好盼望都不及帝王的一个宠字。我走到赵惜若身后问道:“你的心结也算解了,现在你可以解开我的心结了吗?当年,是谁将那封信放到我娘亲枕头底下的?”
“现在这些还重要吗?你又何必执念于此,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你莫要再去牵连别人了。”
“别的事可以不清不楚,但是这件事我必须知道,这些年这件事便如同缠绕在我脖子上的一根绳子,每每当我想起时,便如同被人扼住了咽喉一般。你也不要卖关子,我不会放你离开这里的,无论你告诉我与否,如果你企图用这个当做我放你离开的筹码,那你就想错了。”我虽然想知道,可我也不能放了她,我只是想要知道这件事的真相。
“该糊涂时且糊涂不是很好吗?莫要再筑杀孽,你娘亲若还安在的话定也不会要你再追究下去的···”
我一甩宽大的衣袖怒声道:“我娘亲若还在的话,你也不会在这里,我也不会是眼下这个样子,记住,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