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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嘉草草-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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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兰仪不由微微脸红,翻了他一眼,刘义隆不觉把自己的手伸到绣架上,接近于谢兰仪手指时突然停住了,他似乎也是犹豫了,偷眼望了望身边的女子,见她没有在意自己手的动作,只是满目含泪盯着那只孤鹤,冷笑道:“陛下这话,又让我想起了车子。陆机被卢志所谗,伏诛前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我替车子,同发一悲声!”
  刘义隆长太息道:“华亭鹤唳,东门黄犬,人生无常,天地不仁。”他的手指终于探到了谢兰仪抚着绣布的素手旁边,轻轻触了触她的指甲——和潘纫佩等嫔妃不同,她的指甲没有丝毫用凤仙花染过的痕迹,粉红色圆润的甲型,干净明洁,带着饱满的光泽,却不耀眼,多么清丽呵!
  刘义隆似乎已经非常满足,回头望着谢兰仪的面孔,他已然带了丝真切的笑意:“不过逝者已矣,生者自当珍重。”他的后宫,除了袁齐妫是望族女子,稍有些才识,其余多半是平民小户的女子,艳美的容色虽然养眼,可谈起话、聊起天来实在找不到共同的话题。今日与谢兰仪的对话,虽然对面这人依然是语中带刺,说得不大好听,可是他隐然有种“知音”的快感。
  他又望了望谢兰仪的手,突兀道:“我的小名也是先帝取的,叫车儿。你……你可以叫。”
  谢兰仪有些诧异地望望他,他神色飞扬,却没有丝毫进犯的意味,甚至——他笑吟吟说:“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还去潘淑妃那儿。”
  谢兰仪愈发惊讶,见他背着手槖槖而去,背影修长挺俊,动作舒缓稳重,越过几道白色纱帘,渐渐显得模糊了。谢兰仪这时感觉自己背上和手心里都是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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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晨,浇着兰草的谢兰仪看见潘纫佩神采飞扬地沿着河岸的太湖石阶过来,远远地就嚷嚷:“你呀!怎么这样呢?!”
  谢兰仪站起身,问道:“娘娘,怎么了?”
  潘纫佩亲热地一拉她:“走吧,进去说。”硬把她拉到了自己住的地方,放下帘子关上门,笑吟吟说:“昨儿陛下明明是来临幸你的,你干嘛又劝他到我这里来?你这么念着我——”她倒似动了情,拉着谢兰仪的手说:“还是要为自己多想一想!”
  谢兰仪不知哪里歪打正着了,陪着笑应付道:“我本就没有他想。”
  潘纫佩伸手摸了摸谢兰仪的手背:“你呀!正是花枝儿般的年纪,何必想不开呢?男人么,一个也是嫁,两个也是嫁,为了穿衣吃饭而已,何必纠结?陛下有回叫我读《列女传》,我读了几篇差点没笑掉大牙!割鼻断臂、殉葬守寡,不是傻是什么?……”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谢兰仪耐着性子陪笑脸,最后听到潘纫佩附在她耳边悄悄说:“现在中宫的位置空着,我的‘女诸葛’,你帮我想想,怎么才能坐上皇后的凤座?”
  谢兰仪被她热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又痒又恶心,忍不住撇开头,强笑着说:“这恐怕不容易!”
  潘纫佩不甘心,又说:“那,怎么把刘劭弄下来呢?或者,弄死算了?”
  谢兰仪见她越发恶毒,不敢应答,假装思量了一会儿,摇摇头说:“皇后得陛下爱重,太子也是嫡子,娘娘的想法一个比一个难办。事缓则圆,看看再说吧!”
  潘纫佩有些失望,但此时有求于人,不便犯脾气,撇撇嘴说:“好吧。听你的。”
  晚上,刘义隆倒又来了。潘淑妃见他脚步往谢兰仪那儿去,虽然心里有些许不痛快,但是昨日人家投桃,今日自家报李也是应该的,笑吟吟一点脸色都没有使,只甜滋滋叫了几声“陛下……”,水灵灵的眼睛冲他眨了眨,施了些媚态。刘义隆敷衍地说:“朕又没有忘记你。”
  潘纫佩嘟着刚抹了新制的蔷薇胭脂的嘴:“陛下恩宠妾的姊妹,妾心里替谢美人高兴呢!只是,红颜易老,陛下不要辜负了妾……”
  论年龄,谢兰仪还略大些。男人好美色,刘义隆也不是例外之人;但是,在美色之余,人都有感情的需求,孤独的帝王尤其如此。刘义隆不知为什么,哪怕被谢兰仪冷语嘲讽了,都觉得她的聪慧极其可爱,愈发盼着想见她一见。
  他摆摆手,不许文绮通报,轻轻脱下脚下的鞋子,只穿袜子踩在地上,地板上稍有些秋水般的凉意,刘义隆轻巧得像只猫一般,小心地撩开重帷,向绣架边的谢兰仪走去。恰听谢兰仪头也不回地吩咐:“文绮,把那束雪灰色的丝线递给我。”
  刘义隆不则声,四下一张,见一旁的小簸箩里放着不少丝线,分门别类摆着,整整齐齐的,便拣了一束灰色的送过去。谢兰仪接过一看,埋怨道:“哎呀,真笨!怎么雪灰色又闹不清了?这明明是——”她回头,正对着一张笑面孔,半截子话吞了回去。
  刘义隆掠掠发,赔笑道:“我从来没有为女子取过丝线,是眼拙了些。”
  谢兰仪头一低,有些恼他,可第一次见他这副傻憨傻憨的样子,又有点好奇,偷偷抬起眼皮了了他一眼。
  这一眼看坏了!
  女子斜目偷眼打量人的神情,最为娇憨可爱,又有种说不出的妩媚别致,让人心动。刘义隆只觉得心化了似的,原本硬邦邦绷在表面上的那层硬壳,似乎“呼咧咧”地就碎了,他的腔子里亦是柔软的——一个高高在上而孤独寂寞的人,都容易像他似的,一旦那一点强硬惕厉碎掉了,露出来的都是嫩嫩的部分。
  刘义隆笑着摸了摸绣布:“咦?真的加了另一只?!”
  谢兰仪凝了凝神,冷冷道:“嗯。鸿俦鹤侣,是该一对。这是我,这是车子……”
  刘义隆从侧后方看着她傲然挺立的修长的脖颈,耳后一束青丝未曾系上,垂在颈侧一线,随着他的目光,又飘到她碧罗下白腻的锁骨上,她又是这样骄傲地来刺激他,竟似是怀着小孩子的脾性,刘义隆便也生出一种对付小孩子的哄骗法子,笑笑道:“你可知,仙鹤虽仙风道骨,其实一鹤不在了,另一鹤会另找伴侣?”
  谢兰仪的脖子果然变了色,红红的,那从耳后延展下来的一侧曲线也变得粗硬了些。她果然生气了。
  刘义隆有些莫名的兴奋。就像当年他第一次看见袁齐妫时,对她长啸一声,而换了十三岁的那个小小庶女白了他一眼。他骨子里喜欢这样有着傲骨的女子,让他愿意放低身段去迁就——后宫之中、闺房之内,他不愿意自己还是端着架子的皇帝。皇帝,只是朝堂上他必须伪装的身份而已!
  刘义隆不假思索地探手,在摁着绣架的那只柔荑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光滑如象牙般,柔嫩如花瓣般,他绮思大动。
  可旋即,手指上一痛,他的手反射性地缩了回来。指头上赫然一个血点,然后一颗晶莹如红玛瑙般的血珠子渗了出来。
  始作俑者,捏着绣花针,带着视死如归的神情,狠狠地瞪视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活力更新榜……压力山大……
  而且好像我是收藏数最低的那一个。唉,丢脸啊……

☆、荆王无梦

  刘义隆无奈地含了含自己的手指,谢兰仪到了这个份儿上,已无畏惧,更要雪上加霜讽刺他:“陛下怎么跟小孩子似的?”
  刘义隆解释道:“小时候,我见阿母就是这样的,被针刺了,含一含能止血。”
  “妾不是说这个。”谢兰仪道,“恶作剧跟小孩子似的。”
  这次换刘义隆哭笑不得,申辩道:“这怎么叫恶作剧呢?你我夫妻……”他停了停,端详了一下谢兰仪的脸色,才继续说:“这点子亲热都没有,才叫人笑掉大牙呢!”他想想自己的话,越发觉得不能服气,又向谢兰仪逼近了几步,见她被踩了尾巴似的绷紧了身子,捏着绣花针跟捏着匕首似的,直直地对着自己,仿佛自己再进犯,就要再刺过来似的。
  “你想干什么?”他提高声音问,“弑君?杀夫?”
  他的声音是装出来的高,因为接下来他自己都忍俊不禁——一枚拇指长的细细银针,杀只鸡都杀不了。
  谢兰仪却真的气恼了,一把把针往地上一丢,别转头恨恨道:“陛下戏弄妾,很有意思么?”
  刘义隆心头一软,很想再近前一步,闻一闻她秀发上的芗泽,亲一亲她白皙的耳垂,抚一抚她略显单薄的肩膀。他们名义上是夫妻,他完全可以理直气壮那么做,做得更过分都可以,可是,他在得知自己被推举为皇帝时没有胆怯,在剿灭谢晦的时候没有胆怯,在面对北魏节节胜利之势的时候没有胆怯,却在谢兰仪一脸凛然峻色前胆怯了。
  刘义隆摆摆手,显得稍有些慌乱:“本只是来看你的绣品……”他清了清喉咙,借机平静了心思,恢复了往常的悠然深沉:“不知怎么,谈到这些叫人不高兴的事儿上去了。”他伸手抚了抚绣了一半的另一只鹤,那鹤真的是垂着头,扬着翅,一派恭顺的模样。她说这是“车子”,他多么希望这是“车儿”!
  他的手指离开时,那只垂头的鹤脑门上多了一滴血印。刘义隆见谢兰仪的眼风扫过来,自嘲地说:“咦,居然还在流血?这法子今日怎么不好使了?”谢兰仪顺势瞥瞥他的手指,却也没有任何表示,连赔罪都没有,只是屈膝道:“陛下既然要走,妾恭送陛下。”
  他何曾说要走?可是,不走也好没面子。刘义隆既然不忍对美人发火,便似输了底气,只好丢了句:“你绣好后给我看看。”无可奈何地离开了。
  自然,又便宜了潘纫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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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纫佩喜笑盈盈地接待刘义隆,故意叹着气说:“唉,陛下也是的!谢美人好容易侍奉一次,您又上我这儿来!”
  “干嘛,怕涝死你?”刘义隆半开玩笑地一冲她,伸手又捏潘纫佩的脸,这次下手似乎是重了些,疼得潘纫佩一咧嘴。她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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