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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徐羡之猛听之下,如遭雷击,顾不得大臣的体统,“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太极殿空阔的殿宇回荡着额头和地板碰击的沉闷的声响,“臣……臣万死不敢有这样的念头!当年营阳王……营阳王无道,臣也是无奈之举!……陛下!陛下的话折死臣了!”
刘义隆修长的凤目乜过立在一边的傅亮,傅亮紧紧抿着嘴,似乎鼻翼两侧的纹路都深深地陷了下去,手捧着笏板,似乎毫无喜怒表情。刘义隆又看着御座阶石下匍匐的徐羡之,双手似无意地握着御座两边的扶手,先帝勤俭,御座也不过是乌木雕琢再贴饰金花,握在手心里感觉温润如玉。他想:这般的好位置,人人都想坐上来!就是站在阶石下的这些朝臣,个个摆着忠心的脸谱,谁又知道心底里想的是什么?他清了清喉咙,道:“御驾亲征的事就定了吧。”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又清了清喉咙:“尚书令,请你查一查,营阳王刘义符,及家眷二百七十七口;庶人刘义真,及家眷二百一十三口,是怎么遭灭门惨祸的?他们是朕的亲兄长,朕断不能让凶手逍遥法网之外!”
徐羡之觉得心头发冷,四肢百骸都是冰凉的,喉头似乎喑哑了,连“遵旨”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徐羡之才从“嗡嗡”的耳鸣中听见有人在唤他的名字,努力抬起头一看,朝臣早已散去,座上的皇帝也不见踪影,眼前的是皇帝新选在身边的近侍,充满关切地抚着他的肩头:“尚书令大人可还安好?”徐羡之不愿在这些卑微下人面前失了面子,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然而双腿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似乎踩在棉花堆里。
那近侍十分贴心地扶掖住徐羡之:“尚书令大人,身体不适还是及时退步啊。”徐羡之心里“咯噔”一响,转眸望着这名近侍:他一脸惯常的谄笑,腰微微地哈着,话语极其温暖,然而听在徐羡之耳中却是极其的寒冽:“大人腿脚强健时不及时退一步,如今全身而退何其难也!”他假惺惺一声长叹,眸子从垂着的眼角梢瞥了上来:“不过大人乃是自有体尊的人,若是以谋叛弃市,不是为祖上和家人蒙羞么?干净的路子多得是,全了大人的脸面,也是全了陛下的脸面!”
徐羡之突觉悲涌,眼中感觉潮湿,嘴角却不知怎的笑了出来:“中使(1)说得是!徐羡之自有计较。请中使代我禀奏陛下:‘徐羡之有对不起陛下的地方,有对不起先帝的地方,却没有对不起我大宋的地方。’”他愣了愣,仰着头,张着嘴似乎在想什么,眼睛却十分空洞,许久才缓缓说:“陛下有晋文、景之才。臣等没有走眼。愿陛下励精图治,与民休息,徐图伟业。愿大宋千秋万代,国运昌隆。”
徐羡之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家的,耳畔永远是“嗡嗡”的嘈杂声,心里似乎反倒清爽起来。回到内院,夫人一脸惊惧,徐羡之笑道:“妇人家胆小什么!把我的棋盘拿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夫人今日听了前头传来的杂七杂八各种话,正是没脚蟹一般不知怎么才好,见丈夫安定自若的样子,暗暗舒了一口气。
徐羡之的围棋却是檀木质地的,黑子上着漆,磨得光亮,白子是白檀的本色,只涂了清漆,略带木黄。檀木虽在木中属于沉重一类的,但毕竟和玉石还是不一样,落在棋盘上声音稳笃,然而手颤之时,似感棋子有些飘移。
“郞……郎主……”门外是自己的心腹的声音。徐羡之皱了皱眉,朗声道:“怎么?就在外头说吧。”
门外似乎犹疑了好一阵,才是战战兢兢的声音:“陛下以杀害营阳王的罪名下令处斩傅季友大人……”
徐羡之捏着黑子的手一滞,转而云淡风轻地说:“知道了。你下去吧。”手落在天元上,黑子便阗寂无声地摆在那里,徐羡之长叹一声……
等夫人发现不对劲时,徐羡之已经断气多时了,家人慌乱地把他从房梁上解下来安置,尚书令府中哭声震天。
作者有话要说: (1)用唐制,对宦官(太监)的敬称。
☆、风起青萍
作者有话要说:
“娘子!”谢零气喘吁吁奔进来,话都说不囫囵,“三娘子……快!快……带小郎君走!”
谢兰修脸色煞白:“怎么了?去哪里?”
谢零狠狠喘了几口气:“陛下彻查营阳王废立和暴卒的事,傅亮、徐羡之都……都死了……下头……下头就该是我们这里了!”
“姐姐!”谢世攸年纪虽小,却懂看脸色,老管家一脸惊惧的泪痕,姐姐白得如竹纸一般的脸,都让这小小的人儿明白:家中出大事儿了!
“甭管去哪儿,比在这里待毙强!要么……”谢零左右向空望望,“要么带小郎君往北边走,去郎主那儿。郎主那儿有荆州的三万精兵,又有与先帝运筹帷幄、打赢无数恶仗的经验,他那儿总是一块栖身的地方。”
正说着,四围似乎听到兵马喧嚣的声音。谢零道:“走后门!”谢兰修已经几乎绝望,然而看着年仅五岁的谢世攸,害怕得发抖,紧紧依偎在自己身边的可怜模样,谢兰修不得不咬紧牙关,半拖半抱着弟弟,跌跌撞撞直往后门而去。
后角门平素洒扫的人早已呆在那里,谢兰修到了门前,角门外却传来“砰砰”的敲门的声音,谢零凑到门缝上一看,恰巧看见一柄寒光闪闪的铁制大刀,刀锋刮在门板上,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尖锐声音。接着,外面的人边撞门便叫道:“快开门!若是等老子把门砸开,非让老子的刀见见血不可!”
这情形是谢兰修有生以来所见到的最可怕的一幕,她紧紧抱着弟弟,只感觉两颊不断有湿湿的泪水流下来——而她,竟不知自己居然在哭。欲待对弟弟说些什么,才发现嘴唇颤抖得厉害,半天一个字都咬不准,许久才听见弟弟谢世攸带着哭腔、却强作镇定的声音:“阿姊不哭,阿姊不哭……阿攸护阿姊周全!”
谢兰修只觉得嘴唇边都被泪珠坠得难受,一滴泪水流进嘴里,咸涩得根本无法润泽她干燥的口腔。终于,谢兰修听见自己的声音:“谢零,开门吧。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犯不着你们为我俩担着危险……”
早有人按捺不住,上前拉开门闩:“军爷!我们只是谢家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刀从那人腰后伸出,雪白的钢刃上包裹着鲜血,少顷才缓缓滴下,又过了一会儿方始看见如注的鲜血从刀刃与人体交接处喷涌而出。
“奶奶的!”杀人的一身军服,一脸凶恶神色,“叫老子敲了这么久的门!”骂完,尤不解气,在那仍在呻唤的身体上又补上两刀,见那具肉体痛苦宛转在地,好一歇不动了,才满意地在尸体的衣物上揩抹自己刀上的血迹。
喷溅而出的鲜血让素来娇养在闺阁中的谢兰修只觉一阵眩晕,牢牢把谢世攸的头抱在自己怀里,怕这可怖的一幕吓着他——然而,谁又知道,下一幕可怖的景象,是不是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呢?谢兰修觉得脊背蹿上来一阵彻骨的寒意,然而倒是明知必死无疑了,反而有了勇气。谢兰修睁开双眼,定定地瞧着杀人的兵弁:“不要为难其他人,你们要找的是我——我是谢宣明的女儿!”
这声音竟比她自己想象的要镇定得多,谢兰修似乎被自己的声音带来了力量,看着眼前喷血的尸体似乎也没有先时害怕了。反而是杀人的兵弁,愣了愣,盯着这个勇气卓绝的十四岁女孩儿,她那双美丽的眼睛瞪得滚圆,怯意却被压制在牙关之下。那兵弁缓缓放下刀,过了好一会儿才向身后大喊:“在这里!谢家的人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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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隆端坐在太极殿中,不时听到飞马报来的消息:“徐羡之自尽身亡”“谢世休逃亡被擒”“谢家幼子谢世攸和次女谢兰修被擒”“谢嚼被擒”……于他,都是好消息,刘义隆脸上露出一点淡笑,虽然淡得微乎其微,却是发自肺腑的笑意。
殿上与他一起听消息的是王昙首、到彦之和刚刚快马来到建康的檀道济。此时,除却檀道济,几位大臣都是满脸浮上笑容来,王昙首道:“恭贺陛下!”
刘义隆淡淡道:“现在还未到恭贺的时候。”转头看着檀道济,脸色肃穆:“檀卿!眼下最可担忧的便是谢晦在荆州的三万精悍兵将了。谢晦从先帝征伐,朕那时年纪尚幼,只知谢晦谋略机变绝佳,是不世出的奇才,如今又重兵在手,朕此次以北伐的名义突袭荆州,不知有几分胜算?”
檀道济眉峰微蹙,半日不曾答话,刘义隆倒也耐心,静静在大殿上等着,终于等见檀道济抬头,似乎下定了决心一般,先是请罪:“臣檀道济,原也随着谢晦、徐羡之谋划废立营阳王的事,蒙陛下不弃,恕了檀道济的罪过,如今伏涕感念圣恩!”
刘义隆连忙安慰:“当年形势所逼,怎好怪卿?何况谢晦、徐羡之弄权,卿并未参与;谢晦、徐羡之谋杀营阳王,卿亦未参与。檀卿是国之柱石,朕倚重你的地方还多着呢!”
檀道济与谢晦原本倒是惺惺相惜的同僚好友,虽有不同政见,但私底下常抵足而眠,饮酒下棋,抚琴作诗,常有知己间相得的乐趣所在。如今亦是形势所逼,不得不反戈相向。——不过,为国家计,檀道济也觉得谢晦弄权太过:不光在刘义隆身边安插自己的亲信,而且独揽天下重兵重镇,谢家儿郎都在朝中担任要职,把持国家命脉……如此张狂,怎能不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呢?檀道济因回奏道:“臣昔日与谢晦同从先帝北征,谢晦长于用计,入关时献上用兵十策,其中倒有九策应变得当,因而他多得先帝器重。臣以为,若论才略明练,谢晦确实少有匹敌。”
他抬头望望刘义隆脸色凝重,又道:“但请陛下放心。谢晦素来在先帝幕府,纸上谈兵,从来未尝孤军决胜。战场上波诡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