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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明白,她当然明白。
太皇太后重病,年幼的皇帝不出面接过政事也就罢了,如果在大臣之前连个面都不露,是绝对说不过去的。一旦让大臣们知道,她那么长时间竟然都不在宫中,这个皇位,就算她不放弃,也岌岌可危。
刘慧,那个身形与她相似的丫头,代替她每日守在太皇太后的床边,接受那些搁帘跪拜,制造了女皇仍在宫中的假象。
现在她宋天天回来了。刘慧功成身退,非死不可。
宋天天呜咽着,心中有一道声音不住地叩问着自己:宋天天啊宋天天,不过是这么一件事情,你难道真的想不明白?
不,想想就能明白的事情,你只不过是不愿去想。
当初离宫的时候,你难道当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不,你只是没有去想。
宋天天,皇宫是个多么残忍的地方,你难道当真不知道?你难道当真就那样天真?你当真不知道你身下现在埋了多少白骨?
不,你只是一直都假装不知道那些残忍。
宋天天,你以为,你没有想到,你没有去想,所以这些死亡就都和你没有关系了?
不……
不!
宋天天!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梁婉靠坐在床上,冷眼看着床边这个正缩成一团不住颤抖的小丫头。
良久,她伸手,由枕下取出两道折子,递给宋天天。
宋天天摇了摇头,颤着声道,“她非死不可,是因为要保住我的皇位……但是……其实不用……”
“你因为不愿要皇位而出宫,过了大半年再回来,依然不愿意要?”梁婉笑笑道,“我以为,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一定已经选清楚了。”
宋天天咬唇,沉默。
“我一直守着你的皇位,就是还指望着,你有朝一日选清楚了,还会再回来。”梁婉苦笑摇头,“现在你回来了……罢了,你就在这儿,好好选个清楚吧。”
宋天天抬起头,眼眶红肿。
梁婉拿着那两道奏章,再往前递了递,“你先看看。”
宋天天伸手接过,打开面上的一道,看到上面的字迹,顿时一僵。
那是道太皇太后的懿旨,罢黜她皇位,拥立淮王为新皇的懿旨。宋天天现在还未亲政,梁婉还拥有罢黜她的权利。懿旨上清清楚楚写了许多嘉希帝失德之处,还有许多洋洋洒洒称赞淮王之语,每看完一句,宋天天心间就是一颤。
她看完了这懿旨,心中苦笑:原来我真的没资格当这个皇帝。
宋天天默默将那道折子递还,“既然您已……”
梁婉却摇头,“再看看另外一封。”
宋天天诧异地看了梁婉一眼,而后乖乖翻开另一道折子。
这一次,她刚看过两行字,脸色便已经惨白。
这也是一道懿旨,一道列陈淮王数道大罪,下令诛杀的懿旨!拥兵自重,与敌相通,草菅人命,这一条一条的罪状陈列得清清楚楚,简直让宋天天怀疑,这道折子中的淮王和上道折子里被大为称赞的淮王并非同一个人。
“这……”宋天天只看到一半,手腕便已经哆嗦着有些拿不稳,“这些……”
“都是真的。”梁婉笑道,“他自以为做得隐秘,又哪能真瞒得过我?我以前不和他计较,只不过是因为还念着些旧情。”
宋天天怔怔地抬起头:这个叔叔,在她的记忆中,分明是饱受夸赞的。
但是如果折子上所写为真……淮王……他的手下……到底有多少冤死人命……
梁婉却不等她多想,待她看完便淡淡道,“选一封吧。”
宋天天的手仍然在颤,“叔叔……真的……”
“是真是假,并不重要。”梁婉道,“你如果不想再要皇位,他就是新皇。你如果还想要皇位,他就得死。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
不重要?冤死之人,都不重要?宋天天白着脸色,摇着头。
梁婉又是一笑,“你留书说不想要,然后出宫。我原本以为,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了觉悟。”
宋天天抬起头看她。
“确实有些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梁婉道,“慧儿,就选了那样一件东西。”
听她又提起刘慧,宋天天脸色又是一变。
“如果你也有那样一件东西……”梁婉笑着,伸手招了门口的那个宫女过来,“重逾你生命的,是什么东西?”
那宫女走进帘内,依着梁婉的吩咐,又掏出一个小瓶,递到宋天天眼前。
宋天天看着那个瓶子,脸上终于没了最后一丝血色。
那是,和刚才她递给刘慧的,一样的瓶子。
“当你选择不要皇位的时候……”梁婉的声音幽幽飘来,“我以为你已经知道,这种选择意味着什么。”
、黑屋思过
宋天天扬起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的脸,看着梁婉。
是什么……她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她曾经分明已下定过决心,已认定只要能摆脱皇位,便什么都值得。但是现在,已经到了让她开口说出自己抉择的时候,她却怎样也说不出口。
宋天天咬了咬唇,片刻后低下头颅,稍摇了摇。
行了,承认吧,宋天天,你压根就不敢死!
她曾经觉得,宁死都不能再回到那个皇位之上。对,她曾经确实做出过这种决定。她早就知道,放弃皇位很大程度上便意味着死亡,至少新皇绝对不会让她继续活着,她这个外婆或许也不会让她继续活着,她分明早就知道……
但是细细想来,她原本,不可否认是还抱着一丝侥幸的。
归根结底,只不过是因为那时死亡并不近在眼前。
又过了片刻,宋天天依旧一言不发——尽管她已满脸都是动摇。
她无法开口放弃自己的生命,她也无法开口放弃自己的坚持,她只能用沉默维持住一点可怜的僵持。
宋天天终于发现自己有多么可笑:够了,总是不敢死的,还有什么可坚持的?
“我……”她努力开口,想要说一声顺服,却无法多说出一个字。
宋天天开始思考:我为什么还不肯放弃我的坚持?
现在仍然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挣扎着,令她无法坦然重接皇位,无法坦然选择自己的性命。
那似乎是一种恐惧。
但是还能有什么,能比失去性命更令她恐惧?
宋天天看向之前被她甩到地上的两道折子,哆嗦着伸出手指,触到那封诛杀淮王的懿旨。
淮王……她对她这个叔叔其实并不熟悉,甚至于压根就没见过几面,只是从各种人物口中听说过淮王的好名声,听说淮王颇受淮南当地子民的爱戴,便以为他是个能代替自己掌管这个国家的好选择。但是这道懿旨上所写的,与她曾经所听说过的,相去甚远。
到底哪些是真,哪些是假?或许正如梁婉所说,并不重要。
因为她曾经愚蠢地留下过一封期望淮王登基的书信,她宋天天与淮王,已被她亲手置入了一种你死我活的境地。如果她还想安然活着,就还需要这个皇位。她还想要这个皇位,淮王就非死不可。就算这道懿旨上所陈列的全是假话,就算淮王真是个好人……为了活下去,她也只得将淮王推上死路,哪怕让这个叔叔蒙受冤屈。
宋天天的手指按在那道折子上,颤了半晌,而后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往内一使力,终于将这道折子又握在了手中。
梁婉轻声笑问,“选好了?”
宋天天咬住嘴唇,颤了片刻,终于点头。
她选好了,对,她想要活下去,没有什么能比活下去更加重要。
宋天天呼出一口气,暗暗道:我终于选好了。
她早该如此。
只是……还有着什么,已经被她决意舍弃的东西,正默默缩在她的心中,淌着泪。
梁婉伸出手,接过宋天天递回来的折子,重新置入枕下放好。
那个老宫女又捡起地上的另一封折子,递给梁婉。
梁婉接过,当着宋天天的面,将那道罢黜她皇位的懿旨,撕为两半,合拢,再撕……
片刻后,梁婉将撕碎了的纸屑扔到地上,唤道,“添儿,过来。”
宋天天点头起身,乖乖巧巧走进。
梁婉扬起手,照着宋天天的脸颊就是一掌掴去。
宋天天侧着头,感受到半边脸上的胀痛,咬着嘴唇,原本就红肿的眼眶又红上了一分。
这一掌,梁婉是拼了老力气的,还未将宋天天打得如何,她自己便已累得脸色发白。
“你身为一国之君,竟然如此荒谬!”梁婉开始大声呵斥,“不务国事,只知玩乐!”
宋天天低头不语。
“以往,我念你年幼,太过放纵与你,没想到你竟变本加厉,做出这等荒唐事来!”梁婉一连呵斥了数句,深吸一口气,“留书出走,在外半年……你……你可算还知道要活着回来!”
宋天天稍稍躬身,阖眼片刻又睁开,压下心底翻涌的委屈,低声道,“外婆……教训得是。”
“教训得是?”梁婉冷笑,“你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宋天天咬住嘴唇,点了点头。
“如果你真知道,倒还不算是无可救药。”梁婉向后躺靠在床头,冷眼看着她,“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放纵与你。你身为一个皇帝,就要有一个皇帝的样子。”
宋天天躬身又称是。
梁婉却皱眉喝道,“把腰板给我直起来。”
宋天天被喝得一个激灵,忙直起身。
“记住,你是皇帝。”梁婉道,“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能忘记:你是皇帝,你是宗吾国至高无上的女皇!这件事,你必须得记到骨子里。”
梁婉复道,“我知道你委屈,我知道你身为皇帝,不甘心被我这个老太婆教训,不过谁让你是我孙女呢?你虽然贵为皇帝,能让你委屈的事情,还多得是,需要你降下身份来受着的事情,也还多得是。但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你受到何种对待,你都得记住,你是皇帝。无论如何,把你的腰板给挺直了,别给我们宗吾丢脸!”
说完,梁婉深吸一口气,休息上一番,再看向宋天天,“这些……你可明白?”
宋天天早已被那一席话给说得愣住。
她知道,梁婉说得对。
只是她现在还无法坦然接纳这些训话。
梁婉看着宋天天,叹了口气。
现在宋天天脸上所显露的,还依旧是她内心的那些挣扎苦痛。
“我也不指望你一时半刻就能明白。”梁婉道,“我现在只问你,你是否真的知错了?”
宋天天咬唇,点头。
“好。”梁婉应了声,又扭头吩咐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