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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他的笑模样都极少见,不想他竟会陪着素珊下棋,实在是难得。
思琮道:“原本就是祖父输了才唤我去帮忙,偏又不和我说一声,害我轻了敌,又中了大姐的圈套,这才输了。祖母您不晓得,大姐姐可狡猾了,故意落子落得飞快,好好的一场棋弄得跟打仗似的,害得我招架不及,乱了阵脚,这才输了。”
思琮嘴里抱怨,脸上表情却生动又欣喜。京城百姓都晓得镇国公府的三少爷是位神童,三岁能文、五岁作诗,十二岁就过了童子试,今年又中了秀才,若不是因为倪家老太太忽然过世要守孝,保不准今年还能中举。
既是神童,学什么都快,就比如这棋艺,虽比不得国手,但国公府里也就大少爷思定勉强是他对手,十局里头才能赢得了一局,不曾想他头一回与素珊下棋就踢到了铁板,输得溃不成军。思琮长到十四岁何曾吃过这种败仗,只恨不得立刻就要扳回来,不想素珊下完一局立刻就走,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这不,好不容易趁着今儿休息,他才特特地过来找人。
刘氏听得他输了棋,反而高兴,拍手笑道:“输了就输了,你平日里赢得够多的,输个一两局又有什么了不起。你大哥不是就总输给你,怎么不见他嚷嚷着要寻你报仇?”
思琮眉头一样,自信满满地道:“我还怕他不来呢?每次下完,他总要躲我半个月,甚是没意思。对了祖母,大姐姐人呢?”
刘氏摊手摇头,“你可来得不巧,你大姐被她太婆婆接过去了,恐怕要住到过年才回来。”
思琮闻言立刻就抑郁了,尔后的一刻钟里精神恹恹,垂头丧气。素彩小心翼翼地朝他搭了几句话,思琮便有一句回一句,并不多言,与方才兴致勃勃说起素珊的样子实在迥异。虽说思琮素来与几位娘子都不亲近,绝非刻意待她疏远,但素彩依旧有些尴尬,低着头连话也少了。
刘氏实在看不下去,索性朝思琮挥挥手道:“你个小混蛋,滚你的去,别在祖母这里碍眼。”
思琮立刻就从善如流地滚了。
他一走,刘氏的精神便不如先前,素彩陪着说了几句话,瞧见刘氏掩着嘴小小地打了个哈欠,遂起身告辞。才出了萱宁堂,就瞧见三房院子里伺候的丫鬟红梅急急忙忙地过来寻她,低声禀告道:“二娘子,姨奶奶身上不爽利,着奴婢过来找您。”
素彩有些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但很快又恢复了正色,一脸关切地问:“姨娘哪里不舒服,可请了大夫?父亲去了没?”
红梅小声回道:“三爷不在府里,姨奶奶不愿请大夫,说是怕府里下人乱嚼舌根子。”
素彩便不说话了,沉着脸,领着两个丫鬟匆匆回了院子。
还没进屋就听到谢氏在骂人,从狼心狗肺的三爷到忘恩负义的四娘子,再到不要脸的狐媚子曹姨娘,素彩黑着脸在门口听了一阵,见谢氏的声音高亢激昂,心中愈发厌烦,偏偏她又不能学素欣那般视而不见。
素彩无奈地叹了口气,示意香菊上前敲门,自己则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清了清嗓子问:“姨娘怎么了?是不是身上不舒服,香草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请大夫。”
屋里“哐当——”一声响,谢氏随手砸了个杯盏,瓷片碎了一地。素彩脚步一顿,旋即又缓缓踱了进去,勉强挤出笑容柔声道:“是不是身边的丫鬟伺候得不周到,姨娘何必跟她们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划算。你肚子里还怀着弟弟呢?便是不会自己着想,也要为弟弟着想。这可是我们三房唯一的男丁!”
谢氏也不看她,一边哭一边怒道:“一个两个都靠不住!你爹是个没良心的,生得女儿也是个没良心的,四丫头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以为自己翅膀长硬了就跟我对着来,她眼里头还有没有我这个娘。哎哟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她一见着素彩立刻就开哭,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哗啦啦往下淌,素彩不动神色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问谢氏身边的丫鬟君竹,“四娘子又怎么了?”
君竹小心翼翼地回道:“姨奶奶让奴婢请四娘子过来,四娘子不肯。”
若素欣只是不肯过来,谢氏断不至于反应这么激烈,十有八九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才把谢氏气成这样。素彩揉了揉太阳穴,不愿多问,耐着性子哄着谢氏,又使了人出府去寻三爷。
谢氏到底怀着身孕,闹了一会儿就觉得累,哭声终于渐渐停下来,抽抽噎噎小声埋怨道:“那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最近可不安分,三天两头地把你爹留在那边……”
这种事如何拿来跟女儿说!素彩真不知道该拿谢氏怎么办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低声朝兰草吩咐道:“去把那株白茶花搬过来。”
兰草先是一愣,有些不安地抬头朝二娘看了一眼。二娘面色如常地道:“且先搬到姨娘这边放几日。”
“白茶花?什么白茶花?二丫头你买到白茶花了?”一时间,谢氏心里百味乏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白茶花是孙氏生前最爱,以前的明枫园里种了满满一院子,等孙氏一死,谢氏就想法设法把那些花树全都弄了出去,仿佛这样就能把孙氏曾经的存在全都磨灭掉。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竟会沦落到要靠孙氏的白茶树来求得三爷欢心的地步,可是,她却不能不承认,这十几年过去,她和三爷的感情也早已慢慢淡去,她不敢想象如果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依旧是个女儿的话,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今儿我们不是去了公主府,临走的时候长公主送的。”素彩尽量地轻描淡写,甚至想要说服自己这株白茶果真是长公主赠予她的。左右素珊去了孙府,少不得也要住上个把月才回来,到时候把树还回去就是了。
谢氏立刻欢喜起来,甚至是惊喜交加的,激动得连话都说不顺畅了,“是……是公主……长公主送的?长公主竟……这么喜欢你……她是不是……哎呀——”她猛地一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长公主膝下还有位小郎君未成亲,你说她是不是——”
“姨娘!”素彩慌忙打断她的话,铁青着一张脸疾声道:“你别乱说,长公主是什么身份,如何看得上我。”若是大娘子——素彩心里一突,想起素珊一进公主府就被叫走的事,顿时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难受得紧。
“你千万别乱说,”素彩的眼泪都快下来了,红着眼眶委屈道:“若是传出去,这府里头的人还不晓得要怎么编排我呢。”
谢氏咬牙切齿,“公主府又怎么了,我家二娘子这品貌便是进宫做娘娘也是当得起的。回头我让你舅舅给宫里的娘娘递个信,让她帮忙说和说和,还怕不成么。”
谢氏的姐姐贤妃是当今圣上的潜邸旧人,起初只是个连名分都没有的通房,后来进了宫,肚皮争气生了个公主才晋上妃位。
圣上子嗣艰难,膝下拢共才一子二女,贤妃虽早不承宠,但凭着生了大公主的功劳,在宫里头也颇有些面子。也因为这个,谢氏才得以安安心心地在国公府过了这么多年。
只是贤妃对谢氏这个妹妹并不热络,这并不奇怪,有个给人做妾的嫡亲妹妹,实在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兰草招呼着两个婆子把长公主府里送来的白茶树搬进了院子,素彩生怕素欣知道了又要冷嘲热讽地闹事,遂寻了借口去找素欣说话,拐弯抹角了好一会儿,才将这事儿小心翼翼地说给她听。
素欣闻言,立刻就笑了,居高临下地看着二娘,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鄙夷和嘲讽,冷冷道:“你们左右都不要脸面了,爱怎么玩怎么玩,只是别扯上我。”说罢,便懒得再看她一眼,起身走了。
☆、第五章
再说素珊这边,一到孙府便去见了孙家老太太,被老人家又是“心肝”又是“宝贝儿”地抱着哭了一通,又见了外祖父母与各位舅舅舅母,热热闹闹地认了一场亲。
孙家老太太年事已高,哭了一场便有些乏,孙家太太孟氏便领着素珊告了辞,出得院门,素珊与几个年岁相仿的表姐妹去了花园子里玩,孟氏这才向大儿媳徐氏问道:“西院的碧荫园可收拾出来了?”
徐氏赶紧回道:“母亲放心,早让下人准备好了,被褥都换了新的,连院子里的花草都让花匠休整过。”
孟氏点头道:“那就好。姗丫头自幼是护国大长公主娇养大的,听说光是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都有十几个,回了京城住的还是他们府里姑奶奶出嫁前住过的碧云轩,若是在我们家里头被怠慢了,传出去,恐怕国公府也要不依的。”
当年倪三爷与谢氏暗通款曲、朱胎暗结,孙氏更是因此而病故,孙家如何肯罢休,孙老爷立刻就冲到国公府里要去讨个说法。偏偏那会儿谢氏肚子里揣着一个,倪三爷又拼死护着,倪家便是想朝她下手也没辙。如此一来,孙家便将所有的怒气全都发作到国公府头上,立刻就参了国公爷与三爷一本,什么教子无方、治家不严,又说三爷私德有亏云云,尔后国公爷被圣上斥责,三爷也因此丢了官。
之后的十来年,两家几乎没有往来,若不是素珊回了京,孙家老太太逼着孙老爷去国公府接人,这两家只怕还继续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眼呢。
孙老爷在国子监任祭酒,名气甚大,地位甚高,但论起实权来,实在不如镇国公。加上他性子耿直暴躁,这些年来着实得罪了不少人,少不得有人在朝中作梗,三天两头地向御史台告状。
起先镇国公还冷眼旁观地看热闹,后来见他实在狼狈了,才忍不住出手帮忙——虽说孙氏已过世,但两家到底还是姻亲,不说看已过世的孙氏面子,家里头还有大娘子呢。
一来二去,孙老爷也渐渐有些明白了,路上见了镇国公,再不是以前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却又拉不下脸面,只远远地客客气气地瞥,直到晓得素珊回了京,这才赶紧禀了老太太,急急忙忙地接外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