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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梦-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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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老庙前那株姻缘树,隔日就枯死了,有农妇误入,将树连根砍起带走,卫央并未阻止。
如此又过两日,有三两乞儿抬着一具尸体破门而入,惊了正在打坐的卫央。
“行了,咱们就放在这里吧。”为首年长一些的乞儿拍了拍手上沾染到的晦气。
另有一年幼的乞儿犹豫,“大哥,咱们给他埋了吧。这样放着,会不会被野狗叼走啊?”
“他人都死了,咱们将他抬到这里来,也算是尽力了,他死了有我们帮他收尸,也不晓得我们要是哪天死了,又有谁会为我们收尸。”三人触景伤怀一回,末了却还是要为生存奔走,活一天便算一天。
两个乞儿走了,小乞儿却是磨蹭着咬着牙不走,想了想一撒腿儿就跑了。
卫央从墙壁上悬挂的画中走出来,这才走了两步,门外又有匆忙脚步声传来,卫央使了个隐身决,就见那小个子乞儿抱着一堆干枯的稻草盖在那具尸体上,小个子很仔细将稻草盖匀,如此来回三次,摸了把汗朝那尸体拜上一拜,小声道,“这样应该不会被野狗叼走了。”
小乞儿离去后,约莫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再无人进来,卫央负手而立居高临下扫了几眼这具尸体。
无风草自动拂开,露出一张漆黑如碳的面容,一道疤痕狰狞,卫央化为鬼以来,见过最多的就是鬼,死相惨状的鬼她见惯了,早就不惧怕这些,向来她也认为,这世上,人心若是毒起来,比鬼更可怕。
人死了,魂魄会离体,但不会立刻去地府报道,除非是生无可恋无依无靠的生魄,通常都会在阳世徘徊七日,道尽生平憾事述完来世期盼,然后才会随阴司离去。而地上这具尸体,委实有些怪异。周身既无阴气缠身,更不见他魂魄离体,卫央觉着奇怪,低着身子两指把上了那支露出来的遍布烧痕的手腕。
还有脉象,卫央不确信,又挑开了那紧闭的双眼,眼中黑白分明,无一丝惨败之色,卫央拧着眉踌躇了会儿,本来她只需要渡一口气,他就能活过来,但她毕竟是阴间鬼,凡人若是受她一口气,日后定然少不得会遭其他阴物惦记,更甚者若是惹来自诩能降妖除魔的杂毛道士,那就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不管了,就这么放着吧,反正他也死不了。”卫央安慰自己,不是她见死不救,人家压根就没死,还轮不到她来救。
如此又过了一日,那人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卫央只隔画相望,偶有一野狗入室,卫央驱之。如此又过了一日,那人仍没有苏醒,卫央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有错,觉着这人或许真的就死了。
若是搁在以前,她本就不会关心他人死活,可是遇上燕驰后,她才觉着偶尔举手之劳其实也无可厚非,思来想去,不管了,这人能活一时便算一时,他日如何她也顾不上了。
对于鬼来说,尤其是像她这样一个本该下地狱的女鬼,承了燕驰的情,又加之她修习驭梦的法术,改头换面并不是件多么困难的事。她又是个女子,虽说已经成了鬼,但让她对着这样一张乌黑的脸,她委实亲不下去。
是以她使了个决,面上污垢如春风拂柳而去,露出他本来的面目。这张脸,卫央不陌生,便是那时空流失沧海桑田纵然变迁也不会忘记的脸,她忘不掉这张脸,却悲凉的不知道这张脸的名字。
他这一世是书呆子,是拒娶公主才华动天下的状元郎,陈璟,一个活在这一世才十八岁的少年,与嗜梦女鬼卫央,无半点牵连,唯一有的只是月夜桃花树下不应有的痴迷。那只是她不经意间的留步。
彼岸花很鲜艳,它的鲜和艳,是人眼中的泪和血,伤有多深,痛有多痛,泪和血交融,才造就这花的鲜艳,冥冥昏暗中,染红了谁的眼角,又留下了多少无语凝咽泪满千行的过往。卫央没有饮孟婆汤,更不曾跳下忘川河,所以她的前程过往没有开出花,忘川河畔那一地彼岸花里没有一朵名为卫央。
她的彼岸,还未曾到达,岂能忘却,又岂会开花了,是以,她与别的鬼不同,她心里生出的彼岸花,能随意幻化。这多半是燕驰亲睐关照的结果,至于另一小半或许是宿命的惩罚。也许在她等来结局时,那颗名为卫央的彼岸花会开在三途河畔,凝望,直至寂灭。
那便是她最好也最想要的结局,可是她不曾想到,世事难料,她本该迎来那样的结局,如果她能袖手旁观。
可惜没有。
第7章 第七章 情是何物?雾锁清秋
因是承了卫央一口气,陈璟从鬼门关有惊无险的走了一遭。
往事随风,尘缘如梦,醒过来的陈璟,陡然心中空落,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原来摧毁一个人自小建立的信仰和相信,是那么轻易,原来他一直相信着的那段亲梅逐马如此不堪一击。
他一直以为,他不爱黛黛,只将她作为亲人来喜欢,但是,不曾想,他会如此难过。
拥有的时候不曾察觉,到失去了,才发现原来那也是爱。只是他不自知罢了。
这个天下,太动荡太苍凉,这段情,太薄太脆弱,都说等闲变却故人心,却不料故人的心也会变,若能时光倒流,人生如若初见,停留在屋檐细雨下,对上的那双眼羞涩却美好。
卫央入了陈璟的梦,梦是个极好的梦,是她这一百年来见过的最好最美却又最脆弱的梦。
杏花春雨下,两小无猜,男孩儿调皮上了树欲摘来一朵杏花插上女孩儿的发鬓上,女孩儿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红晕渲染,一点一点的笑意漫上眼角。
也许当初男孩儿并没有过多的考虑,树是那么高,他又是那么小,他没有想过,从那样高的地方掉下来,会是怎样的痛,他更没有想过,屋檐外那疾步而来的忧心面容。
男孩儿掉下来了,如落叶飘落枝头,索性好有家
仆上前接住,有惊无险后男孩儿挨了骂,却低垂着头将一折花瓣都掉光了的只剩枝叶的杏枝伸出去,信誓旦旦许下了不动人却教人感动的稚诺。
“日后,等我长大了,我摘来最美丽花给你。”
女孩儿哭着笑着分不清,却是将那枝杏花生生珍藏。
海誓山盟,金玉良言都犹言在耳,奈何人却分离,卫央怅然若息,美好的东西,总是太容易折损。
她本不是多愁善感的鬼,她的心悲凉了三百年,却未曾绝望过,即便每日入他人的梦,感受别人的悲欢离合。
此刻,她感受着陈璟的梦,感受他的心灰意冷,陈璟是个呆子,彻头彻尾的呆子。
“你以为你与她之间,不是爱,只是亲情么?”不知缘何,看着他这个样子,就是忍不住想嘲讽两句,也许是所谓的嫉妒,嫉妒黛黛,嫉妒岁月静好,嫉妒现世安稳,嫉妒活着的人,人活着不管是好是坏,总归还是有个期望的,不像她死了,死了回忆只能成为她一个的回忆。
陈璟陷入往事中不自觉,待卫央突如其来插进来一句,生生惊了他一跳,这是他的梦吧。
陈璟的梦停留在那株杏花树下,梦里的杏花从未凋谢,漫天飞舞的落英就似一场永远不会停止的花雨,只是树下没有女娃凝望,树上也不再有男孩儿稚嫩却无惧的面容。
而卫央依然维持着她的旧习,仍是端坐于伸出的过长的枝桠上,红衣黑发,一只墨蝶翩然欲飞,却栖息于发间,额间一弯雪月,眸中是冷若寒霜的星碎。
“我以为,刻骨铭心的爱才是爱,却不曾想,细水长流也是爱。”陈璟看不见卫央,但是他不介意,他不介意他的难过让她看到,他需要一个人来听他说这些事。
卫央抬手摘下一枝;艳态丽姿,繁华重重,胭脂点点,光是这一枝就占尽春风,一如那个让陈璟挂在心上的女子,即便嫁作他人妇,也有人愿她一世长安。卫央成鬼以来,没有嫉妒过谁,但这个黛黛,却无端让她不自在。她压下这股不快,做自己份内之事。
“情为世累诗千首,醉是吾乡酒一樽,你是读书人,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情之一物,就跟这花似的,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不管以什么姿态存在,又以何种结局落幕,它都曾经到来过,为你留下如此美好的回忆,这便够了。”
“问世间情是何物?何物?”书呆子迷惘,昂着头问那高高在上的红衣一角,卫央却是不由一阵好笑,这让她想起了百年前的一桩事。
百年前,地府曾来了一个饱读诗书的才子姓欧名阳,此人着实是个奇才,一生才华不用于江山,却成日流连烟花之地,他生平之志便是以手中笔墨曲尽天下情。情是世间百态衍生的一种极为虚无的存在,穷其一生之力,能阅尽的不过是芸芸众生中的沧海一粟。然后他死了,下了地府仍然不死心,鬼差押着他上奈何桥,他死活不肯喝,还嚷着要跳血池河。
这可难住了鬼差,罪大恶极之人才会被推入血池河,无辜之人若是跳了会乱了阴阳秩序,阎王陛下追究起来他可是吃不了兜也兜不走。鬼差拿他没辙,将他押到首殿阎君那里去。
正巧合着的事,首殿阎君正头疼呢,鬼差顺口问了句,为何?
原来是首殿阎君的文书同一个叫魅姬的女鬼勾搭上了,两个鬼眉来眼去的寻了个日子偷偷投胎去了。他这甩手掌柜当得利索,可累坏了首殿阎君,首殿阎君只能自认倒霉,虽然首殿的事不多,他一个人也能处理,可他堂堂一个阎君殿下,怎么能没有一个文书呢,这说出去未免太没面子。里子已经失了,这面子还是要找回来的。
于是待鬼差说明来意,阎君二话不说将他留下了,于是他成了奈何桥上继卫央之后第二个没有喝孟婆汤却还能死赖着不投胎的鬼。
首殿阎君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主,虽然神秘但却是个勤劳的主,事必躬亲,太勤劳的结果就是此才太闲,闲的结果就是成天抱着他的笔墨搬了个小石凳坐在三途河边,逮着人就问,乃致于牛头马面常常加班加点,奈何阎君却不发加班费,没少挨牛头马面阴司鬼差的白眼。
一日,卫央因有事问燕驰回地府,才从奈何桥下来,就见一青衣做书生装扮的男子正缠着阴司,卫央早听过欧阳的大名,但一直没有打照面,本想着要速速离去的,哪里想到欧阳眼不是一般的尖,自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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