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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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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计较?”
“‘若你有本事去番邦小国待上个三年五载朕便什么都不计较’,难道不是陛下的原话?”裴渠已不想再废话,“陛下若记性已不如当年,臣定尽职尽责提醒陛下。”他说着竟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张布帛。
那布帛上写的正是九年前荒唐的“君臣约定”,其实严格说根本做不得数,但裴渠一本正经拿出来,且当成了“铁证”以此护身,可见这君臣二人之间,似乎存了某些微妙的关系。
不论是诸王作乱前还是后,不论裴渠做了什么,圣人对他似乎总是又纵又恨。纵是显而易见的,恨也是可以摆到明面上来说的,所以君臣关系也变得十分奇怪——一边挂了他的答卷炫耀大国得贤之美,另一边又恨得牙痒痒,将他赶出去让他吃尽苦头。
偏偏裴渠在很多事上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又因为如今并不怕死,底气竟然足得夸张。
君臣因为这一张布帛对峙了好一会儿,圣人也确认他实在是个不怕死的家伙,便不再兜绕圈子,直截了当道:“交出国玺,朕什么都不会再计较。”
“没有国玺。”裴某人斩钉截铁地说。
“放屁,国玺就在你那里。”圣人对睁眼说瞎话的裴渠张口就骂。
“国玺在陛下自己手里,臣怎么会有?”
“装屁个糊涂,我说的不是那个国玺。”骂战总是不择措辞,圣人再一次强调:“交出来!”
裴渠没有立即回话,堂堂正正地沉默着。
国 玺一事,要从圣人夺位说起。那年他夺得帝位,正欲登基,国玺却不翼而飞。“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皇权神授,讲究正统合法,国玺于一国之君而言,重要程 度不言而喻。但因登基大典在即,遂只好令工匠重造国玺。之后登基种种虽还算得上顺利,但举国上下,却时有继位不正的说法,究其理由也大都在传国玉玺上。
后来种种谋乱,尤其是诸王连谋那一次,更是声称“传国玉玺在手”,故而要匡扶正统,以制□□。但随着诸王作乱被镇压,便再没了国玺的下落。
大约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圣人对所谓传国玉玺的执着竟然深了起来。他这一生极少被肯定,虽以强权镇压着一切言论,但死后呢?枭雄迟暮,也会有不能免俗的顾虑,好像没有那只玉玺在手,死前没有能用过一次,便算不得真正的帝王。
裴渠能理解一个老人家固执的心思,但他抿唇沉默过后,却是泼了一盆冷水:“传国玉玺也许早就没了,各朝流转万世千秋,不过是个笑话。既然其他人能造,陛下也能造。国玺不过一介死物,与天命当真有关系吗?”
圣人唇角微动了动,他心中各番滋味很难再与人说。九五之尊的孤独,他是坐到这个位置才懂。
他也曾很看得开,但年纪越大,想不通的事竟越来越多,因为身体的逐渐衰颓而逐渐产生的无力感和失控感,令他早年间雄霸天下的气势已消退了不少,如今竟然也忧前虑后起来。
“你屁话总是最多,这些话统统塞回肚子里,将国玺交出来才是正事!”圣人不耐烦地说。
“且不说国玺不在臣这里,就算在臣这里,何必这样逼着臣交?陛下的方法不是很多吗?”
他说话越发放肆,圣人却根本不能奈他几何。
虽 然棋局进行过程中,互相制衡必然存在,但大多数时候也有主被动之分。很明显,这局棋中,裴渠占了上风。因他不怕死,就算拷问他,依他的性子也绝不可能交代 国玺的下落;而如果想用南山相威胁,那这只禽兽必然会说:“既然陛下笃定国玺在臣这里,要用朝歌性命来逼的话就尽管试试。陛下伤朝歌一根头发,臣立刻就毁 了国玺。”碰上热爱玉石俱焚的家伙,再好的棋都是白瞎。
投鼠忌器。圣人今日领教了他的真实想法,亦愈发笃定他是知道国玺下落的。
南山在圣人眼中此刻只是一颗没什么用处的棋子,他缓缓放下手中一颗已经把玩了许久的棋,看裴渠仍旧以最初的姿态俯身站着,静静地吸了一口气。
那眉眼中一股努力压制的邪气,真的是……和她很像,果然是因同样姓裴的缘故吗?
裴渠不动声色地站着,似乎一点也不觉得这个姿势吃力,他总是这样,在对峙一事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从来不会累不会倦。
而圣人与裴渠僵持这么久,已到了快服药的时辰,便有些撑不住。
但他却没打算这样轻轻松松地放过他,言语寡凉又阴毒地说:“你来之前朕已经审过了那个小丫头,那孩子真是可怜极了。不过朕认为更可怜的似乎是你。”
他唇角冷峭笑意越发明显。其实在得知南山吃不出味道之后他就这样笑过,只是这时候当着裴渠面说这话似乎更加解气,于是笑得也更为阴毒。
裴渠从那声音中感受到了恶意,将写有“君臣之约”的布帛收进袖袋里,往后退了一步,行礼拜道:“时辰不早,请容臣告退。”
圣人压制住胸腔中一股血气翻涌,简截了当地丢了一句“滚吧”就让他离开。
因天色已晚,裴渠出了丹凤门只好宿在光宅寺中过夜。他心中挂念着南山,却并没有前去光宅坊西北角金吾铺探望的打算,尽管他知道南山现在很可能就在那。
关心则乱,在当前局势下,一意孤行地要靠近她,或许适得其反。他冷静地想了一想,先前种种,不过是因为不想让她再受伤害。若这一条都做不到,他又如何能无视她的想法与意愿行事呢?
深夜凉风涌进光宅寺走廊里,一解白日里的燥热,天空漆黑,见不到星月,好像又将下雨。檐角悬挂着的铃铎声音动听悦耳,叮叮咚咚此起彼伏地响起来,像是在驱赶深夜里无处可归的魂。
偌大西京,甚至整个国家,在这一派海晏河清的景象之下,遍地是杀戮,从未停过。
——*——*——*——*——
南山被抓进去一事,很少有人知道。凤娘只是嘀咕几句担心之辞,衙门里的媒官同僚也只说“南媒官真是奔波不停啊为台主说亲一定很累吧”,邻居娘子则是暧昧地说“是住到裴郎君家去了吗”……总之,天下太平,南山也毫发无损。
但她心里清楚,事情可能只是个开始。她站在太阳底下有时候自暴自弃地想,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在这里喘气活着,性命与将来便永远被控在旁人手里。她手脚无镣铐,可这些年从来都没有自由过。
太阳露了会儿脸又慢慢地躲进云后,天地之间一派阴沉逼仄的意味,更有妖风裹挟着凉爽之气,自东南方向来。蝉鸣声渐渐偃旗息鼓,蠛蚊蝇虫胡乱低飞,山亭水泽下的鲤鱼则纷纷探头吐泡,细长的柳树枝条无法自控地随风摆,正值旬假,裴家旧宅里却一个人影也没有。
天气太闷热,一家老小都去了别院避暑,而裴渠则慢腾腾地路过山亭,再继续往北走。裴家旧宅建于多年前,那时裴渠、甚至连裴晋安都没有出生,这府被扩建改造过很多次,秘密数不胜数,西北角落更是成了一家人的禁忌。
西北角有一口深井,曾经死过人,且因为地势的关系,常年阴冷,非常骇人。裴家孩子们从小便被告知那地方是有鬼魂出没的地方,靠近深井,可能就会被溺水鬼拽下去。
因此西北角被冷落至今,很少有人造访。西北角有个小楼,裴渠幼年时去过一次,但父亲知道后便暴打了他一顿,从此他也就再未踏足过。今日家中几乎无人,他一路无碍地走到小楼前,踏上木阶梯,行至门口,轻轻巧巧地便解开了锁。
、第44章 四四秘辛
裴渠开锁的本事似乎已十分娴熟;对付这样的锁根本不再需要钥匙。九年时间太长;实在无所事事于是学了许多旁门左道的东西;这是他一派正气的外表下深藏的另外一面。
甫一进小楼;便是扑面而来的呛人尘土气息。这地方已很久没有人打扫;地上一层灰;角落里更是结起了蛛网;蜘蛛已不知去向;蛛网也已残破;小窗边只有惨白日光照进来,光线里的灰尘浮动下沉,证明这里真的封存了很久。
裴渠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触景生情;他转身将门关上;径直上了楼梯。每走一步都能招惹到地上的尘埃;空气越来越浑浊,到了阁楼简直令人无法忍受。裴渠捂住口鼻咳嗽起来,皱眉将低矮的阁楼环视一圈,心道这地方可真是老样子,十几年从未变过。
他走到北边将尘封已久的小窗户打开,有新鲜空气涌进来,但也是杯水车薪。室内的尘埃气味混着书籍久存的味道,一时间根本无法散去。
裴渠一一打开柜子,其中有书简、布帛、各种各样的纸张、还有一些画。部分存书已被虫子蛀掉了,但大多数却还是完好。依照裴渠的性子,对这样的脏乱环境应该是零容忍的,他使劲皱着眉,将那些书拿出来,几乎是屏息翻看寻找着。
但这些书简布帛实在太多,一时间全翻过来太不现实,于是裴渠只好挑了一部分站着慢慢看。
从天色明亮看到日暮时分,外面开始下雨。先是闪电,再是闷雷,雨势越来越大。一道闪电将阁楼内照亮,也只是亮了那一刹那,屋内转瞬重新沉入一片晦暗当中。裴渠合上了手中的书,并将其放回原位,重新关好柜门,外面轰隆隆的震天雷声则又响了起来。
这满满一阁楼的书与画,跟风花雪月无关,也与经义学问没有半点关系,但痴迷的重点却是一致,都与“毒”有关。纷繁毒物的炮制办法,还有数不清的方子,洒脱笔迹和精细画风所记录下来的是一个“毒痴”的短暂一生。
这样的人聪明得危险,危险得癫狂,癫狂久了,便无药可救。
又 一道闪电照亮阁楼,裴渠转过身,走到北边小窗前,将窗子紧紧关好,虽然动作迅速,但他仍沾了一手雨水,连袖口都落了水迹斑点。门窗紧闭,屋外雨声陡然变得 沉闷,但雨势却丝毫没有小。裴渠借着仅存的一点点黯光下了楼梯,悄无声息地出了小楼,又重新将门锁扣好,这才冒着仲夏大雨一口气跑回了寝房。
突如其来的暴雨总让人措手不及,但将落得一身湿的自己收拾妥当,重新坐下来时,又会觉得这雨也很好。
坐在门口蔺草席上,洗完未干的潮湿头发梳顺了垂下来,走廊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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