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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辛安顿好妲己,晌午时分回到寿仙宫。不出他所料,寿仙宫前已跪了一众大臣,武成王黄飞虎、亲王微子、箕子、上大夫费仲、下大夫夏招等人都在列,可他此刻最想见的却单单不在场。
他一句客套的话都没说,直接传了侍卫长姜令。
“伯邑考那厮现在何处?”
“回陛下,在地牢候旨。”
“很好。”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对姜令,也对跪着的众人说道:“传孤旨意,将奸贼伯邑考醢为肉酱。”
旨令一下,如同晴空霹雳,众人霎时间哑然无声。醢刑,是先把人的四肢砍掉,留其头;若不死,凿其五官;再不死,挖其五脏。待血流干,断其头,悬于城门曝晒三日。余下尸体则碎为肉酱,分与狗彘食。整个刑罚可持续三日三夜,由六个刽子手轮流执行,乃大商最为严酷的刑罚。上一次动用如此大刑,还是二十年前,帝辛平定东夷之时,用在首领巴彦十一郎身上的。
跪着的这些大臣无不是看着伯邑考长大,视之与子侄无异。帝辛话音刚落,群臣争谏,此起彼伏。
“大王三思!邑考虽忤逆内廷,但罪不至此!”
“邑考之德行,人所共知。说他得罪妲妃,其中有曲折也未可知啊!”
“大王已有意释放西伯侯,想来总不是大过。邑考虽说通晓礼数,但不知何处得罪了娘娘,也是几句话的事。大王如斯动怒,何至于此!”
为了不致丑事外扬,阖宫上下,严厉封锁消息。大臣虽然猜到一二,总是不晓得周全。一想到那日,他看到伯邑考衣衫不整地在妲己床前,眼里喷着仇恨的怒火。而妲己被他掐得一度昏厥,现在仍是岌岌可危……白日还是风度翩翩的公子,一到晚上竟成了强‘暴妃嫔的奸贼……自己是花了眼才会被这个衣冠禽兽蒙骗!
“住口!你们敢抗旨吗?!”
一声怒吼,慑得众人纷纷缄口。每个人都看出来大王此时的反应,乃是真的动了怒。帝辛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孤意已决。谁再求情,与之同罪。”
每个人都没了言语,只余深深的哀愁,和无可奈何的叹息。
帝辛挥了挥手:“都给我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们。”转身就向寝宫走去。
群臣无奈,已经为姬家一门尽了最大的努力,现在也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帝辛走进寝宫,忽然叫来奉御官,密令道:“速发御札,宣比干。”
比干不在别处,正在府中。他知道今日一众大臣都去了宫中为伯邑考求情,他也本想去的,可是夏招一席话把他留在了家里。他说:“伯邑考是由你引荐的,如今出了祸事,大王第一个要追究伯邑考的责任,第二个就要找到你头上。瞧现在的局势,邑考的祸不小。老千岁还是留待府中观望,这样我们的进谏若不奏效,老千岁还可进言。要是大家一拥而上,怕是再没有为西伯说话的人物了。”
比干对他说:“难得你如此细心,我就听你一言。”
夏招重重地叹了口气:“唉!如今大王宠信妲己,朝廷失政。他又疑心甚重,虐待良臣。朝中有分量的大臣,唯老千岁一人而已!怎可不彼此相惜?”
比干听罢,也自叹息。
正想着,忽堂候官敲云板,传御札,立宣见驾。
比干长叹:终于找到我头上了。因自己之前力保姬昌,他怀疑我与姬昌勾结谋反已不是一日两日。想来此行凶险,怕是无命归来。随即提笔,留下一行草书:
儿德:
不求美名传千古,旦做大邑商下一青松。
写罢即扔掉笔,大踏步随奉御官进宫去了。
话说武成王黄元帅同诸大臣俱在午门,只见比干乘马,飞至午门下马。众人上前,将比干围在中心,个个痛心疾首:
“老千岁一定要好好劝劝大王,再这么恣意妄为,非要亡了大商的根基啊!”
比干只是点头。
黄飞虎不放心他一个人去,对他说:“我们和您一起去,谅大王也要有几分忌惮。”
比干却不答允:“我是去协商,不是去打架。各位稍安勿躁,我定然平安归来。”
众臣目送比干离开,都只是急得没有办法。
奉御官一路将他引入九间殿。此时偌大的宫殿空无一人,连踏步也能听到回声。他不禁环顾四周,这熟悉的九间大殿,他一生出入了上万次。帝乙时他便一心辅佐君王,从迁都、平乱到新帝登基,大邑商的种种大事,他无不参与。也算是三代老臣,劳苦功高。如今大王大权在握,日益专制,身边的老臣死的死、辞的辞,如今也所剩无几。所谓兔死狗烹,真是可叹!
正流连间,帝辛一个人从后堂走出,一步一步,走到龙椅前坐下。
比干看见他出现,眼里浮现苍茫的泪水。他一言不发,只是正面向君王,伸出左脚,右膝跪地,左膝也跪了下来。然后手心朝上置于地面,恭敬地磕了三个头。随即站起来,再一次跪地朝拜,前后竟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如此大礼,连他登基之初都没见王叔行过。他知道他已经知道了,可是他什么也没说。
帝辛嗡声许久,才对他说:“王叔,怎么行这么大礼。”
比干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眼神空洞无物,等了一会儿才冷冰冰地回答道:
“我不是对你行礼。我是对你身后的那个人行的。”
帝辛一听,顿时惊得一身冷汗。
他竭力控制,才没使自己转过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在身后。可是比干那种诡异的表情和僵硬的语调让他越来越坐不住——他直愣愣地朝我身后究竟看见什么了。
这时,只听得比干又说了一句话:“我拜的是我的王兄,你的父王——帝乙。”
帝辛这才慢慢平复了心情。他冷冷地看着比干,不知道他想耍什么花样。
比干缓缓抬头,似在自言自语:“王兄,臣弟真的尽力了……”
帝辛不耐烦地打断他:“王叔,你这样自怜究竟为哪般?”
比干这才算正眼看他:“未知大王何故召我?”
帝辛这才算把话题拉到正轨,可究竟该如何开口,又有些不知所措。
“伯邑考那奸人冒犯宫闱,已被我削爵正法。”
比干不屑地笑了笑:“是因为妲己吧。”
帝辛注视着他,并未开口,胸中的怒火已然燃起。
“单为着这苏妲己,已经赔进去了多少人命……”
帝辛冷笑着说:“王叔这话的意思,是指责我滥杀无辜了。”
比干不卑不亢:“你滥杀的无辜还少吗?从梅伯,到杜元铣,到太卜,到伯邑考……这桩桩件件,都不问明情由,均施以极刑。就算有罪,好歹赏个全尸,也算是王恩浩荡。”
帝辛手中的念珠越捏越紧,嘴上仍是不动声色:“还有吗?”
比干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也不在乎继续冒犯下去:“西伯侯姬昌,是我多年来的好友。他为人谦逊温和,素行仁义。坐守西岐,礼仪教化无不妥当。可不知是哪触怒了你,你便陷害他谋反,把我也牵连进去。邑考一心行孝,不远万里前来赎贡,却被你打入大牢,竟用上了极恶的醢刑……此等冷酷,我纵是想为你辩护,也无从下口了!”
帝辛猛地把念珠往脚下一掼,玛瑙玉石顿时摔得四分五裂。他指着比干的鼻子大骂道:
“伯邑考那个混帐乃是咎由自取!表面上衣冠楚楚,人模人样,暗地里淫‘邪好‘色,亵渎宫廷!姬昌老儿教出此等恶棍,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什么圣人,什么贤臣,全是虚仁伪义,道德败坏至极!”
比干也气得怒目圆睁:“你说伯邑考亵渎宫廷,我看倒是那妲己不守妇道,勾引了好人家的儿郎!”
一句话如惊雷般在帝辛心里炸开:他不是没怀疑过,可是这个念头一旦燃起便被他狠狠压下。他是宁愿治死伯邑考,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女人做出不轨的举动。他不想去面对,更不敢去面对。可比干这一句话,将他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下。他退无可退,生生被人质疑了自己作为夫君的尊严。
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已然能看到满目的杀意。他再也没有拐弯,直截了当地对比干说:
“叔父幼年时期,曾于梦中得女娲娘娘点化,幸得一颗七窍玲珑心。”
比干没料到他扯了这么一句没头脑的话,只是默然地点头。
他几乎咬着牙说出了这么一句话:“如今你勾结姬昌谋反,为贼子伯邑考说情,又于殿前忤君。但念你是三朝老臣,又是孤的叔父,寡人不忍赐你极刑。你只管献出一片玲珑心,救我濒死爱妃。寡人可酌情饶你一命。你自动手吧。”
比干听了他的旨意,虽是早有准备,但见他捕风捉影,说什么“献心即可免死”的鬼话,岂不是存心要置他于死地!他气得睚眦欲裂,却只是拼命忍住,问他:“心是何物?”
帝辛说:“乃王叔腹内之心。”
比干怒奏曰:“心者一身之主,隐于肺内,坐六叶两耳之中,百恶无侵,一侵即死。心正,手足正;心不正,则手足不正。心乃万物之灵苗,四象变化之根本。吾心有伤,岂有生路?老臣虽死不惜,只是社稷丘墟,贤能尽绝。今昏君为救妖妃妲己,赐吾摘心之祸。只怕比干在,江山在;比干亡,社稷亡耳!”
帝辛拍案而起,怒曰:“君叫臣死,不死不忠。台上毁君,有亏臣节!如不从孤命,姜令,拿下去,取了心来!”
比干大挥衣袖,一派视死如归的气魄:“不必了!左右,取剑与我!”奉御将剑递与比干。比干接剑在手,望太庙大拜八拜,泣曰:“成汤先王,岂知殷受断送成汤二十八世天下!非臣之不忠耳!”遂解开衣带,将剑往脐中刺入,将腹剖开,顿时血流如注,腥气逼人。
帝辛眼睁睁看着比干将心一点点剜出来,浑身像个血人一般。他纵是冷酷无情,此时也不禁浑身颤抖。待比干将心挖出,已颓然倒地,气息奄奄。临死前仍不瞑目,口中念念道:“非臣之不忠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