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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紫泯依旧恍若未见。微叹一声道:“霁月。你知道么?她的病一直没什么起色。”那态度看起来竟如以往待她般亲近自然。
霁月见他如此。知道这位皇帝陛下又会向她吐露“心声”了。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也许方才不过是撞上他心情不好罢?想到这里。小心翼翼接口:“听说无忧公主不过是遇袭受惊。怎的缠绵至今?”
果然,凤紫泯并未再对她的态度生出什么异议。“楼卿身上其实是一种毒,”他低声如自语一般为她解释,“这种毒名叫‘冰丝缠’。一日临身,世代相缠……”
“世代相缠?”
“是啊,世代相缠……”凤紫泯又是一叹,“孤原本也不是很清楚。是羽林禁卫军翻了许多秘档,才证实,真正中了这毒的,原本是楼卿的祖父……”
霁月不禁愕然。凤紫泯素来不忌惮在她面前提及这些秘密;而她一方面是不敢不听,另一方面则因着自己可以为皇帝陛下分担些秘密而窃喜—然而此刻,她倒是真的生出几分好奇心了。
谁知凤紫泯却沉默了下去……无论他有怎样倾诉的愿望,霁月又是如何的可以信任,有些话,果然还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高家寒毒血脉相传他早有耳闻,这也是“冰丝缠”一经证实他便能够确证她的身世的缘故。但就是他也没有想到,莲准送来的那些档文之内,还会藏着这样的隐秘……所谓“冰丝缠”,原本是一种隐性慢毒,他的祖父将它混在酒水中,赐给了她的祖父。这原本也是一个法子,臣子功高盖主,君王又不愿削权弃用;那么利用这种隐晦的法子求个心安,也算无可厚非吧?
然而坏就坏在,“冰丝缠”这种毒性极阴,高家世代传下来的武学走的却是阳刚一路……如此一来这本来应该是隐形之毒的,便再也瞒不住。可叹高家祖父大好男儿,一生寒毒纠缠,早早喋血而亡;而其子高远出生之后便体带毒寒,遍寻名医也无法根治,最终只能靠修习高家阳刚武学来强行压制。不过幸好高远这人居然是个难得的武学天才,小小年纪便将家传武艺练到极致;不仅成功扛过了寒毒,且能继承父志,扬眉沙场,纵横边疆,积军功而成“太尉”,不折不扣大凤朝武官第一人。
只可惜……如此人物,十六年前“叛国投敌”,留下一生污迹,没能名垂青史,唯以卖国贼的名义余下身后骂名……
霁月扯了扯衣袖,望望陷入沉思的凤紫泯,有些左右为难。已近天明,熬了一宿的皇帝陛下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挑起个话题却又不继续……但才被罚跪过的她却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就连晨起天气微凉,她也没胆子去将那早准备好的衣物替他披上。
“霁月,你今年有十七么?”凤紫泯忽然抬头。
“回陛下,”霁月微愕,不明白为什么忽然说到这个上头,“奴婢今年一十五岁。”
“哦,比楼卿和孤的皇妹都要小。”凤紫泯又叹息一声,“那么十七年前的苍浯国人入侵想必你也不知道多少了?”
“奴婢自幼学习女红……”
“知道太尉高远么?”
“那个卖国的高贼?”
“算了……”凤紫泯略有不耐,叹息一声又沉默下去。
十七年前。
那个特别的岁月,于他,又怎么能够稍有遗忘?都城被破,半壁江山沦落,他以稚龄登基,受楼铎挟控偏安新京一隅,却无时无刻不将夺权复国放在心中……高远这个名字,当年在他幼小的心灵中哪一日不是骂个千百遍?
可谁又曾料想到,那么多年之后,在他终于夺权之后,在他掌控了羽林禁卫军这个利器之后,居然又收到莲准给他整理的档件,隐隐透出那样的秘密:楼卿居然是高远之后……而高远,大名鼎鼎的卖国贼高远,其实从来不曾卖国?!
当年的胡兵南下之前,高远已经被猜忌,被架空;胡兵南下之后,更是枉被替死,为决策失误的先皇担去骂名……原因么,正是因为在那时高远忽然发现“冰丝缠”的秘密,君臣生隙,竟而势成水火!
真相如此,却教他这个继任的皇帝情何以堪?
更可叹楼卿,高家满门抄斩之下余此一脉,依旧被寒毒纠缠,且他出生时正逢国难家难,毒性比其祖其父来得还要猛烈些,更因从不曾修习过家传武功,无由压制寒毒……这可不是他姓凤的欠他的么?而他的楼卿,竟然不是楼铎的亲生女儿!
“只可恨那些御医,竟没一个顶用的。”他兀自叹息。
皇帝陛下如此叹息,霁月却觉得十分疑惑,“陛下说的是无忧公主的病么?难道真的连御医也没有法子了?”
“冰丝缠,绵延三代,早已不复当初;何况宫里的御医不能究其病因,能有什么办法?楼卿这些日子甚至连御医的面都不愿见了。现在能够依靠的只有羽林禁卫军庚字部首领医圣鲁季,他对这种毒倒是有些研究……当初楼卿的寒毒就是由他确认,这些日子也一直由他负责医治。只是鲁老头儿喜欢四处云游,虽然已经联系上,赶来也要有些日子……何况他治了这么久,不是也没见有什么起色?”
凤紫泯说到这里住了口,没有将云裳依靠陆慎真气调理经脉的事情说出来,只伸手揉了揉眉心,显是颇为烦恼。
“这么严重的毒……”霁月担忧的,“无忧公主的性命会不会有危险?”
“那倒也不至于,孤打听过,只是寒毒缠身,楼卿注定要多受些苦罢了。”
霁月便陪着他又默然了半晌……忽然问:“陛下说无忧公主不肯让御医诊治么?”
凤紫泯扫了她一眼,“没用的。楼卿素来便是这般性子,他若不肯时,能找出千百个理由来;那些太医哪里说得过他?”
“可是奴婢还是觉得……”霁月小心翼翼看了看凤紫泯的脸色,“这个法子应该是最为直接。奴婢想来想去,能接近无忧公主的人里,只有太医方便些,且也信得过。”
“孤知道……可楼卿专擅催眠—派去的人信得过信不过,有什么区别么?”
“陛下不是说无忧公主如今病中。不适合使用催眠之术?”
凤紫泯又是一叹。“正因如此。孤才不忍逼迫他……若是孤带着太医直接到他面前。你以为他还真能拒绝让太医为他诊治么?孤只是怕。楼卿会强用心力进行催眠;万一导致楼卿病体大损。那便是孤爱之反而害之了。”
“这样哦。”霁月恍然。“是奴婢太过心急了。”
凤紫泯微微摇头。“孤刚刚想到这种可能的时候。何尝不也是心急如焚?只觉着时时刻刻都是煎熬。恨不得马上知道真相才好……可经过这楼卿被火莲教劫掠的事情。孤再见他。这念头反而不那么迫切了。楼卿人就在那里。真相摆着。随时都可以去弄清楚……就算他再能瞒。会催眠;可能催眠一次。两次。还能一辈子靠这个瞒下去么?只要孤起了怀疑的心思。想着要探究真相。他终是躲不过去。孤想过。现在重要的。是他的病;是孤要理清待他的态度……楼卿的心意到底如何,又当如何,这些……孤还要耿耿在意么?”
“陛下?”霁月疑惑。“陛下还要考虑怎么办么?奴婢记得陛下说过。只恨无忧公主不愿近身随侍。”
第四百二十三章 拔擢自己人
“是么?”凤紫泯望了霁月一眼,眸光柔和了几分,“的确,若楼卿是个那样的女子,孤绝对不会放手便是了……只是孤要考虑的是,一旦揭开真相,朝廷上下会有怎样的震动,楼卿自己又会有怎样的反应……何况,孤还有一个‘大凤朝不复,后宫不立’的誓言在。”
“大凤朝不复,后宫不立……”霁月喃喃,“原来竟真有这话。可是天下人都以为……”
“以为什么?”
“哦,”霁月有些尴尬,“以为陛下是为了无忧公主,才故意推托的。”
“不是。”凤紫泯端起茶盏抿了抿,“孤年少时便有过这话,后来又有人在孤面前许下了这样的誓言;那时候孤虽没有说出口,却已经在心里与他们共誓了……”他似乎想起往事,唇角勾起温暖的笑意,令面前的霁月一阵恍惚。
“其实原因也不仅如此。孤知道女色误人,从来没打算陷在这上头;而且孤自幼受制于人,所以对于能够把事情掌控在自己手里这样的事情,总是有着太多的渴望;对于婚姻,孤更有奢望……情之所钟,一世相伴,红袖添香,知音解语。
这样的女子,一人足矣……”
凤紫泯并不知道,他这样说的时候,脸上浮现的笑,是和他素常形象极其不符的温柔……已执政一载有余的少年帝王,向来将“天心难测”和“皇家威仪”演绎得完美;也许唯有这样放松的时刻,提到了这样旖旎的愿望,才展露出了这样温情的另一面吧?
而这温柔向往打动的,自然还有与之分享如此心情的霁月。情窦初开的少女逃不过这笑容的蛊惑,目光更是柔得滴得下水来;“红袖添香,一世相伴”这样的话在心中兜兜转转几个来回,终还是努力挣了出来,扬起脸,强笑道:“陛下这样的期望,听起来离实现并不遥远么……无忧公主冰雪聪慧岂能不知晓陛下的心意?可能公主此时是被杂物障目,不能看清陛下的心意罢了,等到时机成熟,陛下这样的愿望就象是为她所设……公主她,早晚会接受陛下的心意的。”
“为她所设?”凤紫泯摇摇头,又点点头,“孤当初生出这样念头的时候,可是并没有想过她;不过现在想想,只怕心中隐隐存了这样的期盼也未可知……只是,楼卿素来强势,和孤想象中的温柔伴侣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凤紫泯这样说着,可目光中透出的甜蜜期许又怎能瞒得过人?便是早知道无忧公主在皇帝陛下心目中位置的霁月,望着这样甚至带出几分青涩神态的帝王,心中乱跳几回之后,也不由添了几分疼痛。
“这些日子孤去看楼卿的次数少了很多。”皇帝陛下的声音都低柔了几许,“是有些近乡情怯的意思吧?能探探她的病情,和她说说政务上的事倒是很好……只是孤怕控制不了想靠近他,弄清楚他身份的念头……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设想了多少次揭破他身份的情景?却又反复掂量,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