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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怎么会发作这样的病症?”
跪了一地的宫女宦官们一句话都不敢说,直到牧犍指着日常侍奉皇后餐饮的那个时,她才颤颤地磕头道:“陛下,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皇后平素饮食就不大好,都是吃个两口就不愿再动筷子的。昨日生病,所用器皿亦是银制的,完全不见异样。皇后吃了两匙饭,又吃了两匙汤,当时还嫌汤有怪味,就没有再吃。结果,晚上就突然呕吐不止,太医的方子吃下去,就跟石头上浇了水似的全无一用。”
牧犍道:“汤和饭还在?”
“在!”马上有人捧了上来。着银筷子一试,筷子一点没有变色。牧犍道:“侍奉皇后饮食的宫女宦官,都来尝一尝!”他善于察色,目光一扫,已经看见跪地的人中,有一个宫女浑身一战栗,猛眨了几下眼又克制住了。
牧犍指定了那个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平素服侍皇后起居哪方面?”
那宫女脸“刷”地白了,连连磕了十来个头才回话道:“奴名叫赤珠,日常是服侍皇后用膳的。”
牧犍点头道:“好。把饭和汤各赐赤珠一碗。”
赤珠筛糠似的抖,见皇帝身边的宦官端着饭和汤过来了,似乎伸手就要灌,忍不住膝行退了几步,才绝望地大叫道:“陛下!不是奴的主意!”
牧犍脸色也变得煞白,他咬着牙关,狠狠道:“其他人都退出去。取烙铁来,朕要亲自审问这个贱人!”
不消使用上烙铁,赤珠看着一滴水滴进炭火里插着的烙铁上,便“滋滋”地冒出一阵水汽,她骇然到极点,边挣扎边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实话都说了出来:“陛下!奴只是听命于居延公主,公主叫奴把西域来的药剂放在皇后的饭菜中,奴就按量放了。奴岂敢不听公主的话?奴横竖只是个伺候人的……”说到后来,颠三倒四,但每一句都指实了在居延公主身上。
牧犍脸铁青,对身边笃信的侍宦道:“赶紧,去西苑把居延公主传到这里!”
居延公主翩翩而至,挥了挥手绢驱走宫室里扑面而来的炭火热气,见牧犍的样子,轻松惬意地笑道:“陛下,何必担忧成这个样子?”
牧犍发作道:“你干的好事!皇后背后是北魏的皇帝拓跋焘,你这举动不是要断送我们国家么?!”
居延公主轻蔑笑道:“陛下何必妄自菲薄?拓跋皇后无道,天怒人怨,如今报应到了她头上,我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牧犍咬着牙冷笑:“你好聪慧!今日报应在她头上,明日报应就在我头上,在你头上,在我们大凉的头上!!”
居延公主还是一脸嘲讽:“陛下就这么瞧不起自己?瞧不起我们大凉?我们雄关如铁铸一般,军民协力,还有南边的刘宋、西边的吐谷浑也和我们交好,怎么的对付拓跋焘就没有胜算了?——陛下,反正如今梁子也结下了,您是打算流点眼泪跪求拓跋焘饶恕呢,还是像个男人一样奋起抗争呢,也就看您的决断了!”
牧犍气得恨不得一刀宰了这个惹祸的姐姐。但是他还算冷静,到这份儿上了,求饶未必有用,打仗又未必打得过,只能先通扯一下各方的情况,力争事情不坏到极点也就算功德圆满了。他看看乜着眼睛还在那里拨弄着指甲的姐姐居延公主,转脸对身边信赖的一名大臣说:“刚刚让你拟的文书可写好了?”
他把一张薄薄的纸递到赤珠面前:“画押吧。给你个好死。”
居延公主伸头一看,一切罪过均推卸在赤珠身上:她怨恨拓跋皇后曾因小过杖责自己,从宫外找来毒药想药死皇后。赤珠瞪圆眼睛,拼命地摇头:“陛下!陛下!奴是听公主的吩咐的!”牧犍恨恨道:“听吩咐给皇后下药就不该死了?你担下这个责任,朕给你个痛快,也给你全尸。你若是还在这儿别扭,我就直接割了你的舌头,把你送到拓跋焘那里,你看他怎么对付你!”
赤珠命不由己,眼泪一道又一道地流下来,抖抖索索伸手在墨汁盒子里按了按,又在纸上按了一下。牧犍皱着眉瞧着纸上一团浓重的墨色,四周湮开不清,一如他此时的心境。他最后长叹道:“好好给皇后医治,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居延公主冷笑道:“妇人之仁!”
牧犍勃然道:“我是妇人之仁,你简直就是愚不可及!”他咬了咬牙,忍住了后面即将爆发的言辞,只四下里看看说道:“请公主安于西苑,没有朕的命令,不许出宫!把皇嫂李氏送至酒泉安置。通告全国各处秣兵厉马,河西一带随时备战。写信驰送刘宋与吐谷浑,请他们发兵增援。”
他最后看了看跪在地上软成一滩泥的赤珠,对旁边的侍宦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人抽开一根白绫,在赤珠的脖子上绕了一圈,又狠狠收紧。牧犍在居延公主的骂骂咧咧声中转身离开了。门帘子把嘈杂声隔开了,外头黑夜茫茫,星稀而月亦不明。牧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步懒似一步地朝阿昀的寝卧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喂,那个家暴的!到居委会调停一下!
狐狸回头:教训儿子也算家暴?一边凉快去——
☆、受降城外
床上的人儿,脸色蜡黄,呼吸浊重,时不时还惊跳一下。牧犍伸手顺了顺他的小皇后的头发,心里万千思绪,有怜、有悔、有痛、有怕、有忧……早知道世事是这么变化的,当初还不如不想这个倒霉的皇位,说不定他和阿昀在魏宫结缡,还能过些平平常常的小日子。如今,还回得去么?
可惜,世界上终究是没有后悔药的!
没隔两日,北凉皇帝沮渠牧犍就收到了北魏的国书。说是国书,辞藻非常不客气,简直是当爹的在训斥儿子一般,最后,北魏以极其傲慢的语气,勒令牧犍交出毒害公主的元凶。牧犍被骂得龟孙子一般,不由得火气也涨上来了,着手下刀笔大臣写了一封义正词严的回信,勉力支持着自己的尊严。接着,把赤珠的尸首和她画押的文书一起送到了北魏。
“皇后如今可好了一些?”牧犍问北魏派来的御医。
御医似乎也高人一等,对身为皇帝的牧犍毫不客气:“好在武威公主吃进的毒物不多,又呕吐了大半,如今性命大约是无忧了。但是,这毒物好生厉害!公主日后能不能醒过来,醒过来后能不能恢复到以前那样,臣全无把握。臣倒也奇怪,小小一个宫女,怎么弄得来这样的东西?莫不是北凉的宫里没有宫规?”
牧犍暗暗捏着拳头,克制着自己杀掉这个傲慢御医的冲动,赔着笑说:“小宫女用心险毒,朕也甚为震撼。恳请御医好好施治,务必救皇后的性命。朕定当重谢!”
御医点点头说:“这是我大魏的公主,臣自然要竭力救治。陛下重谢就不必了,臣就是领赏,也只敢领我们大魏陛下的赏赐。”转脸留给牧犍一个后背。
当边关告急的奏报传到牧犍手中时,他只觉得自己额头上层层汗出,用手拭了一把,居然发觉自己的额头冷得惊人。他望了望御书房摆设的沙盘,他的岳父拓跋焘派出兵马三面夹击,而拓跋焘本人,则带一支强健的骑兵,再由八万人压阵,从陇西出发,直到凉州,奔袭速度之快,令已经做好准备的北凉军队都毫无抵御之力。
“刘宋和吐谷浑,援军到了哪里?”
朝堂上鸦雀无声,牧犍颤巍巍问了两遍,才渐渐听见空阔的朝堂响起的低低啜泣声。“哭有何用?!朕要的是对策!”牧犍一拍座椅扶手,怒声道。
他的声音旋即被打断了。拱卫京师的禁军领军将军,跌跌撞撞冲到朝堂上,匆匆解了佩剑,连泥糊般的靴子都没有来得及脱,已然把可怕的噩耗喊了出来:“陛下!姑臧城外,皇后所带的拓跋氏军队哗变!”
牧犍忍不住地牙齿打架,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竟然似哭似笑地“嗬嗬”作声。
“陛下!”终于有人发声,“魏军势如破竹,锐不可当。所过之处,投降迟缓片刻,攻城后便要杀尽守军;若稍遇臣民抵抗,便是屠城……”广厅中啜泣声渐渐变高,亡国之声不绝于耳。发言的那个声音也渐渐高亢起来:“血流成河,尸骨如山,见者掩目,闻者惊心!陛下!黎庶涂炭,惨不忍听!社稷崩塌至此,除却请降,已经再无一条活路了!”
打,打不过;降,大约自己亦无生理。
牧犍泪流满面,问道:“可否拿拓跋皇后来要挟拓跋焘?”
众臣面面相觑,终于又有一个大胆地站出来捧着笏板道:“若是拓跋焘不顾念女儿,此举无法退兵,陛下又当如何处置皇后?那时,只怕祸事就不仅是陛下一身所受,亦将是一国黎民所受!”这话一出,大家都不愿意了,“叽叽喳喳”议论起来,少数几个主战的,几乎被其余人的口水淹死。主降的揎臂捋袖,大声叱咤。牧犍本来就是一个不甚有主张的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耳边“嗡嗡”的,宛如数万只蚊蝇在绕飞。
“别说了!”他高了一声,接着就再发不出力气来,低头支颐,垂泪挥手道,“朕一身生死是小,万民存亡是大……所谓交好的国家,皆俱袖手,作壁上观;北魏军伍,内外交困,姑臧很快就不过一座孤城了。守,有意义么?”
他终于下定决心,说出了“降”字,话吐出来,结果注定了,仿佛人也轻松了。刚刚喧腾的朝堂又变作安静的模样,那些揎臂捋袖的大臣们又捧着笏板山呼“陛下圣明”。牧犍用奇异的目光打量四处,便也露出奇异的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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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如霜。
在城郊简易的茅庐四面透风,只着白葛衣衫的沮渠牧犍冻得浑身发抖。“今日,是什么时候?”牧犍遥望着天上一轮明月问,“怎么月亮这么圆,这么亮了?”
一旁的侍宦低声道:“今日是八月十四。明日就是中秋。”
牧犍神色有些恍惚,中秋月圆人亦圆,多么美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