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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儿怀孕几个月了?”她应该察觉到了我探究的眼神,抬起眼来有些慵懒的看着我,不疾不徐的问。
“回娘娘,快八个月了。”我抬手将笔毛在岩中蘸取饱满,又反手负手在岩角上舔平,平静的回话。“娘娘要是想她,就让她进宫来住些日子吧。”定定的下笔,一个色字的刀旁在纸上落定,温婉有力。
“苏焕文最近怎么总在内廷看见?”庄妃小心的咬下一口蜜饯,片刻的酸涩让她眉头微皱,转而甘甜涌出让她放松的一笑。
“回娘娘的话,每年的四月禁军都要集训,今年皇上说苏将军整饬军队有方,让他训练禁军。”说完写完了一个色字,我抬头有些不解的问:“不过苏将军操练禁军,按理不该在后宫随意走动,娘娘总见到么?”
九仙已伸手递过新换的茶水,庄妃接过手来微斜了我一眼,说到:“一两次而已,问问罢了。”
闻言我继续低头抄经,空字刚开了头,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庄妃说:“娘娘思念公主,其实奴婢也好久没见过长公主了,娘娘不如让她进宫来小住,可好?”说完抬眼看着庄妃,她也看着我,有一瞬间的愣神,才开口道:“是吗,你觉得她愿意来本宫这里小住么?”
我垂下眼有一瞬的迟疑,转而抬眼笃定的答道:“当然。公主视娘娘入母妃,娘娘您是知道的。她如今有孕在身,苏将军又每日繁忙,娘娘愿意看护,奴婢愿意陪伴,公主定然是高兴地。”
我在庄妃的注视下说完话,她却没有马上回答,片刻,只淡淡的说:“我懒得操心,你就写我的旨意让人送过去吧。”
我回以一笑:“娘娘,将军夫人总不好奴婢两行字就请了来,得是娘娘正经的旨意,”我仍旧看着庄妃,“要落印才好。”
见庄妃不语,九仙忙答道:“裴司记说的是,不过我记起来,这印最近恰恰不记得收在哪里了。许是在书房里,又找不着,今日司记这么一说,奴婢想起来得赶禁让礼部再做一枚。”
庄妃打断了九仙的话,说到:“就那么大点地方,一个印都管不好。”说着严厉的看着九仙,九仙自是噤声不语。
我定定的看着庄妃,只笑着应道:“印丢了娘娘自然不能颁懿旨,莫彤遵命。”
我有些谨慎的走进庄妃的书房,宽敞的屋内摆放着各种字画,倒有一个和李桢西华宫里一模一样的柜子,放了各种精致的器具玩意儿,个个都很别致。不由得想起当时西华宫柜前的暧昧,嘴角就漾起了一丝笑。只是一年未见,我倒有些想不来李桢的脸了。转过眼来,便看见诺大的书案上一个镶金的盒子,嘴角的笑竟不自觉的泛起一丝苦味。
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拿出印章,在刚才写好贵妃懿旨上落下印,待它稍干才小心的将旨卷起来。
走出书房,便遣了庄妃宫里的小太监将懿旨送交礼部。虽是后宫妃嫔之旨,但是落过贵妃印的旨需有礼部审过并有礼官颁布。
阳光通透照在我的脸上,明亮得让我眼角有一丝痛楚。我抬起手用手掌抵住阳光的直射,只在指缝中露出几丝照在脸上,痛楚渐渐消失,惶恐也没有如期到来。
我只是淡然的收回手,遥望高耸的宫墙。李妍,几天后,我就要见到你了。
你也同我一样,高兴么?
、31。 肖华宫 将军令
看见李妍的一瞬,我们彼此都有些愣神。
“莫彤见过长公主。”我服身行礼。
“免了。”她谨慎出声,环顾四周,浅笑着说:“这里一点都没有变。”
我随着她的话语也抬眼四顾,肖华宫的桌椅陈设的确都没有变过。皇女虽然出嫁了,在宫中却仍有有着自己的“家”,这便是来自皇家的身为帝女的荣耀。
“庄贵妃这几日有些风寒,命我先将你安置在肖华宫。如今你身子重,若是不小心染上可不得了。”我边引着她在软榻上坐好边解释说,“这里我早前就让人仔细收拾过了,用度也都安排妥当,你只管放心住着好了。”说完,似乎要希望她放心似的开怀一笑。
她不自觉的将手覆在高隆的腹部,来回安抚几下。
我看着眼前的李妍和她孕育的生命,突然觉得有些陌生无措。
“瞧你紧张的,我身子很吓人么?”李妍似乎要开解我的无措。
“没有,就是没想到,这么壮观。”我吐舌一笑,解释自己的大惊小怪。
“呵呵,大夫说,我的肚子看着是要比别人大一些,但是我怀孕时也未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只不过,”说着指了指她的独子,俏皮的说,“只不过这个小家伙活泼的很,总不是翻身就是打嗝踢腿,让人不得安生。”说完,像想起什么似的,温柔的低下头。
我了然的一笑,揶揄她道:“有其父必有其子,谁叫公主嫁了当朝最厉害的武将呢?”
一片笑声中,我们说了许多话,有过去的,现在的,也许,还有些将来的。
将她安置妥当,我才从肖华宫出来。月明星稀,这样沉静的夜晚,多么令人流连。
李妍在宫中住了几日,庄妃因为身体不适,也并未召见她。我除了偶尔在肖华宫陪她说话解闷,其余时间也间或处理一些文书。她也并未多问,在宫中住得也似乎闲适自然。
父亲的家书时不时的递到,虽是无关紧要的话,几日不来,也终让人不放心。
春日有些闷,白天似乎特别短,而夜晚又特别长。将书信折好,按照原来的样子放进信封里,我终于将头枕在席枕上,浅浅幽幽的睡着了。不知觉中,又一个清晨。
清风拂过,点起燕尖掠过窗台。
秋实将早膳布好,便随我一同坐下。几个月前,我终于说服了她同我一起用膳,无关其他,只是一个人吃饭的滋味实在味同嚼蜡。她从起初的忸怩忐忑到如今的大方自然,也逐渐放弃坚持。
“小姐怎么只喝了一点粥,多吃一点才好。”秋实有些忧心的看着我。
只是缓缓一笑,纳下她的好心:“吃多了容易困,今天可不能困呢。”
“那奴婢伺候小姐更衣吧。”
我点头应允。
九转回环,如瀑长发逶迤挽绕,层叠紫衣盈缠腰际,珠环钗佩玲珑称身。最后点上一抹红唇,描上一笔眉尾,铜镜前凝神,是谁披上了战衣?
拖着半长裙幅,我走在去肖华宫的路上,秋实跟在我的身后。
内廷和这个春日里过往的每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而我,却仿佛听见了城墙外齐整的脚步声。
定神站住,仔细分辨,却又什么都没有听见。
转头一瞬,看见秋实有些微白的脸色,我问:“你怕吗?”
秋实看着我,有一瞬间的犹豫,却又不敢妄言,只噤声不说话。
我抬起她鬓角边散落的一绺发丝,替她纳到耳后,附在她耳边缓缓的说:“记住,若要让别人不说三道四,首先要自己绝口不提。若要说服别人信以为真,首先要自己坚信不疑。”
她的害怕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演练过很多次的冷静镇定,说:“奴婢知道了。”
肖华宫内,长公主仍专心绣着她的绣样,只抬眼看来我一眼,对我的到来并没有太多在意,春华立在她的身后轻轻扇着风。我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示意秋实将书案上的经书取来,一边饮茶一边查经。偶尔有小公公前来肖华宫,秋实便将话语传达给我,只在耳侧轻语。我只略略暂停,眼光瞥向李妍,她自始至终并未这一切举动有任何关注,手上的绣样倒是完成了大半。
一股热意袭来,我抬眼看了看太阳,看来午时快到了。
一个小公公直接来到了我的身边,附着耳朵一阵快语。我满意的对他笑了笑,不紧不缓的说:“那就请广远将军来肖华宫一趟吧。”我看见李妍终于从绣样中抬起头来,冷然的看着我。我莞尔一笑,竟没有觉得很难过,一切,都是计划中的样子,不是吗?
墙外齐整的脚步声再一次响起,但是这一次,并不是我的错觉。苏焕文是带着一骑人马来到肖华宫门口的,不过他显然低估了我的判断。他的一骑兵马并未有机会靠近肖华宫,肖华宫此刻正由两百内廷精兵驻守,而带来这两百精兵的人,正站在宫门前,恭敬的向他请安。
“广远将军,不过是请您和公主叙个话儿,无需带这么多人进去。”王一弓着身子,语气却十分笃定。
隔着宫门,就听见了苏焕文大声的叱喝。
我不禁蹙了蹙眉头,似乎有些不满于他的刚正不阿。旋即意识到,刚正不阿似乎并不是个缺点。
我又看了看李妍,她面上却仍平静的看着我,似乎再等我开口。
我想了想,说到:“公主,你我彼此知之甚深,如今欺瞒你也没有必要。”
只见她眉头紧皱,或许是因为我的坦白。
“三哥被困蜀城,就算你今日拿到了将军令,逼宫得逞令父皇改立太子,又如何知道不会是父皇和右相的权益之计?”虽是问句,她面上却十分笃定,似乎知道这一切就会这样发生。
“不可能的,”我淡淡一笑,言简意赅的说:“李桢,此刻就在玄武门外。”这局棋已经没有任何和棋的可能,如今玄武门外,只有死人和活人两种,而死掉的人,又怎么会有再权益的本事呢。
李妍惊得从凳子上起身,动作之快,显得她的震惊毫无掩饰。
“三哥,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他明明被困在西南,每天都有。。。”她并没有说完。
“都有人来报监视李桢的情况是么?”我替她说完了剩下的话。
“我,我不知道。”李妍开始掩饰,眼中的惊慌却不能遮掩。
“你知道的,”我看着她:“王显之一直都将消息透露给广远将军,试图取得将军的支持。”转而一笑,“只是广远将军一直试图在这场争斗中片页不粘身所以置若罔闻。”看着李妍转白的脸孔,说道:“所以,你一直都是知道的。”
李妍,你在这场争斗中从没有想过要帮我,甚至连李桢被细作监视,王显之多次派人暗杀的消息都没有透露过一丝一毫。你选择忠于你的丈夫,而我,又何尝不是为了忠于我的选择。这本没有对错,我亦没有怨念。
我嘴角有些苦味,面上却仍是平静。
“公主,你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你选择了站在你丈夫身边,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