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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身前,一把扯下遮面的黑巾,笑道:“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宁未央看到那张脸,心中猛一哆嗦,这简直不是一张人的脸,整张脸自眼睛以下,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密密麻麻,全是纵横扭曲的刀疤,几乎看不出哪里是鼻子,哪里是嘴。那人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似是在笑,道:“宁未央,宁姑娘,你认得我是谁了么?”声音如同铁勺刮锅,刺耳难听。宁未央定定的盯着他的眼睛,如果一个人身上发生了难以想象的变化,那变化最小的,一定是他的眼睛。
宁未央透过他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杭州六月,鲜衣怒马,西子湖边,一个少年手拿一盒胭脂,道:“送给你。”她心下蓦然一寒,猝然闭上双眼,一字字的道:“你是……欧阳云飞。”
那黑衣人又是一阵凄厉狂笑,目光如刀,哑声道:“宁未央,难为你还能认出我来。这一年多来,我对你可真是朝思暮想,一日不敢忘怀啊!”宁未央睁开眼睛,重又看着他那张如同厉鬼的脸,若未曾见过欧阳云飞,怎会想到他曾是如斯翩翩美少年。欧阳云飞盯着她,接道:“当日我为了混入冰焰教,不惜自毁容貌,嘿嘿,想不到我一入教,便听得了左护法宁未央大人如雷贯耳的威名。宁未央啊宁未央,你还真是会演戏,当日约我同上灵隐寺,也是利用我这个傻瓜定下你的调虎离山计吧?”
宁未央别过脸去,不愿再看欧阳云飞的脸,默然不语。欧阳云飞止住了笑,抬手将她的脸强行转了过来,“为什么不看我,嫌我恶心是么?哈哈哈,这一切可都是拜你所赐啊。”顿了一顿,森然道:“宁未央,我等这一天等了很久了,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老天开眼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伸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在宁未央脸上轻轻划过,“多好看的脸蛋儿啊,要是在上面划个十七八刀,会是甚么样子?”话音未落,寒光一闪,已是一刀刺下,宁未央被锁在铜架之上,避无可避,将牙一咬,闭上双眼,只觉左肩一凉,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原来欧阳云飞的匕首竟直直的刺入她的左肩,透肩而过,直没入柄,耳中甚至听到了刀尖与身后铜架相碰之声。宁未央“哼”了一声,额上冷汗滚滚而下,欧阳云飞看着她,手握匕首动了一动,嘿嘿笑道:“宁姑娘,你知道你犯的最大的错误是甚么么?”宁未央疼得浑身颤抖,咬牙抬头看着他,冷然道:“知道。”“哦?那你倒说说,是甚么?”宁未央神色漠然,缓缓道:“我最大的错误,便是当日不该手下留情,放你一马。”欧阳云飞目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口中却笑道:“说的不错,正是如此。”右手猛的一抬,已将匕首拔了出来,鲜血飞溅,喷了他一身,手握匕首,又道:“你为何要放我一马,是因为我送你一盒胭脂么?”宁未央大口喘息,冷冷的道:“是。”话音刚落,右肩上也是疼痛钻心,欧阳云飞的匕首又刺穿了她右肩。待得再将匕首拔出,宁未央已是浑身是血,如同一个血人一般。
欧阳云飞用手在匕首上抹了一下,满手鲜血,又用这带血的手摸了摸宁未央的脸颊,忽然哈哈大笑:“原来当日我果真是瞎了眼,还说你搽胭脂好看,哈哈,你的脸上哪里适合搽胭脂,还是抹上这个才相配,哈哈哈哈。”
宁未央头发都被冷汗湿透了,一绺绺的黏在脸上,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身体已快到达承受的极限,几欲晕去,狠狠咬住下唇,只咬的血都流了下来,冲着欧阳云飞笑道:“欧阳云飞,你真是没种。对,你全家都是我杀的,你不是想报仇么,嘿嘿,是个男人的话就冲心口上捅,别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欧阳云飞愣了一愣,显是没想到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宁未央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突然想起这是她第二次冲着自己笑,却是这般情状。飞龙堂的熊熊大火排山倒海一般自眼前闪过,尸骸冰冷,烈焰冲天,牙齿咬的咯咯作响,眼中神色如癫似狂,猛的狂吼一声,举刀便向她心口刺去,宁未央轻轻舒了口气,突然觉得很困很困,很想闭上眼睛,好好的睡一觉。
本文来源于: 相逢一笑劫缘了【三】
匕首尖利的刀尖已碰到了她胸前的衣襟,却猛的停住,剧烈颤抖,好像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再前推半寸,“噗”的一声轻响,想是灯油用尽,墙角的那盏巨大铜灯猛然熄灭,石厅之中顿时一片漆黑,只能听见欧阳云飞如野兽一般粗重的喘息声,不知过了多久,石厅之中,蓦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长啸,这叫声经久不绝,所有的愤怒、仇恨、悲哀、不甘、痛苦、凄凉纷纷随着这声厉啸一齐迸发,黑暗之中,欧阳云飞扔掉匕首,一把将宁未央紧紧抱住,大声狂叫:“为什么,为什么不杀了我!飞龙堂满门两百多口人,都死了……我现在这样活着,比死了还痛苦啊!……宁未央,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他的头深深埋在未央颈上,一股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她冰冷麻木的肌肤。欧阳云飞气息狂乱,双臂紧紧的抱着她,放声大哭,宁未央几乎喘不过气来,身上所有的伤口又一次鲜血直流,不知为何,她听到欧阳云飞的哭声,心头竟然一阵酸涩,眼角一滴泪水缓缓渗出,待得他哭声小些,轻轻的道:“欧阳云飞,你报仇吧。”欧阳云飞身子一震,并未松手,哑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没种,下不了手……杀你。”宁未央默然片刻,惨然一笑,又道:“下不了手,你就走罢。离开冰焰教,走的远远的,从此世上再没有欧阳云飞这个人。”
欧阳云飞愣了一愣,刚要说话,眼前却猛然一亮,石厅之内墙角的三盏铜灯竟然同时燃起,他在黑暗之中呆了太久,一时竟然难以适应。只听一个女子声音笑道:“哎呦,我们来的不巧呢,打扰了欧阳公子的好事。”宁未央听见这个声音,心下一沉,景小楼。
努力睁开眼睛,向上看去,只见石厅之中,一前一后走进两个人,前面一个一身蓝色衣裙,脸色黑黄,正是景小楼,后面一个一身玄衣,身背长剑,脸上戴着一个银质的面具,不是月风江又是哪个。
景小楼向水池之下看了一眼,掩口笑道:“欧阳公子,当着我和右护法大人的面,你还抱着她不肯松开呀,还有,怎的只这半天功夫,左护法大人就被你折磨的如此不成人样,半死不活?”
欧阳云飞放开宁未央,向后退了一步,虽然只是一瞬,宁未央依旧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景小楼上下打量了他两眼,口中啧啧道:“原本只道你是个丑八怪的喽啰小厮,没想到竟是飞龙堂的欧阳公子,咦?左护法当日呈与教主的生死簿上,欧阳公子可是被勾了名的,怎的你竟还好好的活着,莫不是你竟真与她有私,她故意对你手下留情的?”她语笑嫣然,却字字如刀。宁未央冷冷一笑,不置一词,欧阳云飞回头看了宁未央一眼,忽然大声笑道:“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就已为她神魂颠倒,我就是喜欢她,若换做是你,就是来给我提鞋也都不配!”此言一出,景小楼登时怒容满面,即便再丑的女人,也不愿被人当众讥讽,更何况是在月风江面前,她脸上再无一分笑容,厉声道:“你再说一遍?”欧阳云飞也不理她,依然看着宁未央道:“她杀了我全家,我恨她,恨不得杀了她,但我……我还是喜欢她,舍不得杀她。你说我与她有私?嘿嘿,我倒真想与她有些私,只是她却从未正眼瞧我一下。”他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宁未央,眼中的怨毒已渐渐被一种温柔取代,这些话是他一直想说的,却从不敢说,今天当着宁未央大声说出来,心中突然感到无比轻松。
宁未央也看着他,心中忽的一痛,轻声说道:“欧阳云飞,……对不起。”欧阳云飞厉鬼般的脸上抽搐了两下,立时将头低了下去,脸上似是有甚么东西坠下,半晌才抬起头来,忽然道:“宁姑娘,如果是死,我情愿死在你的手上。”俯身捡起刚才掉落的匕首,向着景小楼和月风江道:“你们这些人,一个个心狠手辣,滥杀无辜,迟早都会有报应的。”话音未落,身子猛的一纵,便向景小楼扑去,谁知刚刚纵出一半,忽的摔落下来,满地翻滚,连声惨叫。景小楼冷笑道:“就凭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想在冰焰教撒泼么?”纵身跳下水池,走到欧阳云飞身边踢了他两脚,娇声笑道:“怎么样,我这透骨针的滋味好受么?才只这点痛就熬不住了,这般鬼哭狼嚎,那等一会的游戏你还怎么陪我玩?”回头向月风江道:“右护法大人,这个飞龙堂的奸细混入教中,不知有何目的,等会儿我把他带回去,好生拷问。”月风江也已飘身下了水池,闻言看了欧阳云飞一眼,点了下头。
欧阳云飞身上中了透骨针,全都深深打入骨缝关节之中,痛的死去活来,厉声惨嚎,景小楼皱了皱眉,道:“吵死了,真是个废物。来人,把他给我拖到司刑殿去。”立时从石厅之外进来两个黑衣人,跳下水池便来拖欧阳云飞。忽听宁未央高声叫道:“等一等。”景小楼偏头看她,笑道:“你还想和他最后再诉一诉衷情么?”宁未央理都不理,只看着月风江道:“月风江,我求你一件事。”月风江略一抬头, “求我?”“是,我求你。”月风江心中大奇,宁未央骄傲的很,即便是自己立时要取她性命,也从未开口求他一字,略一点头,道:“求我何事?”宁未央咬了咬牙,看着地上不住翻滚的欧阳云飞,一字字道:“求你替我杀了他。”她这几个字声音不是很大,却是无比清晰,在场之人皆是一愣,甚至就连欧阳云飞都停止了惨叫,月风江微微一愣,他本以为宁未央定是要为欧阳云飞求情,却没料到她竟是求他杀他。
月风江沉默不语,景小楼在旁跺脚道:“右护法,莫要听宁未央胡言乱语,她定是怕这欧阳云飞经不住严刑拷问,将他二人私通之事说了出去,才让你杀人灭口!”月风江扭头看了宁未央一眼,见她满身满脸都是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