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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一副心平气和又理所当然,那钦只觉自己在三哥面前为这混蛋求情实在是多此一举!“该杀之人?那我问你:是怎样天大的罪过让你把一个弱女子扔进狼群?!你可知她怀中还有个月把的婴孩??”
“哦,”赛罕淡淡应了一声,又挑挑眉,“不是没死么?”
“我晚来一步,还了得!”
“了不得。”赛罕边应着边拿着金箭左右瞅瞅,帐子空档荡实在没地儿搁,只得别在了腰间。“原本一桩案子让你这一搅,哪里还了得。”
“什么案子?吉达?”那钦冷笑一声,“当日大哥就说,老六的手只管由了性子攥紧,若是一日吉达都耐不得,那便是老天都不容了!”
“啧!”赛罕稍是不满,“我攥我的人,关老天甚事!在我手里就安生待着,想反就得想好被摁死的下场。”
“反?” 那钦问得毫无意外,“他可是投敌?”
“他敢!”
“可是延误军机?”
“那倒也不曾。”
“既如此,再是前线战场,军纪如铁也并非全是死罪,这生死弟兄究竟犯了哪一条??”
赛罕正色道,“不是军纪,是男人的规矩。”
“呸!”那钦狠狠啐了一口,“你这规矩真是多如牛毛,不犯才是怪!那又是什么狗屁规矩?!”
“他私藏我的女人。”
嗯??那钦一愣,顿时哭笑不得,几时起这混蛋老六开始计较女人了?果真是应了草原上的传言,悍狼嗜血,翻脸无情,杀人连个借口他都懒得编!
看那钦错愕的神情,赛罕依然未觉自己的话有何不妥,“五哥,事出有因。你容我查清楚再跟你说。”
“哼,弄了半天还没查清楚,人却先要弄死了!”
“放心,今夜必得有个结果!”赛罕说着就往帐外道,“来人!将……”
“慢着!”那钦喝止,“天都快亮了,那女人已是疯癫不省,今儿就算了,而后再做计较。”
而后?赛罕一蹙眉,心道若非你中途拦下此刻许是已然逼出实情,这一放,各人都重有了思量,“而后”还有个屁用!想是这么想,面上却不便驳兄长,知道他人刚强心却软,那女人今儿是动不得了。只道,“也罢,你先歇着,我去去就来。”
话音未落,那钦一把攥住他的手腕,“既未投敌又不曾延误军机,单单是得罪了你这么个男人,明日再杀也不迟!”
“五哥!你真……”
那钦不再多理会,只从怀中掏出一个一寸来长的小毡皮卷,压声道,“三哥的信。”
赛罕赶紧接在手中,看他甚是谨慎,那钦这才缓了声势,“你细细读,旁的都先放放。”
“嗯。”
从汗帐出来,迎着风,才刚气得发烫的头只觉一阵清爽之后闷闷地疼,那钦定定神,问候在身边的木仁,“吉达呢?”
“关起来了。”
“吩咐下去,没有我的话,任何人不许提审、靠近吉达!”
“是。”
“那女人和孩子如何了?”
“孩子有人照管,那女子现在医帐中昏迷不醒。”
“着人好生照看,是罪是恶,活了再说。”
“是。”
那钦正要抬步,低头又见手上残留的血迹,想了想,转身道,“带路。”
“是。”
一路走,那钦仔细察看,雪中的营地收拾得干净、利落,人声静寂。老六向来如此,总是苛于之后的齐整,越乱,越精。如今恢复得仿佛这一族人如一方尘土悄悄随风去,可见曾经是怎样一场血肉撕杀、生死之仗。
喀勒部落虽不大,可位处草原最北端,天寒风恶,野兽出没,族人不论男女皆是猛悍彪壮,力蛮善战。这么多年,多少部落纷争却少有人敢远涉喀勒。如今这一块骨头终是被狼咬碎了,可谁又知道这残渣可当真收拾干净?想起老六的话,那钦不由攥紧了手心的冷汗,也或许,当真是不得不杀之人……
恶仗之后,医帐中人满为患,人声却不大。看伤兵一个个伤筋断骨、血腥刺鼻,却都锁眉捏拳紧咬牙关,一声不吭。俯身问候,有人竟还能笑颜相对。那钦不觉心惊,真乃强将手下无弱兵,可这究竟是沿袭了他的勇敢还是狠?
走过外帐,打起毡帘进入相连的内帐。女人伤病不多,皆是一副求死的模样。见有的还被缚着手脚,想来是极难缠,那钦蹙了蹙眉,终究没问。
“五将军,军师,” 医官迎了过来。
“那女子呢?”
顺着医官的手指那钦看到角落处干草堆上躺着的人,走过去,俯身蹲下。
这灰白的袍子好是宽大,裹不住她的人,虚虚浮在草垫上。她如此瘦小,除了长发的头颈,身子一点重量浅浅陷在草上,竟是连个实在的轮廓都辩不出。
“如何?”木仁问道。
医官摇了摇头,弯腰在那钦耳边轻声回禀一番……
那钦略是惊讶,轻轻叹了口气,病还好,只怕吓得不轻。中原女子,若非耕田农家大多都被关在闺阁中,不到出嫁连大门都难得出,别说狼了,怕是连狗都不曾见过。刚才那阵仗没被吓死已算是胆大的,但凡醒了,活成活不成的,失心疯都不希奇。
这是个怎样的女子,沦落到此?
“掌灯来。”
“是。”
轻轻拨开纷乱扭结的长发,烛光中终于看清那张苍白消瘦的脸庞……
那钦惊呼,“啊??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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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住了。
日头迟迟爬了上来,映着雪,天地明晃晃的。喀勒营中好是安静,来去人影都遁入一片刺眼的白,仿若昨日那野兽嘶嚎与人声搏命都是一场梦中惊悸。
距离汗帐不远处一座五彩金顶的毡帐,覆了厚厚的雪,依然庄严、富丽,这便是曾经托瓦大妃的寝帐。此刻帐中早不见了仆奴成群、金装银饰,只存了帘帐屏风,并一张重布下的睡榻。
四处角落燃着碳盆,暖暖的。
双肘撑膝坐在榻旁的矮凳上,那钦一动不动,出神的目光轻轻拢着榻上昏睡的人……
灰白的袍子裹在了棉被中,她周身凄厉的颜色终是遮去些。闭着眼睛看不到双眸,白皙的脸庞再无细嫩如玉的光泽,苍白得几乎透明,绒绒的双睫扑卧着,黑得那么突兀。小鼻如雕,唇色泛青,仔细辩,静得似连呼吸都没有,却这精致的轮廓,一如刻在他脑中的影像,一模一样。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怎能想到与她还有今日……
作者有话要说:
、第4章曾经渊源
……
那一年,正是江南梅雨时节,那钦悄悄带人潜入中原腹地,为的却是一桩说不得的差事。大汗的宠妃过寿要正宗的杭丝做衣裳,其实草原风烈,那娇软的丝哪里经得住,可无奈大汗一句话,只得从命。当时两军虽不在战,却依然剑拔弩张对垒着,双方严禁通商,但得有冒死赚银子的也弄不来什么正经物件。三哥怕旁人有闪失,一步不慎燃起战火,遂才差了他去。
避驿站,绕官道,一路耳目延展、小心行事。
中原商市繁华、风景如画,初次到来,人难免眼慌。那钦紧嘱随从目不斜视、谨言慎行,能不开口尽量不言。中原人么,虽不及草原人豪直,却也十分热心,买卖也似兴隆,迎来送往甚是热闹,只是这单子上的物件却一样比一样贵,让那钦心中难免嘀咕。是真如那口舌如簧的掌柜们所诩真值这些银子,还是自己这北方族人的模样和实实在在的银锭子晃了他们的眼,一开口就是让人咋舌的价钱?
思量不及,这深入虎穴的情境实在容不得讨价还价,只能人家开口多少就多少。一来二去,差事倒都办妥了,这囊中却霎时羞涩。
临行前一日,几人装完车已是日上当头,那钦决定用些吃食便上路。特意择了一家背在街巷深处的小栈,两间的门面小楼装点的极是内敛含蓄,已是午饭时分不闻人声喧哗,生意甚是清淡,遂招呼了随从进得门来,见唯一的雅间已闭了门便寻了角落落座。
小二报上来,都是名号极雅的小菜,清淡得与这生意门面甚是匹配。不多问,点了几样菜,一壶茶。
那钦时时提着心,草草吃了几口便住了筷子,独自饮茶。
袅袅醇香带着淡苦,绕在唇齿舌尖浓而不烈别是一番滋味。草原上地广风劲,皆好大碗酒,少小盅茶,这品着的意境更是难得体会。再看这茶壶、茶盏实在是精致,轻轻拈起壶盖,但见壶中翩翩绽着一朵白花,热汤中那般惬意舒展,蕊心嫩瓣新鲜如活;壶壁上雕着山崖、流瀑,应着这花仿若一方世外天地,妙哉,妙哉!
看头领面露笑意,随来的人问,可是见着什么壶中奇景?那钦笑说当真是奇,遂递过去与人传看。这一传不当紧,几只大手拈不稳这细壶,咣铛一声打碎在地上。
毁人财物自当赔付,任是塞内塞外都是一个理。可待掌柜来到跟前儿,那钦才知道这祸惹大了。原来这小栈并非寻常酒楼,乃是个正经品茶的去处。这一壶茶竟是叫出了二两银子,而这茶壶么,不知是讹诈,还是确有其事,据说是景德镇官窑极珍之品,价格不菲。
所谓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更况此刻那钦怀中不过几日简单的盘缠,算起来也将将够买个壶盖。掌柜的见他们面露难色,倒还通融,说留下一人在此候着即可,旁的人可回去取钱。
回去?回哪去?这一犹豫,与人立刻辨出了端倪,才刚的客套冷了下来,掌柜只道:留下物件抵押也可。三个大男人,既无首饰、也无值钱的衣袍,唯一能卖得银两的就是佩刀,可这如何使得?且不说离不得身,怕只怕一旦被人识得,更是祸事!
掌柜的似久经场面,并未被几人彪悍的身型、驾势所慑,竟是要去招呼寻街的捕快来。
眼看着这事越闹越大,那钦急得顿足搓手,正暗自思量动武是否更恶化事端,忽见店小二小跑着过来与掌柜耳语一番,掌柜即刻展了眉眼,拱手笑道,“原来这几位爷与小姐是旧识,恕小的眼拙,几位客官只管慢用,本店这就嘱人再添一壶茶来。”
小姐?那钦这才留意不知几时那雅间已是敞开了门,房中客已然结了茶钱正待离去。那是一位身型纤瘦的姑娘,青丝轻挽,面上掩纱,披了一件薄棉缎的披风,淡淡荷蕊儿的颜色略略镶了几撇竹叶,婷婷袅袅。此时人已走到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