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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老爷在牙房如坐针毡,看见不断地有师爷和衙役进进出出。有熟识的,逮住问一问,人家含糊其词,却得不到准信。一时,听有衙役说正在用刑,潘老爷吓得跳起来,赶过去问,人家不理他,兀自走了。一时,又听说犯人已经招了,如今已关进死牢。潘老爷七上八下的心便如落入冰窖,四肢发寒。
好容易见着先前那个门子,赶紧拉住,低声下气地问信儿。那门子道:“哎呀,我的老爷,县丞老爷审案,小的们如何敢进前去问?”
潘老爷道:“那就劳烦小哥再进去通报通报。”
那门子不耐烦道:“县丞老爷正在雷霆中,小的们这不是自讨没趣吗?俺还要留着这肩上的脑袋吃饭呢。”
潘老爷再要贿赂银子,那门子却不肯收。
潘老爷只好坐立不安地继续等着。
看着天色已黑,牙房进出的人越来越少,连先前那门子也不见了。潘老爷便上前问一个看门的老衙役:“县丞老爷如今可得闲了?”
那老衙役看了他一眼,开始关门:“县丞老爷审完案子,早就回府了。要找,明日请早吧。”
潘老爷忙问道:“县丞老爷审的什么案子?”
老衙役道:“今儿可是个大案,听说是杀了人。”
潘老爷紧接着又问:“那犯人可招供了?”
老衙役上着最后几块门板:“谁能架得住那一顿杖击!”见潘老爷脸色苍白,呆在那里,又道,“还请老爷挪个步,小的好关门。”
潘老爷站到一边,见那老衙役将最后一块门板上上,关了大门,心里一沉,道:“完了。”
又坐了轿子赶到高府,那里也大门紧闭,只府门口两个红灯笼照着门前的两尊石狮子。那石狮子的眼睛鼓起,在红红的灯光里面象充了血。
小厮上前扣了一阵铜环,一个睡眼惺忪的家丁出来开了个门缝,道:“老爷吩咐了,今日谁也不见。”
“咣铛”一声把门关上。
潘老爷没奈何,只好回府。
太太和奶奶一干人都在房里惶恐地等着,见潘老爷回来,忙问:“怎么样?县丞怎么说?”
潘老爷有气无力地说:“今日却没有见着县丞,你们都各自回房休息吧,待我明日再备些厚礼上高府。”
太太奶奶们才带了丫鬟各自忐忑不安地回房。
潘金莲躺在黑黑的房间里,一夜未眠。哲少爷是这样一个不羁洒脱的人,断断不会为了什么事去杀人的,只是,他怎么会在别院华婷被杀的现场被人抓住,却有些令人费解。难道他天性就是如此浪荡,竟连襟兄的小妾也要勾引吗?但潘金莲深信,哲少爷虽然表面满不在乎,却也是有真情的,就象他曾经对自己流露过的一样。
今日在别院见哲少爷被衙役毒打,潘金莲竟有前所未有的心痛。这种心痛比被哲少爷抛弃时还要切肤,可见,即使哲少爷对自己这样无情,其实自己心里是一刻也不曾放下过他的。
黑暗中,潘金莲无意识把翡翠指环戴在手上,无助地摩挲着,忍不住低低地啜泣。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第二天一大早,潘老爷便备了一份厚礼前往高府。总算高显仪起得晚,正在吃早餐。家丁也肯替他回,高显仪那里道快快有请,潘老爷才见着了高县丞。
潘老爷因昨晚担了一夜的心,见着高显仪,顾不得礼仪,情急之下拜倒:“县丞大人,还请你看顾我这点老面,救救哲儿!我这里就是在世牛马,也要报答县丞大人的恩情。”
高显仪扶起他:“这是怎么说!哲少爷于我也是襟兄弟,说起来便如骨肉之情,他即使再做得不对,我还不会有一些体谅吗?快别叫什么县丞大人了,这倒显得咱们生分起来。仁兄请起,请起。”
潘老爷疑惑道:“昨日在衙门,我不是听说他已经被关进死牢了吗?”
高显仪道:“那是仁兄听错了,昨日审的却是另外的案子,是个杀人越货的,已审得清楚,打入死牢,只待秋后问斩。'奇‘书‘网‘整。理。'提。供'哲少爷这一案,我却暂时压着。虽然如今死的是我的爱妾,但这边却是我的襟弟,两相权衡,却不能不顾全些。”
潘老爷忙道:“多谢贤弟肯周全,如今这事可怎么办好?”
高显仪叹一口气:“唉,昨日我乍闻此事,心里也有些气疯了。冷静下来,也疑惑不是哲少爷做的。问衙役,却说是现场拿获。我即使有心开脱,却很不好做了。”
这一说,却封了潘老爷的口,叫他说不出哲少爷也许不曾做这等事的话。
潘老爷一听,着急起来:“我也知贤弟是极疼爱这个爱妾的,如今不顾丧妾之痛,能为哲儿着想,为兄感激万分。知道衙门里的公事复杂,只好由贤弟出面打点,我这里就是破费十万八万,也是应该的。就是贤弟这里,丧妾之痛,也是要格外安慰的。”
高显仪道:“仁兄这样讲可就见外了,你我本是一家,我如何肯叫仁兄破费!”
潘老爷道:“那却不是为贤弟,只求自己有些心安吧。即使贤弟不要,这公门上下,花费却是万万不能免的。依贤弟看来,只如今究竟有没有什么法子可想?”
高显仪沉没良久,叹一口气:“罢罢罢,事情已经这样,我就拼了头上这顶乌纱帽吧,替哲少爷遮掩这天大的事吧。”
潘老爷忙离座作一大揖:“却连累贤弟了。”
高显仪苦笑道:“谁叫咱们是一家子呢!只是,这事很有些明目张胆,却颇要花费些银子。”
潘老爷道:“只要能救出哲儿,全凭贤弟安排。”
高显仪道:“昨日审结一杀人越货的犯人,反正也是个要问斩的人,如今只将华婷之死赖到他头上,他多一条少一条却都是死罪。况且他也没有亲属出来替他出头,这事报上去,在府里倒很好混过去。”
潘老爷道:“贤弟英明。”
高显仪却道:“这事却有一点难办:这人犯昨日已经审结,公事已经办完,只等报送府里,如今要改过来,却是明目张胆的事,别说衙门里的师爷瞒不得,就是衙役们,也是瞒不住的,这上上下下,花费却不是小数。”
潘老爷道:“银子倒在其次,这事说不得只好请贤弟出面打点。”
高显仪点点头:“这个自然,到底师爷衙役们都在我的手头讨饭吃,我便少给他们些,他们也不敢不从。我也绝不能让仁兄太破费。”
潘老爷道:“贤弟却不可替我节约,只救人要紧。”
高显仪道:“如今只一个人却不好办,不是我拿官威便压得住的。”
潘老爷问:“谁?”
高显仪道:“便是华成。他原是指着这个妹子,能有个靠山,如今这妹子去了,他今后没了着落,如何肯罢休!”
潘老爷道:“想来他也是为银子,我便多给他些,让他一家大小衣食无忧,他便不闹了。这事也烦贤弟一起办了,拿官威压他一压,免得他狮子大张口!”
高显仪点头:“这个自然。”
两人便仔细算了算,上上下下打点,加上华成这一笔,总共需近十万两银子。高显仪一力承担,说只拿八万两银子便把这事办妥,哪怕自己也从中破费些。
潘老爷如何肯让县丞破费,当即便从钱庄划了十五万两银票来,其中五万两当然是给县丞的安抚。高显仪如何肯收!两人推让了一阵,高显仪到底收了:“好,好,这五万两便当是为弟的替仁兄先存着。”
潘老爷办成此事,才放下一颗心,回到府里。
太太奶奶忙过来打听消息,听说虽然颇花了些银子,但总算大概能保得哲少爷平安,也都皆大欢喜。内里虽然也有四奶奶等因为哲少爷一事花费巨大,颇有些怨恨,嘴上却也都是欢喜的。
此后,一家子便巴巴地望着。潘老爷又过高府去打听过了几回。
高县丞办事果然是有心的,过了几日,哲少爷果然放了回来。潘老爷少不得又备了份厚礼过去拜望,表示感谢。两人自是客气了一番。
哲少爷坐了几天牢,披头散发,脸色蜡黄,浑身有股子牢里的霉臭味儿。额头上结了一块痂,神色颇为委顿。
洗了澡,众人见他精神不在,不便问他事情的来由,由司妮扶着他去睡。
少奶奶李书桦嫌哲少爷身上脏,不肯和他睡,叫司妮抱了铺盖替她在外间铺了床,自顾自有些恨恨地睡下了。
司妮衣不解带,服侍了哲少爷一夜。
半夜,哲少爷几番从睡梦中吓醒:“不是我杀的,不是我,冤枉啊!”
司妮抱住他:“少爷,别怕,你回到家了,没事了,没事了。”
哲少爷才在司妮怀里象孩子一样睡去。
看到平时风流俊朗的哲少爷变得如此脆弱,司妮不由得颇有些心疼,暗自垂泪。
这以后,哲少爷便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常常呆呆的随便在一个地方坐着怔半天,有人和他说话,也要突兀地吓他一跳。于是,大家都不敢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县丞的爱妾究竟是不是他杀的。一家子俱都叹息:云少爷去了,哲少爷又变成了这样!真是流年不利啊。
倒是四奶奶有几分高兴,因哲少爷此次看来元气难以恢复,备少爷倒越来越受到潘老爷的重视,有时竟亲自教他些生意上的道理。看来,以后,这个家,便只备少爷可以倚重了。
高显仪那边此时却是暗自得意。
原来,哲少爷这番际遇,全是他一手安排。
因数次在别院见哲少爷同华婷有些眉来眼去,高显仪便很有些疑心,专门安插了小厮在别院监视华婷的行踪。
这一日,华婷和丫鬟铃儿上街,走累了,在清河桥边歇息,正遇着哲少爷。哲少爷听说上次在别院,高显仪因自己捏过华婷的荷包,竟让铃儿把荷包扔了,便精心挑选了一个荷包,想瞅着机会送给华婷。见华婷在桥边歇息,便挨了过来。
此时,花红柳绿,清河边颇有几分景致。
哲少爷向华婷作揖道:“少奶奶好,也有闲情逸致在这里看风景么?”
华婷和哲少爷几番接触,觉得哲少爷并不是想象中的浪荡公子,倒颇有几分情意,是以心里也还觉得他很可以亲近,便回了个万福,道:“家里闷得慌,出来走走。”
清幽的河水荡漾起几点春光,映在华婷脸上,颇有几分动人。哲少爷便有些看呆了。华婷却不敢看他,便往河里看去,偏见那柳枝下游过一对鸳鸯,亲昵地互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