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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银色面具,递给我道:“戴上它。”
我接过面具,拿在手中左看右看,觉得这玩意实在不适合自己,遂同他商量道:“其实我这张脸还没到不能见人的地步吧,要不咱们换个条件怎样?”
“哦,你不想要这松香了。”他说着就要将盒子扔进袖子里,我忙从他手上夺过松香,系在自己的脖子上:“开个玩笑嘛,呵呵……讨厌。”
我戴上未央给我的面具,大小将将合适,我感到些许诧异,他从什么时候就开始为我准备这个面具了,竟然连大小也不差分毫,未央这人,绝对比我目前认识的要复杂许多。
原先宋国未破的时候云州也算得上是九州数一数二的繁华大都,如今国破家亡,云州已不似原先那般繁华,大街上少有行人,做买卖的都有气无力地吆喝着。自从进入云州城后未央就一直牵着我的手,我对他这种明目张胆占便宜的行为表示分外鄙视,然而他一句“表妹,你又在耍什么性子?”就将我所有的不满生生打回了肚子里,好吧,他对我也算是有情有义,我陪他再演一出戏也没什么,表妹就表妹,又不是第一次了。
于是就这样被他牵进了一家茶馆里,在二楼临窗的位置坐下,那里早就有个青衣公子等着我们,一张脸生得很是妖艳,细长的丹凤眼,高挺的鼻梁,一双朱唇比未央还要薄,颜色比常人要深许多,乍看就跟抹了胭脂似的,若不是没胸没屁股的话真能以假乱真了。未央冲他作揖,喊了声:“公孙公子。”
“未公子,请坐。”青衣公子看见我,略微迟疑道:“这位是……”
我正上下打量着这位青衣公子,想着他这样标致的美男子应该男人缘不错,不知道有没有龙阳之癖什么的,一时未来得及反应过来,未央替我答了下来:“我表妹。”说着拉我坐下,继续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自幼因烧伤毁了半边脸,还望公孙公子不要介意。”
“不敢。”青衣公子冲我友好一笑,我总觉得那笑分外渗人。
随后他们随便聊了一些有的没的,和我之前想的完全不同,我原以为未央这次是奔着祭画而来,毕竟他一个祭师除了解祭还有什么其他正经事可做呢,但是他们整整坐了一个时辰只字未谈祭画,我在一旁甚是无聊,只能一个劲喝茶,真搞不懂他这葫芦里到底卖不卖药了。
最后在我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之时未央拍了拍我的脑袋,示意我可以走了。我半睡半醒地站了起来,然而还没站稳一把泛着寒光的利剑就横在了我面前,吓得我顿时睡意全无,好在未央及时反应过来用手中的玉骨扇挡开了那剑。
我站在未央身后向那刺客看去,顿时感觉脚下一软差点没站住,那刺客一身紫衣,玉冠束发,风姿翩翩,我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那刺客的身影在我眼中绵长成一道紫色的微光,伸手一抹竟是一手的泪水。我暗自握紧了自己的手,指甲嵌进掌心的疼痛清晰地传来,没错,就是他,我没有在做梦。我望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咬着唇慢慢将步子从未央的身后挪了出来,推开未央护住我的手,哽着嗓子喊了一声:“师兄。”
那刺客手中的剑倏地掉落在地,原先四处逃窜的客人也都纷纷停下来看着我们。没错,他是我师兄,我在这浮生中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
我将脸上的面具扯下,不理会身后未央喊出的那一声“千千”,泪水无法抑制地涌了出来,我慢慢向他挪着步子,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身子在颤抖,喉中无法抑制地泛出苦涩,我努力将它们都咽下去,哑着嗓子又说了一遍道:“师兄,我是诺儿。”
师兄这才反应过来,上前几步望着我,一双手在我脸上用力揉着,语无伦次道:“诺儿……你是诺儿……你没有死……”随后含泪大笑起来拥住我:“太好了,你没有死,你还活着!”
我抱着他,感觉这一路走来受的所有的艰辛与委屈都在一瞬爆发,如决堤之水汹涌而来,我抽噎着回他,只觉得千言万语如哽在喉中:“没有……没有死……我还活着。”
我与师兄在这种情况下相见,是任谁也没有想到的,我,师兄,未央,或是那个青衣公子,谁也无法预料事情会朝着这样的方向发展,原本一出刀光剑影的生死局就这么被我们生生扳成了兄妹相认的感情戏。
诚然,谁也无法去预定一些事情的到来,即使是一出早已编排好的戏码,也总有意外发生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
☆、纵使相逢应不识(二)
我们在云州的一家客栈歇下,我同师兄讲述了自己出陈州来这一路所经历的种种,当然自动隐去了我受未央绑架和未央是祭师二事,师兄说他在我还被关在燕宫牢狱时就收到了桓溪的飞鸽传书,然而等他快马加鞭赶回来的时候听到的却是我死于狱中的消息。
“其实,我一直不相信你死了。”师兄靠在客栈后院的梧桐树下,手握长剑抱着双臂,月光沿着光秃的树桠一路洒在他的月白的衣上。
“是何慕救了我。”我坐在石桌旁把玩着手中的碧色杯盏,“他请了一些江湖人,将我从狱中救了出来,若没有他,我恐怕早就成了一具焦尸。”
“那小子……”师兄轻笑一声,“何慕那小子口风真紧,看到自己亲妹妹哭成那样也不肯告诉她你没有死。”
我胸口兀地一紧,手中的杯盏哐地一声落在桌上,小心问他道:“阿桑,她还……她还好吧?”
“你死的时候,她抱着你的棺材哭了几天,几近昏厥。”
“几近……昏厥……”这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才能做到如此,阿桑是个比我还傻的姑娘,我不禁怀疑自己当初逃离燕国的决定是不是对的了,若我不离开陈州,也许能找到别的方法活下去,然后再找个合适的机会与阿桑见面,她也不会像那般伤心了。
师兄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歉疚,提议道:“诺儿,我们回去吧。”
我低首咬唇思考着师兄的话,固然回去见阿桑一面可以了结我心中的牵挂,可我不想再见到桓溪,不想再见到虞幼梧,不想再见到关于燕宫的一切,我小气,我记仇,半年前我那样伤心绝望离开陈州,才半年时间我做不到忘了一切,做不到再见到桓溪时我不会恨到切齿。
我正不知怎么回答师兄,抬眼却看到未央从客栈中走了出来,着了一袭白衣,身形如玉,衣袂翩然,青丝依旧是松松垮垮地束着,手中摇着玉骨的折扇,扇面是应景的雪落寒梅,腰间环佩之声葱茏。他面上着着半分笑意,缓步轻摇地向我们走来。
他这身衣服让我突然想起了我们初见的时候,在深林中,他也是一袭素白的衣衫。
师兄一见未央来了就站直了身子看着他,不知怎么他总是对未央有着一股强烈的敌意,所以自从我与师兄住进客栈,就再没有机会同未央说过一句话了。我不知道他们之间是不是有过什么过节,不然师兄不会一出现就想要取他性命,后来我曾问过师兄那一日为什么想要杀我们,他只答我句“看错人了”就匆匆掩过。
未央对师兄抱拳道:“在下久仰千越千英雄大名,却不知千英雄就是千姑娘的师兄。”
“不敢。”师兄冷冷回他,从树下走出来啪地一声放下手中的剑,问他道:“未公子今日来是有何事?”
“呵,也不是什么大事。”未央将目光投向我:“不知千姑娘可否借步说话。”
“未公子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吗?”师兄坐在我身旁皮笑肉不笑,我在一旁扯他的袖子他全装作没看见。
“这样也倒可以。”未央收拢了扇子,嘴角微微上扬对我道:“千姑娘,你的衣服还在我那。”
他这一番话说得太过暧昧,让人不由自主地去往香艳的戏码上想,我偷偷看了身旁的师兄一眼,正对上他那一双怒意四迸的眼睛,心跳顿时滞了一下,于是忙对师兄道:“师兄你先别着急,我与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发誓。”说罢赶紧前身将未央拉到一边。
“你说我衣服在你那,你到底几个意思?”
未央把玩着手中的玉骨扇:“当初你换了隐歌的衣服,她问我你的衣服是留下还是扔掉,我看那身衣服破成那个样子你还舍不得扔,这其中大概是有什么原因,便替你留了下来,如今你与师兄相遇,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与我告别,恰好今日隐歌赶来云州,我就寻思着将那身衣服还给你。”
“你还……你还真是为我着想啊。” 我欲哭无泪,只能扶额道:“那件衣服没扔其实是因为我只有那一身衣服,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赶紧扔了吧。”
未央颔首答应,我想了想又道:“其实我还没有决定回不回陈州,你若是有什么忙让我帮我可以留下来。”
“你们兄妹二人好不容易重逢,未某岂敢打扰。”
“没事没事,日后我与师兄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倒是与你……”一句话说到这里我才惊觉自己方才说的是什么鬼,忙闭上了嘴将剩下的话吞进肚中,然而未央见我说一半留一半的有些好奇,遂倾了倾身问我道:“倒是与我什么?”
他的脸就在我咫尺处,月色如水照上他的眉眼,如画笔勾勒出的水墨丹青,我能清楚地闻到他领口淡淡的寒梅香气,心脏在胸口处不受控制地胡乱跳着,我稍稍偏了偏身,结巴道:“倒是与你……倒是你与我师兄有仇么?他怎么一看见你就跟见了仇人似的?”
他直起了身,抬眸看向师兄,而后淡淡一笑:“是么?大概是因为我是个祭师吧。”
“我绝对没有对他说过你的身份!”我伸出四指发誓。
“有些事,不是你不说别人就不会知道,千千,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傻。”他将手中的扇子展开,“我先进去了,外面很冷,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未等我回答未央就转身离开,我欲拉住他的手伸在半空,其实方才我已碰到了他的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