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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视线中是远远的蜃景,蜃景深处虚虚晃晃是淋了冰珠儿白净的细腻,第一次,不见那火红的热……
“主人,主人!”
“嘘。”
阿木尔赶紧弯了腰,压了声儿,“主人,左翼大营来信。”
“念。”
阿木尔跪在身旁,一字一句悄声地念。这是几个月前派去左翼大营的人送来的叙报,此类信半月一次,每次到了,主人吩咐不管他在做什么都要即刻送来。
“这么说,至今阿日善还没见着她?” 听完信,赛罕懒懒问了一句。
“没有。”阿木尔又把之前几封默记在心的信回述着,“自从阿日善调去左翼大营,女眷营便加强了守卫。英格小主子身子不好,五将军更特意下令不许人轻易打扰,又嘱咐小主子除非是五将军亲自带着,否则不准出营去。”
“哦。”赛罕应了一声,不知怎的心里就有些不大痛快,“那她就不出?”
阿木尔轻轻咽了一口,知道这个她断不是指英格小主子,便回道,“鱼儿姑娘几是从不出门。”
“几是?”
“上回说五将军病了两日,鱼儿姑娘去瞧他,还被五将军给说了不该,只伺候了半日,就给送回去了。”
“伺候?” 五哥病这事赛罕倒是记得,只是当时小景同正出疹子,没顾上细问,这便又加了一句,“她自己要去伺候的?”
“说是大姑娘叫的。”
赛罕挑挑眉,嘴角一弯,这可热闹了。
“备马。”
“主人要哪里去?”
赛罕坐起身,抻抻臂膀,“闲来无事,瞧瞧大哥去。”
“是。”阿木尔又扭头瞧瞧一旁,“主人,小毛伊罕带么?”
阿木尔这一问并非不合时宜,是如今主人常一手夹着这么个小胖子到处走。吃啊喝的就不提了,有时校场练兵,底下杀声震天,校台上小东西爬来爬去,倒也灵性,那么高的校台无遮无拦竟是从未掉下来过。
赛罕闻言侧转身,看着那睡得正酣的小东西。母子连心,她该是如何惦念,必是吃不下睡不着,信报上说她安好,他如何能信?不用闭眼都能想得出那细白嫩嫩的小脸庞暗自伤心又万般不敢与人言的模样,眼中定是如此刻的湖水,漾得满满的,又不得不平平静静……
伸手捏捏小胖脸,一笑,“不带。”
作者有话要说:
、第33章耐力较量
草原上的夏甚是清凉,即便白天一整日的大太阳,一入夜,空旷的原野上凉风习习,带着不远处林子锁蓄的阴凉和水流的清新,不过一刻便将日里的热燥都驱散干净,人们身上也随之脱去汗的黏腻,神清气爽。
女眷营围拢的中心有一座六个哈那大小的帐篷,紧挨着正中的将军夫人帐,雪白的外罩上缀着五彩飘带,领襟上镶着桃红边、绣着吉祥如意的云纹,毡门上挂着桃红帐帘。远远看,宏伟的营地一眼便能寻得香踪所在。这便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小主子英格的闺帐。
早已过了晚饭时候,营地里岁数大些的女眷帐里已经熄了灯,英格还未转回来。又等了一刻,雅予这才放下心来,起身往内帐去。英格因着自小顽疾,腿脚常不能自如行走,爹娘心疼得恨不能见天捧在手里,是以格外的照顾。如今虽已到了快出嫁的岁数依然宠在身边做小妞妞养,常是去到将军夫人处便不肯回转,腻在娘身边过夜。今夜该也是如此。
打开自己的衣箱翻到最底处,雅予取出一沓厚厚的信,小心抱在怀中重转回外帐坐到矮几边。就着烛灯又开始她几乎是每天都要做的功课:读信、写信、改信,反反复复。若是落在旁人眼中,只当是来来往往多少牵挂,却不知这所有的信都出自她手,都是去往同一处、同一个人,只是,从未寄出过……
两百多个日夜,从晨曦一抹熬到夜深空荡,当日那扭头离去满腔的硬气与怒火早已寻不到踪影,那一日所有的记忆只有掩下车帘那一刻残雪覆盖的营地。
孩子,她的孩子,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家破人亡,同陷囹圄,她记得嫂嫂六甲之身还时刻于她护卫,为了她不惜主动求辱,更记得嫂嫂拼上了性命被一刀劈在血泊之中。只是雅予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她立誓刮骨还肉也要抚养景同成人之后,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能忍的事,丢下孩子在狼口就这么走了?脑子里已是晃晃一片空白寻也寻不见,只有焦心的内疚时时刻刻,一口一口,啃噬着她和那模糊不清的记忆……
曾经笃定孩子还活着,她记得她有万般因由笃定他还活着。可是后来,一日一日、一夜一夜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去想,没有威胁,没有惩罚,她怎么都想不出孩子还活着的理由。却是一闭上眼睛,就能听到,“今日你胆敢踏出半步,我即刻捏死那小肥崽子!”。
他是狼,只有一个吃人的目的。
屏持不住,她去四处打听,打听诺海儿,打听她那群狼崽。可是一个哑巴,画在泥土上的人和狼又能给人们讲述多少?问来多少?困在无语的静默中,她仿佛被砍去了手脚,一梦中都是风雪交恶。突然惊醒,猛地握了英格,在她手心划:六叔!你六叔可有书信来?没有,六叔极少有家信。怎么会?怎么会??曾经那秉烛的案前,他写了一封又一封,都去了哪里……
一丁点,哪怕是一丁点从探马营来的消息也能让她的精神稍有去处,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那几千铮铮铁骨的兵士就像消失在了茫茫雪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她像被封锁在四面惨白的棺柩中,只剩下时刻一滴一滴漏过,人的精神空荡荡无所依,仿佛被执念钻了一个洞,各种癔想的念头开是变得越来越强,整日在她脑子里辩,活着,死了,死了,活着……
曾有一度,她确信孩子死了。早就死了,她离开探马营的那一刻,孩子就被掐死了……他一言出,凿凿成真。
那她此生便也只剩下一个目的,亲手……杀了他!
煎熬不过,雅予走投无路,终于提起了笔:写信给他。她也想过先给诺海儿和阿木尔写,可她知道,探马营里他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她的信阿木尔根本不会打开就会呈给他的主人。何苦费事?只是这信,一封又一封地写,一遍又一遍地改,每一个字都仔细斟酌,再三掂量;如何能让他口吐实情,又不会激怒他,将孩子微弱的生机掐得粉碎。
一封信出去,她想要的只是一个答案。
苦苦纠结,痴痴症症,烛光下,屏气凝神,两颊微红,目光中泛着异常的光彩……
“这么出神,做什么呢?”
雅予从纸上懵懂地抬起头,见是那钦微笑着立在帐帘边。她赶紧搁下笔,心慌,手下也有些乱,几次都铺不开空白的纸张。
那钦远远站着,等着她遮掩。她越来越憔悴了,大夫说她只是心郁,并未有任何其他的病症,假以时日宽心调养,自然就好了。听到这话,那钦恨不能一拳打死那大夫!医药无用、汤水难进,人一天比一天没精神,还敢跟他说自然就好了?!
半年了,那钦原想着待她远离了那伤害之处,时日久了,记忆淡了,慢慢缓过精神便能与他叙旧、相处,重续前缘。他虽不笃定她还记得他、心里有他,却要她明白他的心,明白这些年他的苦寻。可如今看来,别说是缓,这已经做成了病!这些时他也是日日煎熬,没有一刻不牵挂她、心疼她,可再细想之下,自己真真是愚了!中原女孩,名节是大,被凌//辱之后她没有自寻短见已属不易,还能指望她淡了、忘了?此刻她心里不知把自己作贱得如何,许是一辈子都不想再有男人也说不定,哪里还能再有心去重起儿女情长?
一个女孩儿家,孤苦无依,眼前都是外人,心里藏着这么大的苦处,敢与谁言?谁与她宽心、谁与她解闷,谁又能疼她、护她,让她放心好好活着?她此刻要的不是好吃、好喝,要的是亲人!思前想后,那钦决意不再等了!早早将她娶过来,待两人相守之后,好好宠,好好疼,做了枕边人,有什么话、什么怨她都能说,便是拿他撒气、解恨,打他、骂他都使得!恐怕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她才会慢慢解了心结,真正缓过来。
今夜,就与她表明心迹。不,今夜就要告诉她,几日后,他娶她。
这一会儿雅予才忙慌着把那些信都遮盖好,却已是不及送回内帐。起身走到那钦身旁,跪身行礼。
那钦双手扶了,“怎的还这么见外?不是跟你说过,只你我二人之时不必如此么?”
雅予站起身,略往后错了一步,冲那钦笑笑。
“我得了件稀罕物件儿,走,我带你瞧瞧去。”
雅予摆摆手,指指身后空空的帐子。
那钦会意,笑道,“这物件儿是专给你的,英格不在倒正好。”
雅予一时丢了挡箭牌,没了主意,可实在不想与他去,想了想还是摇摇头,双手合十枕在肩旁。
“这就困了?时侯还早,外头正是凉爽,你怕是还没真正见着草原的夜,走吧。”
雅予一脸歉意地笑笑,还是摇头。
“我这可是千里迢迢专为你弄来的东西,不去,可当真驳了我的心意了。”
看那钦一脸正色,雅予心里不免纳罕,自与他相逢,他许是因着曾经渊源,从不与她为难,多少差池也总是顺着,今日……为何这般不同?转念又想,寄人篱下,多亏他照顾,如此好意而来,自己如何能这般驳他,方点点头。
“走吧。”那钦展了笑颜,转身为她挑起帐帘。
雅予回头看了一眼矮几上铺开的白纸,轻轻咬了咬唇,抬步走了出去。
……
两人一前一后刚出了女眷营,就有仆从牵了马迎上来。雅予本想着是要就近走去那钦帐里,没想到还要出营。可看着眼前马鞍齐备的小马,明白这是他早就预备下,此刻再说不去已然不妥,便没再推脱,随他上了马。
草原的夜美,夏夜尤其美。天空如洗,墨玉一般,漫天的星如灿灿晶莹的珍珠,铺撒开去,那么低,那么近,仿佛伸手即触,又仿佛随时要掉落在厚厚的草甸上。风凉爽,花草清香,举目望去夜深之处,不见漆黑暗影但觉耳目清静、心旷神怡。
一路出了大营,两人无话。
那钦看得出,雅予无心赏什么夜景,甚而,那心根本不知在何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