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筠娘子有言在先周内司不能饮酒,由人代饮。周内司为难的看着筠娘子,筠娘子念及当初他写谜底都那般辛苦,心存不忍。筠娘子低声道,“大家都等着你作诗呢,你且忍忍。”
周内司惨不忍睹的右手抓起毛笔,芹竹用镇尺压好宣纸,小心试探道,“周内司执笔困难,撇捺都有间断,一首诗下来,自然惨不忍睹。周内司许是好这个体面,夫人若不嫌,帮上周内司一把?”
“我就是有心代笔,他口不能言,我又能如何?”
“要不,夫人握住周内司的手,循着周内司的下笔,给他加把劲就成。”说的轻巧,这样的蛤、蟆手,你试试看呀!筠娘子斜了芹竹一眼。
周内司暗叹跟他久了的奴婢就是聪明,赶紧点头。对岸的文人在起哄,周内司期盼的双眼直直的看着筠娘子。筠娘子骑虎难下,深吸一口气,细嫩的小手四指靠上周内司的手背,拇指按着周内司的拇指,周内司的蛤、蟆手被筠娘子以拥抱的姿势环绕。
周内司飘飘然,两人并坐在草地上,因此而靠的极近,筠娘子忐忑的心跳连着淡淡的香味,加上专注的神情……周内司发呆,这一呆,才思如泉涌。
隔着绢纱盖头,暖洋洋的阳光下,筠娘子从侧脸到脖颈的肌肤都透着淡粉,眼睛里面的水光仿若随时会落下来,周内司心猿意马,下笔更是轻重间断。筠娘子专注笔下,在他该重的地方恰到好处的使劲。
……他的手若不是一层咯噔,倒真是骨骼纤长的漂亮。筠娘子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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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内司连作了五首诗,都是一气呵成,描景时清隽豪放、飘逸轻灵。新学在诉情诗不如旧学来的缠绵悱恻,而周内司一首思慕诗,不咏女伎知音,独为妻而写,用词简明、坦诚举案齐眉的意愿,其另辟蹊径,引文人争相称好。筠娘子的脸微微泛红,五味杂陈。
芹竹端药过来:“内司大人劳心劳力,喝了药提提精神。”
筠娘子接药过来,芹竹撩起盖头,方便筠娘子伺候周内司喝药。药里一股怪味,周内司进口时,筠娘子饶是知道这是做戏,还是皱起了眉头。周内司含了一口,就要往下咽时,噗的一下给喷了出来,溅脏了盖头,芹竹赶紧除了盖头。
周内司干呕了好几下,手都在痉挛,挠着胸口大喘不休。筠娘子怒道,“还不快去请大夫来!”芹竹撒腿就跑。
老大夫很快过来了,把脉又把不出来,拧眉不展,筠娘子急道,“你且看看这味药,周内司这症状太医都把不出来,莫要徒劳了!”
老大夫拿药渣嗅了嗅,冷眼看了一眼桂桔,“这药本是两味同服,以水煮牛膝,滤去渣滓而得的汁水。又以蜜和水银、朱砂研成膏状。同时服用,比寻常的牛膝汤要虎狼数倍!这药倒不是按照那个做法,将牛膝、水银、朱砂和蜜同煮,效用想必也大差不差!”
徐氏和一干美妾变了脸色:男人们兴许不知,牛膝汤是专门滑胎用的!
水银、朱砂……用之堕胎,轻则绝育、重则丧命!
老大夫无语,“我虽不知周内司身患何症,同服水银和朱砂,这是不要命了么?”言罢冷觑了一眼桂桔,“你当初去我那抓这味药,我就告诫过你了,这等龌龊的方子,害人命的东西,也就你们程家想的出来!”
老大夫早就对程家偏见颇深,寻常的小产方子也罢了,这等连医书都避讳的方子……医者父母心,眼看着人命被糟践,怎么忍的了?
桂桔道:“奴婢只是听命行事,这是我家大少爷开的方子。”
芹竹抽出药方,“奴婢不识字,大夫请看,是不是这个方子?”
老大夫看不不用看,药方上是横着的七个字:牛膝、蜜、水银、朱砂。
作者有话要说:明晚下更。
第98章 瓮中捉鳖(下)
徐氏不信这个邪;一脚踹上了桂桔,啐了一口,“你这个叛徒,休得胡说八道!程琦敬重周内司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下药害他?单凭七个字就判定这是他开的药方,未免也太草率了罢!”
筠娘子望向精光闪烁的老大夫,客气道,“这药是什么时候开始抓的?”
“足有十来天了。”
“一次抓了多少天的剂量?”
“十来天的剂量;”老大夫指着桂桔道;“都是这个丫鬟来抓的;这个丫鬟我熟的很;在我的药铺里抓了好多年的药了。”
“牛膝汤引血下行,主用于滑死胎之用。而牛膝本身也有补肝肾强筋骨、利尿通淋之效,这味药对周内司倒并非虎狼之药。倒是水银和朱砂;连服十天的话……”老大夫顿住。
“那是神仙也救不了的!”
“这味药出自;宫廷医方书,寻常民间医书不含这味药,正是因为此药药用凶险害人不浅!若是妊妇人食用,绝育丧命不在话下!”
徐氏恨不得撕了桂桔,凶气如刀,“你拿着大少爷的字招摇撞骗、包藏祸心,我程家留不得你这样的下人!”
桂桔跪在地上,连连磕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奴婢六岁就养在太太房里,对太太忠心不二,奴婢大字都不识几个,这么多年都是凭方抓药,奴婢哪知道抓的是什么药?”
一文人打着扇子道,“程琦嘛,以前成天跟咱们一道吟诗作赋的,还有比咱们更了解他的么?他无心医理,寻常的医书都不翻,何况宫廷密书?”
“也就是说,”又一文人接过话,“他若是好医之人,就凭这七个字还能勉勉强强说是奴才盗字,可是眼下我倒以为他这是蓄意加害!白纸黑字的,你们有何高见?”
领头的文人咬牙切齿道,“这还用说吗,刚才大家不都听到了,‘前程没了,连表妹都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乐趣?’以前他不就说过要娶宋家表妹来着,他觊觎内司夫人,毒害周内司,这个动机再合适不过!”
容姨娘扶着肚子过来,“我们一干姐妹听的可明白着呢,十天前大少爷就当众放口,原话是这样说的,”容姨娘梗着脖子惟妙惟肖的模仿道,“表妹要是六年前在我面前就是这般模样,我宁可什么功名利禄都不要,就非她不娶了!”
容姨娘这把火一添,惹的程老爷面色一暗,恨不得一拳把容姨娘肚子里的种给揍掉,容姨娘表面镇静,手心却是一把汗,继续款款道,“老爷难道忘了不成,当天是老爷亲口留下周内司和内司夫人在家中长住,周内司的丫鬟不识字,口述药方,让程琦亲手写的呢。芹竹一个人忙不过来,便要了桂桔搭把手,药方给了桂桔也是常理。大少爷做了糊涂事,兴许周内司看在亲戚情面上就饶过了,老爷若连个公道话都不说,这可就寒了内司夫人的心了!”
桂桔的声音都给哭哑了,“诚如香姨娘所言,大少爷给周内司开了药方,有目共睹,芹竹把药给奴婢时,奴婢自然未做他想!”
程老爷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容姨娘,当时芹竹说的药,他也听了个大概,若有水银和朱砂,他岂会不防?若真是程琦自个造孽,擅作主张换了药名,他若姑息,岂不引周内司间隙、惹外甥女怨怼?
程老爷老脸都在抽,额上都是汗……一个醍醐灌顶!文人见证,又与程琦不合,口诛笔伐都是躲不过了!
更别说程琦的前程了!……王氏大厦一倾,旧学如山倒,范参政在朝堂之上已经说不上话了,就凭程琦蓄意谋害周内司,就是死罪一条!
与其让程琦做范家的狗、把程家的钱往这个无底洞里塞、连累整个程家的财富乃至身家性命,不若就此断了父子情义!……若他一举大义灭亲,损了儿子不假,却是得了名声和宋程两家的亲戚情分,有周内司护航,他程家的财富才是真的谁都觊觎不得!
程罗跪了下来,“父亲,儿子以为,一品周内司,身系社稷百姓,是国之栋梁!加害周内司,就是祸国殃民,大义不容!我自幼听父亲教诲,仁商行天下、福气延三代,我程家能有今天,正是父亲这么多年的积德行善种的善果!父子亲情、血浓于水,儿子知父亲不舍,然天理昭彰、道义不容,儿子恳请父亲……”
“大义灭亲!”程老爷嚼出这四个字,和血吞痛,“周内司、筠娘,舅舅今个一定给你们一个交待!”言罢,指着程琦的手都在颤,“这个不肖子!我程家没有这样的儿子!”
程老爷沉痛的目光不忍再看,掠到程罗这里才稍稍舒坦了些,到底这个庶子看似纨绔,却是恭顺务实,虽不及他的行商天分,好在踏实勤勉,再历练上几年,守成也勉强够格了!
他一心要培养个朝官出来,好富贵两全,结果他的贵气……却指着这个外甥女了!
程琦从来没想过他会有这一天,他的父亲就凭一张莫须有的药方就弃他不顾,“如果我说,当时的药方真的是按照那个丫鬟口述,父亲也不信儿子了罢!”
鬼都不信!
程琦差不多过目不忘,何况这几味药,在心里默念了一遍,瞳孔一缩,恨不得把周内司撕了!
水。牛。蜂。生。金。磁。香
牛。膝。蜜。水。银。朱。砂
角。。。。。蛭。花。丸。养
。。。。。。。。。。。。胃
。。。。。。。。。。。。丸
很简单的一个把戏:效仿的是藏头诗,不过是藏在第二个字。藏出来的七个字便是这个宫廷禁药:牛膝、蜜、水银、朱砂。
“表妹!”程琦双目猩红,看着双手拢袖娴雅端庄的筠娘子,朝天癫狂大笑,“六年前,你尚只有八岁,我还记得,那年的鹅毛大雪,你扎着角辫,穿着簇新的缎袄和襦裙,衣裳上面绣着红梅,你坐在学堂的窗边,你的鼻头冻红了,我便觉得这一个冬天的雪都是为了衬托这一点红,‘崭新人间妆,最妙一点红’……哈哈,报应!要不是我愚蠢、赵嬷嬷恶毒、母亲指使,又岂会差点把你逼死?时至今日,我算是明白了众口一词、有口难辩的感觉了!”
“前程于我,不亚于名节于你……你这次来程家,就是来为当年报仇来的罢?”程琦恨道,“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套,我是痴心妄想,到底也是你跟周内司下的蛊!当天周内司就点名要了芙蓉,你们夫妻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