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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才抬眼朝着那金漆宝座上望去。
赵匡胤袭一身明黄色的常服,一条玉带环绕腰间,上坠流云百福的羊脂玉佩,正襟危坐于大殿之中。眉目在还未褪去的玄色大氅衬托下愈现清朗,紫金发冠于头顶熠熠生辉;肤若润玉,唇形轻薄,面廓更胜雕刻一般之分明。这一派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的形容倒全然不似已近不惑之年的他,却更像是一个初入而立的男子风范,真正“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而他旁边落座的美人,假以猜想,便不难看出就是皎月口中常常提起的那位蜀主孟昶的费贵妃徐氏,花蕊夫人。前日在园中只观了个大概,并未看的仔细,今天得以见她真容,令我着实一番啧叹。果然“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此刻她着一身绛紫色深衣,外披一件藕荷色夹层褙衣,朝天髻上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已是流光四溢,而五凤朝阳挂珠钗与其相互辉映,更添神采。再看她额上那璀璨夺目的梅花花钿,是将南北朝寿阳公主所开创的梅花妆演绎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但娥眉一展胜芳华,更是云鬓浸墨两花开,此等女子,能是令赵匡胤忘记了丧子之痛,揽的新人拥入怀,忘却旧人榻上哀,也算的上有丁有卯了。
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回神端起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纵然我现在于赵匡胤无甚感情,然看他这样一幅拥戴佳人的模样,心中也不免感慨,他这个帝王当得,何止寡情,那是相当寡情啊。
随手又摘了颗葡萄放入嘴里,宴会上丝竹声已经响起,几名身着莲青色绢丝绣花长裙的舞姬缓缓入场,伴随着乐曲翩翩起舞。我百无聊赖的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目光正要收回来的时候,却与对面案几前的一个蓝袍男子四目相对,倒让我怔怔的失了好一会儿神。
皎月说过,这宫城内,除去赵匡胤,便只有一人,能够将一袭蓝色穿的如朗月清辉般的出尘脱俗,也只有一人,有那资格坐于我的对面,和着那一众小皇子们亲切的谈笑风声,那便是如今的开封府尹,赵匡胤的弟弟,晋王赵光义。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赵光义那如浓墨化不开的漆黑眼眸,着实让我的心口深深颤了一颤。
葡萄再吃不下去,舞姬一曲完毕,也互相拥簇着一一下了台。殿内的音乐戛然而止,赵匡胤在座上俯视着众人,和颜悦色道:“今除夕佳节,朕为祈家庭之和睦,朝堂之安定,百姓之喜乐,特敬大家一杯。”
众人皆叹,连忙拾起面前的酒杯,拱手作势道:“谢陛下隆恩。”
我用袖袍挡着嘴角,又是将满满一杯酒倒入喉咙中,猛一下咽,便是灼的胸口一阵辛辣,连着刚才那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酒劲,又给翻腾了上来,只觉得不一会儿,面颊竟是火烧一般的滚烫。
我却也忘了,自己从前胜不胜酒力。
抬眼瞥向赵匡胤和那花蕊夫人,正郎情妾意琴瑟和谐的把酒言欢,全然不顾台下还有他那几个七八九岁的大小娃娃,把一桩闺阁之中的暧昧之事在大堂之内做的是雄赳赳坦荡荡。也不知是酒劲的刺激,还是许久不曾出席这样的场合,那一幕看的我有些心烦,又感到头疼脑热,似那花蕊身上的郁金花香还萦绕在殿内久久不能散去,便心有去意,遂抬手招了招皎月,待她凑近来,道:“你且准备一下,这就扶本位回去吧。”
皎月凝神看了看我,关切道:“娘娘可是觉得身子不妥?不如让奴婢禀了官家,特去请常太医前来一看。”
我轻轻的摆了摆手,小声道:“现下正值众人高兴之际,实在不便打扰,况且我只是觉得有些醉意,回去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就无妨了。”
皎月应声,我打眼瞧了瞧正初初将戏台搬上大殿的戏子。借着这空挡,招呼着皎月去将赵匡胤身旁的宦官曹慵请了过来,又让皎月伏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才安心的做出一副病怏怏的形容,将肩膀斜斜靠在皎月身子的一侧,眼神有意无意的朝着上座瞟去。
果不其然,待曹慵在赵匡胤一侧拢嘴说了些什么后,他一副探究的眼神朝着我这边看来,正与我皱眉的愁容相对,半晌后,终于一挥衣袖,示意我离开。
我如获大赦,也不多想,就扶着皎月的胳膊连忙站起身来,一旁沈婕妤见状疑惑道:“姐姐这是去的哪里?”
我朝着她微微一笑,端庄道:“本位忽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得陛下首肯,特先回阁休息,你且继续吃席,与陛下守完这个岁才好呢。”
她一双剪水双瞳仔细的打量了我片刻,忽道:“既是姐姐身子有些不适,那妹妹当尽心陪侍您左右方能应了姐妹之情,”又不等我答话,接着说道:“妹妹这就差青鸾说与陛下,还望姐姐能稍等妹妹片刻。”
我心下有些诧然,皎月之前并未对我提起有关她的太多事宜,只晓得她是在乾德二年被赵匡胤册封为婕妤,本姓胡,名芮孜。建隆元年,昭仪军节度使李筠叛乱,被石守信与慕容延钊两面夹击,节节败退,直至赵匡胤亲自督战,攻下泽州城池,李筠携全家赴火**而死。可怜见他那一个远亲的表侄女,正是胡芮孜,才十五岁,特特收拾了细软前来投奔他,却不想刚巧赶上她伯父一家的惨死现场,哭天喊地中也欲投身火海。幸得赵匡胤怀仁,不愿再生杀戒,又秉持了自己对官民一向宽容的政策,将她从火场救下,带回东京。原本打算赐予慕容延钊做妾室,却因那十五岁的孤女一心要委身与匡胤报恩,几番僵持不下,也不知后来发生了些什么事,赵匡胤竟应允将她充入**了。
令人唏嘘的是,胡芮孜对赵匡胤报的这个恩,却不知从何提起。如果说她真的感念匡胤曾经救她于危旦之间,那么她也应该能够想到,须得她投奔的那个伯父,是实实在在给宋朝军队逼死的。虽说成王败寇,愿赌服输,但她的这个死理,也认的太没了骨气些。
脑中粗粗过了一遍这位沈婕妤的生平,便见她已起身搀了我另一边,由着后侧走向殿外。
转身之间觉得有一道清凌的目光从上面朝我投了过来,又听得背后一声酒盏碰撞的脆响,不愿多做纠缠,只速速于众人沉浸在一派安乐的期间,退了出去。
迎面一阵蚀骨的冷风倒是立时让我清醒了许多。
大雪已经落停,除夕夜里的宫城沉浸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之中,尽管每隔一处就掌了灯,但极目之野,还是透着一股广博的凄凉。初雪和绿湄在前面手执宫灯照路,皎月则收起青伞立于我左侧搀着我慢慢行进;而陪在我右侧的,自然是那位自告奋勇要与我一同回阁的沈婕妤和她的侍女青鸾。
我看着沈婕妤那一副柔若无骨又翩翩迁迁的形容,有些不忍道:“妹妹实在不必特地退席与我一同回阁,到底我这病的不是一时半刻,寻常日子也就罢了,今天正是除夕佳节,委实不应连累妹妹一顿团圆饭都吃不齐整,却要与我这个药罐子在这黑灯瞎火里走上一遭。”
沈婕妤侧身朝我靠了靠,一双水葱般细皮嫩肉的净白之手握住我的掌心道:“姐姐这样说,当真是见外了——”又咬着下唇冥思了半刻,叹道:“姐姐果然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得她这样一说,我有些意外,原来我是与她有过什么干系的么,还是,在这**之中,我和她,曾经算的上是真以姐妹相称的?但我在床上躺了二十八天,却未曾见过她来探望过我一回,如今,却又表现的和我如此亲近,莫不是,莫不是要与我说上些什么?
这么猜想着,果然听得她又继续道:“姐姐身子这样虚弱,却不见官家去轻流阁瞧上一回,现今宫中人人都猜度着,那新来的花蕊夫人,以狐媚之术缠住了官家,是以,是以这往昔太平安宁的**,恐怕日后就要被她给搅得乌烟瘴气了。”
她这一番话说完,我听出了个大概。赵匡胤自建隆元年黄袍加身,禅位登基后,就一直致力于整顿禁军,平反叛乱,清除地方割据势力等一系列朝堂政事之上。如今又是加紧着步伐南下攻打诸国,以实现其统一全国的大愿,对于充盈**一事,从来都没有放在心上,也因此,大宋初年的宫苑,呈现的颇为冷清,即便那整个**的宫娥,笼统也不过三百人。妃嫔之间更是一派祥和安然,几乎没有听说哪个因着争风吃醋斗的你死我活的事故。而自孝明皇后归去,宫中女眷事宜,皆是由我说了算,有不少嫔妃和内侍们私下间都议论我不日将是那宋朝**里的第三任皇后。然世事难料,谁也不知为何皇恩正隆的我忽的就失了孩子失了宠,也不知那原本被罚在洗衣房里做事的亡国之妃怎么就一跃成了这宫城最炙手可热的人儿,倒是让人唏嘘不已,感叹世事变迁,世事变迁啊。
我敛了敛大氅,边看着绿湄手中那忽明忽灭闪闪烁烁的指路灯,边漫不经心道:“妹妹何必这样忧心,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那花蕊夫人生的一副倾城国色,官家纵然再薄情寡欲,到底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日日对着我们这些熟稔面孔,难免不心生厌烦。何况听得花蕊还颇有一些才情,晓得写些明艳宫词来聊以慰藉,那许多词在蜀地还被广泛传播。由此可见,她倒也不是施了什么狐媚之术,我们的官家也断没有那样的低俗,不过才子佳人,惺惺相惜罢了,你等又何必去介怀她曾经是个什么身份呢?”
沈婕妤闻言颇有些惊讶,大概我又表现出了些与从前不同的婉约姿态,她想了一瞬,才道:“姐姐说的极是,官家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断不是我们这些**妇人可以定论的。孝明皇后去逝前,也常言劝谏官家要多纳新人为皇家开枝散叶。只不过,妹妹不懂,若论容貌,姐姐决不在那花蕊夫人之下,论才情,妹妹虽与姐姐讨论的不多,但依姐姐往日的谈吐见闻,举手投足间也是十成十的名门规范,实在不输那花蕊夫人几副矫情造作的艳词。况且在底下的妃嫔和宫娥之间,姐姐的名声也是极好的,全不像花蕊今天那样的嚣张跋扈,行事奢靡。她即便是不知我宋朝皇宫如今克勤节俭,也应该看得出来平日宫中妃嫔们装扮的都是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