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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又是如何在血肉横飞的沙场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
没有多久就到了谢府,早有苍头提前回府,吩咐置办酒饭。两人翻身下马,谢府管家谢零跪下回复道:“家宴已经备好,请两位郎君略用些。”谢晦微微颔首,含笑对徐羡之道:“薄酒麦饭,怠慢尊客了。”
徐羡之笑道:“中书令家中的麦饭,外间绝无仅有,倒是我沾光了。”
三世长者知饮食,谢府的酒饭哪怕只是便饭,也花费不赀,两人席地而坐,先饮的是新酒,酒上还有未曾滤尽的细小绿蚁泡沫,然而入口甘醇,徐羡之笑赞不已,少顷食器端了上来,果然是麦饭,然而粒粒匀尽,光泽如珠,入口不似一般麦饭粗糙,而是细润如酥。菜品亦不算多,亦没有猩唇驼峰之类珍馐,只是样样精致,极对火候。
徐羡之大快朵颐,之后摸着肚子道:“饱了,吃得舒服!宫中食材虽然贵重,却没有宣明(谢晦字)你这里的得味。陛下说起来讲究,然而到底年纪太轻,又为先帝盛宠太过,我想着天下情势,又想他的那些幼稚举动,心里惶惶然……”话到口边,毕竟有所警惕,徐羡之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瞥眼看着谢晦。
谢晦容色不动,唇角依然是微微上翘,似乎带着浅笑,目光下视,仿佛在看盘中菜肴,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目中冷冽的光彩,片刻后他抬起头,对身边侍女道:“我也饱了,把食案收拾掉,烹一壶茶来。然后俱到门外伺候。”
等侍女出去,谢晦才抬起眼睛,道:“宗文(徐羡之字),你可知道今日后头什么事?”
徐羡之叹道:“小皇帝荒唐,皇后是旧朝的公主,目高于顶,两个人彼此看不惯。皇后嫌陛下荒嬉无能,陛下又嫌皇后絮叨多话。这几日想了个新玩法,与歌伎在天渊池里泛舟嬉戏。皇后前来相劝,两个人吵到不可开交——我想着这副模样,又是要失笑,又是心里着急:天下现在是这副模样,他做皇帝的连夫妇和睦的垂范都做不到,将来我们想收复故土,谁又肯给这样的陛下卖命?!”
谢晦摇摇头说:“陛下在先朝众皇子中倒是年龄居长,行事却不如下头几位端谨,庐陵王和宜都王都是跟着先帝在沙场上磨练出来的,年纪都不足二十,然而待人接物,都老到得很,也从不闻家室里有什么不谐。”
徐羡之沉默一会儿道:“庐陵王未必有帝王相。”
谢晦瞥眼看看徐羡之,恰好徐羡之也在看他,徐羡之见谢晦半日不说话,自己接着说道:“庐陵王刘义真,于我有家仇,若是我们要扶植新皇帝,刘义真当杀。”谢晦见他说得那么直白,脸色一时有些青白,手中握着的茶盏被捏得牢牢,半日才听到谢晦道:“废黜皇帝,可不是玩的!”
徐羡之冷笑道:“主弱则臣强,当年先帝得到司马氏的禅位,不正是如此?如今史家笔下,难道会说他得位不正吗?”见谢晦唇角一动,没有说话,神色间颇有不然之意,又补充说:“当然,我也没有不臣之心,先帝命我们四人为顾命大臣,亦是为了我大宋国祚绵长,如今有这样一个荒嬉无道的皇帝在上,又有四围铁骑虎视眈眈地瞧着,若不遴选出堪当重任、杀伐果决的新皇帝,只怕我们也有负先帝嘱托罢!”
如若废帝,必杀之;如欲越过次序立三皇子刘义隆,必杀二皇子刘义真。谢晦暗道:先帝刘裕,终不愿自己子孙死于大臣之手。然而“主弱臣强”的话着实打动了他,谢晦虽在朝中也踞高位,只是除了禁中御林军数千人马外别无兵权,若能镇守一方,执掌兵符,说不定也是建功立业的大好机会,自己平素多被人夸仪容俊美、诗文高妙,可有几人知道自己饱读兵书,意欲在沙场开疆拓土、一统中原?
想着,脸上不由有得色,徐羡之知道说动有用,笑道:“兰修娘子睡了没?请来与我下一盘吧!”
作者有话要说:
☆、荡生涟漪
谢兰修进门,棋枰已经摆好,徐羡之手执白玉雕琢的棋子正在含笑等待。谢兰修笑道:“徐叔父又来赐教!”
徐羡之看着眉目轻灵,品貌颇类谢晦的谢兰修,笑道:“小娘子越发出落得好了,谢家玉树,又生芝兰,只不知道这样绮年玉貌的娇娃,将来会花落谁家呀?”
谢兰修有些生气,扭着身体拉着谢晦的衣襟:“阿父!你听徐叔父说什么瞎话呀!”
谢晦宠溺地拍拍女儿的脑袋,对徐羡之道:“兰仪定给了彭城王,上次太后说新野侯年纪相仿,人也颇俊秀,想把兰修说给新野侯呢。”徐羡之插嘴道:“新野侯不过是幼嫩的娃娃而已,读书也不大读得进的,空有皮相!封地虽不算远,可素来是贫瘠之地,何苦来哉!不如许给刘义隆。”
谢晦怔了怔,见徐羡之眼神中若有深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然而心里另有所想,唇角一挑笑道:“宜都王已经有王妃了,听说先帝赐婚的王妃叫袁齐妫,家世又好,与宜都王又是情意甚笃的。我的女儿,赶着去做媵妾么?”徐羡之只差说:“哪里是媵妾!等我们把刘义隆扶上皇位,少说也是贵妃!甚或你执掌国家权杖后,命刘义隆废黜元妃,立谢兰修为皇后也不是没有先例!”因为话里有些干碍,在舌头上打了几个滚还没有说出来,却听到谢兰修生气的声音:“你们在说什么!既然不是下棋,我要走了!”
徐羡之伸手虚拦,嘴里哄道:“小娘子说不两句玩笑就受不得了。叔父这张嘴只知道胡唚,真正该打。底下我要再说和下棋无关的事,你就用你绣花的针线把它缝起来。”
谢兰修“噗嗤”一笑,故作娇矜地席地跪坐,见徐羡之已执白,便拿起墨玉雕的黑子,也不细思,摆放在右上角的小目上,徐羡之眉棱一挑,白子静静落在左上角小目上。谢兰修闪闪眼睛望望徐羡之,手中棋子轻轻一敲棋枰,玉石发出琅琅的脆响,很快的,右下角又落了一枚黑子,恰好与右上角错向,既可联通围住右边,又可分开各自为战。
徐羡之毫不犹豫,把棋子清脆地拍在棋枰一角,这次却选在目外,挂角。
谢兰修有个恶习,但凡拿不定主意时,就爱把棋子搁在门牙上轻磕,编贝般的皓齿和隐隐流光的墨玉碰击出轻微的声响,徐羡之笑道:“才落四子,你就犹豫不决了?”
谢兰修却不理睬他,全神贯注看着棋盘,少顷才如释重负般占住左下角的小目。
谢晦在两人身旁轻轻摇着羽扇,微风徐来,只见枰中棋子越来越多,在灯光下渐成耀目之色。徐羡之反应奇快,往往不假思索便落子,但每子落下方位狠绝;而谢兰修年纪虽轻,反而显得谨慎,常常沉思良久才轻巧落子。素手执黑,纵使不看棋盘,也觉得观这场棋赏心悦目。许久,这盘棋才下完,清点计数,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徐羡之赢了三目。谢晦笑道:“兰修自不量力啊!”
谢兰修笑道:“原是徐叔父抬举我。”扭头看看更漏,笑道:“不早了,我该告退了。”敛衽行礼,退了出去。
徐羡之对谢晦叹道:“你这个女儿可惜是个女孩儿,颇有大气!”见谢晦虽然一脸笑容,却有“非也”的意思,不服气道:“我虽是寒门出身,自诩棋中识人还有三五分把握!兰修丫头心细如发,下手却不拘泥,拼杀到狠绝之处,浑不失冷静气度,步步为营,死死相逼。我几步好棋,寻常人早就推枰认输了,偏她还在死棋肚里走出仙着来!”边说边叹,目视棋盘连连点头。
谢晦笑道:“你走火入魔了!”
徐羡之却指着棋盘说:“你看这里: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兰修让了我这里一手,是为后面连起一气;此间舍弃一片黑子,却断我后路,而活了自己另一片黑子。”他抬头看着谢晦:“可惜年纪尚轻,还不知道左右连横,才让我有机可乘,断了这里一脉。宣明!先帝创业艰难,你我感同身受,那时为保国祚,你拦阻先帝孤军一掷,险些被杀,后来先帝才知你的忠义!如今我们做下的,或许是万古不容的大恶,然而,终归会有知晓我们本心的后人!”
谢晦眉头紧了紧,失神地望着跳跃的烛光,半晌道:“罢,罢。为我大宋,少不得造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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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义符年轻而糊涂,简直给几个才智过人的顾命大臣玩弄在掌心里,谢晦轻飘飘一句:“庐陵王善用才子,不知有何意图?”惹得刘义符对二弟刘义真横生猜忌,没过几日,就下令剪除刘义真的羽翼,又怕弟弟聪明风流如曹子建,心存妒意,很快又把刘义真废黜王爵,降为庶人,放逐到新安郡安置。
除掉了刘义真,朝中军队皆在职衔为领军将军的谢晦手中,大臣的废立升降,亦在兼职中书令的谢晦手中,唯一可以牵制自己的,又是自己的知己好友徐羡之和傅亮,四位顾命大臣中镇守广陵郡的将军檀道济不大说话,也不提反对意见,问急了,便道:“你们都商议好了,我必然是照做的。”谢晦几乎达到了他在权位上的顶点,登高一呼,万人应和。
而废黜无道昏君刘义符,也是万事俱备了。
谢晦站在自家门前,仰头望着“将军府”的字样,心头免不了有些忐忑,此举一成,自己既是弑君的权臣,也是拥立新君的功臣。但若是此举不成……自己必遭诛戮不算,自己最心疼的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另外百来号家人、门客,即将成为罪臣族人,唯死而已。那样一门屠尽的血淋淋的惨烈画面,自己三十三年宦海生涯中并不鲜见,但放在自家身上,却不能接受。
正想着,檀道济在身后,轻轻捅了他一拳,笑语晏晏:“怎么着?还在发愣?必是舍不得我吃了你家的佳肴了!”
谢晦转头笑道:“我疏忽了!今日倒有好杜康,你我共浮一大白!”把檀道济让进府中。
两人坐下后,突然飘飘渺渺传来琴声,音韵灵动而轻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