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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蕙……”顾锦书愣了愣,邱芷蕙恼羞成怒道:“干嘛!”
顾锦书低头去看,还留在原处的那半张签写着:
六六,下签。
曾经拣秋叶,赋字两三行。今年未得许,来年若可偿?
顾锦书一下子就木讷了,六六大顺,怎么会是下签呢?
看到他露出失望的神色,邱芷蕙心下大慰,得意洋洋,忙去看自己手上抓皱的半签。
如今拣秋叶,白发乌衣廊。经年未得许,来生若可偿?
邱芷蕙念了两遍,怎么感觉好像不是什么好签?
两人面面相觑,都一副愣样,邱芷蕙突然笑了,顾锦书也就跟着笑起来,这两人一个狞笑,一个傻笑,看得旁人不寒而栗。顾锦书是个凡事都不往心里去的,不好的就当没发生,邱芷蕙则是松口气,跟这草包没缘分那是最好不过,谁要跟他一起白头……想吓死人呀。
“顾锦书,你看到了,佛都说我们没缘分。”邱芷蕙乐呵呵把手中半张签拍在桌上,挽起篮子悠然往外走。
“可能佛今天睡着了。”顾锦书认认真真地道,然后露出一个舒心自信的笑容来。
邱芷蕙为之气结,扭头狠狠瞪他一眼。
顾锦书眉开眼笑:“芷蕙瞪人的样子也这么好看。”
邱芷蕙生平头一次恨自己长得不凶悍,头一次渴望有一副泼妇的皮囊。
“芷蕙,大哥说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求亲,你就只有嫁给陈总兵了,你不要嫁给他好不好?”
“我当然不会嫁给他!我也不会嫁给你!”
“可是大哥说你恐怕只有这两个选择啊。”
“你大哥吃药吃傻了吧!我谁都不嫁,你们能奈我何?!”
“芷蕙!”顾锦书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伸臂一拦,邱芷蕙赶紧刹住以免撞他身上,顾锦书蹙眉道,“其实不瞒你说,我最近才知道原来未出阁的姑娘被男人看去了身子是很严重的事情,而且这件事情还传开了,让你名节受损,大哥说唯一能弥补的法子就是娶你过门,芷蕙,求你让我弥补我犯的错吧!”
他话没说完,邱芷蕙以篮子为武器,一肘子抡过去,恼羞成怒叫道:“闭嘴!被你看了是我倒霉,我就当被狗咬一口得了,做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我告诉你顾锦书,不要得寸进尺!说不定当日你偷看我就是故意的,否则天知地知,又怎么可能传开?对,名节对女人是很重要,可还有更重要的,就是我的幸福!何况,我光明磊落,我没做错事,凭什么妥协牺牲的人是我?我偏不!”
顾锦书被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唬得一愣一愣,半晌喃喃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想可能是我道歉的时候声音太大,被旁人听了去吧……”
邱芷蕙气得要死,此事在她心中积愤已久,虽大吼了一通但仍余怒未消,反正四下无人,她便用篮子左一下右一下地抽打顾锦书:“你何止是笨!你简直是异于常人!看了就看了,居然还大声喊——你这猪脑子,我恨你!我恨你!”
顾锦书一边被殴打一边陪着笑脸,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呵呵”,这种态度简直是火上浇油,以至邱芷蕙三两下把篮子打烂后干脆直接上手,对他又掐又捶。
也不知过去多久,邱芷蕙终于喘着气停下,软软靠住一旁树干。
顾锦书护着要害的手慢慢松开,小心翼翼瞄她两眼,确定她不会再扑上来继续发泄兽性后笑道:“芷蕙现在气消了吗?”
邱芷蕙瞪他一眼,她十指连同手腕都酸痛不已,但心里还真没那么堵了。
“混账东西!我的手肯定好几天拿不住针了!”
“弄伤了吗?我看看!”顾锦书一听大骇,倏地冲到面前托起她的手检视。
邱芷蕙吓了一跳,他这速度简直匪夷所思,一闪就到了面前,一闪又抓住了她手,完全看不清怎么动的,刚才他要摆脱她其实很容易吧,真是个猪脑子来的。
“是拉了还是蹩了?怎么那么不小心,下次不要用那么大劲知道么?”
听听,这叫什么话,邱芷蕙从惊吓中定定神,无所适从地回味着这诡异的关心,被打的反过来怪打人的不小心整伤自己,她倏地抽回手,一边揉着一边噔噔退了两步,因为近在咫尺的顾锦书的脸,有一种让她本能为之抗拒、且说不上来究竟为何物的东西。
“小心啊!”顾锦书见她朝一个凹坑踩下去,不假思索倾身来拉。
而邱芷蕙在他有所行动的时候便警惕得浑身僵直,那一脚也没有踩下去,于是两人扎实撞在一起,顾锦书顺势把她抱紧,她头上那枚发簪,三朵梅花一朵划过了他下巴,另一朵险险戳到他眼睛。
顾锦书下意识往后避开,这时另一种异样的感觉扰乱了他的判断,这种异样感觉,让他没来由心跳加速,身体发热,导致他一脚踩空,踉跄撞树,后脑勺磕在枝桠上,眼冒金星,顾锦书在暂时失去思考能力之际,还努力地想要找出那异样的感觉究竟来自何物何事。
“芷蕙,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
顾锦书牢牢抱着邱芷蕙,一脸防范。
邱芷蕙被他一问,反应过来,当机立断推开他,并甩他一个耳光,面红耳赤大喊:“顾锦书,你要不是草包,那就是个万中无一的淫贼!”
顾锦书捂着脸,看邱芷蕙仓皇逃窜,十分困惑地站在原地思索:“刚才为何有一瞬间突然觉得心跳得好快……”
懵懵回到家中,顾锦书发现每个迎面过来的人都在看到他时大惊失色。
顾勉秀正在厅中喝茶,一抬眼,一口水一半喷射一半外涌,呛个半死,“咳咳咳”指着他。
“咦,学广你在啊!做什么这样看着我?”
直到丫头打来水给他洗脸,他弯腰看一眼水盆,被那张脸猛地一惊吓,直拍胸口:“啊!我怎么变这样!”
顾勉秀终于顺过气,无比惊愕道:“锦书你是被打劫?被寻仇?谁人这么好身手、不是,这么大狗胆……”
“没有,我去芷蕙的绣庄帮把手。”顾锦书洗净脸,挽好头发,总算恢复了往昔俊秀,只是下巴上一道浅浅的划伤,看起来十分诡异。
顾勉秀想起那天他送胭脂给邱芷蕙,也是额头上破相,这次更惨,被打得脸也肿了,头发也散了,不由开玩笑:“锦书,你这每次接近邱二小姐都弄得跟一场血光之灾似的,肯定八字不合,就不知道你们成了亲,是她克你,还是你克她……”
顾锦书尚未来得及接话,一声呵斥响起:“呸呸呸!胡说八道!”
顾勉秀回头一看是阮春临,便稍微收起玩乐心,笑道:“太奶奶。”
“嗯。”阮春临落座,道,“这种玩笑不要乱开。”
顾勉秀吃吃笑道:“我哪有开玩笑,锦书和芷蕙妹妹的事,怕也快了。”
阮春临一阵奇怪,翻着眼皮问:“他俩的事?我家锦书和那女人有什么关系!”
顾勉秀道:“外边都传开了!太奶奶没听说吗?”
阮春临一惊,还真没听到风吹草动,她疑惑问:“听说什么?”
“锦书连人家清白身子都看了,还不娶人家?岂不是想把姑娘往绝路上逼!”
“什么?!”阮春临大惊,继而大怒,拐杖狠狠一剁地,咬牙切齿道,“又是他!”
他?顾勉秀和顾锦书都是一怔,阮春临猛然起身道:“扶我过去东厢院子!”
顾凌章正在核对盐会这一季各家所得盐引份额,门被砰地推开,他笔悬在半空,看阮春临怒气冲冲走了进来。
“顾凌章,你欺人太甚!”
阮春临一语惊四座,拄着拐杖一颤一颤走到顾凌章眼前,隔桌怒瞪,顾凌章与之对视片刻,撇撇嘴角,当她空气一般,低头继续。
乓的一声,阮春临竟将拐杖另一端砸至桌面,墨汁溅起,纸上顿时星星点点,顾凌章也不由得大怒,将笔一掷站起:“又发什么疯!”
“先前你让永春班唱的那出好戏,我顾全大局忍了你,想不到今时今日你又故技重施,造那些谣言逼我的锦书娶邱芷蕙,你当真以为我老了好欺负吗?”
顾凌章一怔,冷笑:“我造谣?你凭什么说是我?”
“就凭永春班的戏本!学广已经什么都告诉我了,那个小胜仙有次醉酒,她亲口承认本子是你给的,让他们照着演,我可有说错?”
顾凌章看向顾勉秀,顾勉秀耸耸肩膀,顾锦书不解道:“什么戏本?”
“就是那台让你被千夫所指的好戏咯!”顾勉秀翻翻眼皮。
“你知道我不能看着顾家声誉受损,必会有求于你,所以一次又一次,无所不用其极,你为了成就一己之私,可以拿亲弟弟、拿整个顾家的名声下注,你心里根本从未将我们当成一家人吧?当然,我并没有奢望你把我们当成家人,只求你看在顾家收容你,把你养大成人的份上,不要把我们当成仇人已经谢天谢地!就算你有恨也都冲着我老婆子来,不要为难锦书和沁文!他们总没有对不起你了吧?”
顾凌章一开始脸色铁青,听阮春临越说却越平静,如同结了冰的湖面。待她停下许久,才问:“说完了吗?”
他语气平淡,一个字一个字清清楚楚地道:“有件事你说得很对,我从没把你们当成家人,我留在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弄明白我娘真正的死因,而且我很确定,她的死跟你有关。”
阮春临一颤,一双眼复杂地望住顾凌章,有惊愕,有怀疑,也有犹豫。
顾凌章笑了笑:“至于,顾家收留我,把我养大这一点,我不得不承认,如果当时不是你,我确实只有死路一条,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所以帮你挣下这份家业作为回报,时至今日,我早已不欠你的养育之恩,可是你最好记得,你还欠我娘一条命。”
阮春临面色突变,身体摇摇欲坠。
“太奶奶!”顾锦书吃了一惊,忙从后面扶住她,见她双唇发白,冷汗布满额头,立即一把抱起,大叫道,“我送太奶奶回房,你们去请大夫!”
所有人忙做一团,迅速退出离去,顾凌章扬起唇角,淡淡笑了笑,缓缓坐回椅中,突如其来的喧闹和空洞让他有些发怔,怔着怔着又下意识朝门口望去。
邱若蘅站在那里,头微垂着,看不清脸上神情,她一动不动,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顾凌章看着她,而她看着地面,有那么一刻他希望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或是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但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