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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句。
她回到屋里,小木床里,酣然睡着十个月的小女儿。初音小的时候,皮肤是麦色的,而今长大了,才逐渐白皙起来,但是越来越细的眼睛、越来越长的脸,越发像生父流辉。或许正因如此,流辉对初音格外地看重。这个小木床中的小女儿,比起初音小的时候白皙可爱了许多,却不见流辉对她如对初音那般疼爱。
流辉发觉自己的女儿初音异常聪慧,于是在咨询过斗口的文人朋友后,聘了斗口城中一位孀居的妇人作为初音的老师。这位夫人年四十许,自仙居远嫁而来,据说年轻时在斗口一带就颇负盛名。老师不仅会教初音读书认字,还常常把初音带到外面,她说,被关在一所院子里长大的女孩子,不会有睿智的目光和深远的思考。这是被软禁着的柔荑从来没有给过初音的,初音也因此格外喜欢老师。
如今她教了初音有两个月,柔荑却不曾与她正式地见上一面,偶然在远处瞥见,只记得是一个身材丰腴、相貌平凡、肤色极白的中年妇人。不过,初音自从有了这位老师后,就很少来找她这个母亲了,令柔荑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累,柔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她怀着六个月的身孕,又要照顾不满周岁的孩子,整个人像被吊在树上的纸人,被风刮得飘来荡去,两只脚怎么也踩不着地,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初音?这里没有腾兰王府的如云仆婢,没有人伺候她不说,她还要伺候别人。柔荑不敢向流辉抱怨,因为流辉会觉得,这才是一个女人该过的日子。
小手紧牵着身边的大人,女孩一步一步卖力地爬上高高的台阶,终于踏到城墙砖上。一眼望见不远处的身影,女孩兴奋地挥舞着双手:“爹爹!”流辉惊喜地蹲下身来,迎接女儿蹦入他的怀抱。
流辉擦了擦初音额头上的汗珠,将她抱了起来,小小的初音蓦然感受到城墙上扑面而来的凉风,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流辉说:“正午的太阳这样毒辣,初音不在家里好好午睡,为何到城墙上来?”
“先生说,爹爹正在城墙上巡视,初音想和爹爹一起巡视,就央先生带我来了。”声音虽然是奶声奶气的,答话的态度却一本正经。
流辉欣然摸了摸她的脑袋,抱着她走到城墙边缘,放在城垛上。初音小心地扶着城垛,向下俯瞰,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怕吗?”父亲在身后问。初音镇定地摇了摇头。流辉开心地一笑,把她抱下来:“我的女儿真是非同一般!”
此时,其他将领方走到父女俩的身后。易行听见他夸女儿的那句话,心里陡然一阵波动。细看那个女孩,举止得当,神态沉稳,眉间眼角流露出一股英气,这个女孩确确实实是与众不同的。她与她的母亲柔荑是如此的迥异,以至于易行怀疑她究竟是不是柔荑的女儿,她会走出与她的母亲柔荑截然不同的人生。
“初音,你看,”流辉指着西南方向,“往那儿一直去,会遇到另一座城——滨州。滨州是一座离海很近的城市,马上,爹就要到那里去……”
初音迫不及待地问:“爹爹要带我去看海吗?”
流辉毫不迟疑地答道:“对。再等几个月,等爹爹把滨州的腾兰军赶走,就来接你。”流辉在曲霞的势力,已经没有三支官军以外的势力可以匹敌,想要谋得进一步的发展,只有向如今被官军占据的北、东或西方出手。这三支官军之中,以西方的腾兰军最弱,但比起年富力强、根基深稳的腾兰括苍,洞海莲音柔弱的手腕下的洞海简直软弱可欺,而且,洞海莲音自去年入朝后就不曾回返,流辉不敢公然大规模对洞海兴兵,但一直不间断地悄悄蚕食其地。流辉虽然中意滨州,却十分忌惮盘踞在那里的腾兰军,想不到他不出手,括苍倒先出手了。
“易行,若要你去攻打滨州,你会如何做?”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易行是腾兰降将,让他领兵与腾兰军作战,万一他临阵倒戈了呢?易行按捺下心里的惊疑,整理了一下思路:“滨州之都昌县东境,是腾兰军与洞海军交接的地方,此处防守最弱。如果是卑职,一定会从都昌县进攻。”
流辉反问:“如果洞海军从背后策应,岂非将我军陷于包围之中?”
“但是,拿下都昌县,就可以打开海上的通路。腾兰军一直着重防守东面,并未在沿海部署军队。我军可以不费一兵一卒,踏上滨州南面的开滨县。等腾兰军回头部署南面的时候,我们已经可以和在都昌作战的主力搭上线。滨州的北面和西面是湖泊,那时便是我军对滨州形成合围之势。”
“虽然有些许冒险,不过,这个主意不错。”从流辉的眼神里,易行明白他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那么,易行,你去做这件事吧。打开海上的通路,我在都昌等你。”
只有他的生命,是不值一提的。易行并未对流辉的决定感到惊讶:“可是,流辉大人,我们没有适用于海上作战的船只。”
流辉不假思索地回道:“可以造。”
和腾兰开战吗?这一天终于避无可避地到来。但是,心里准备了这么久,易行还是没有想好怎么面对这种局面。七月初一,流辉率军自斗口出发。知道他们是去同腾兰军作战的柔荑在门口徘徊了许久,却不见易行的身影。流辉等人骑马离开,她被流辉的士兵拦了下来,站在离太守府的大门不到三丈的地方,不安得直跺脚。
初音牵着老师的手说:“先生,我们回去吧。”她又转过身,牵起母亲的手,“妈妈,你不回去吗?”
柔荑的手不经意从她的小手间滑出来:“我不回去——你让我再在这儿待一会儿。”太守府,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看看周围执着寒光慑人的兵器的几十个士兵,一个个像雕像一样矗立在广场上,柔荑就像待在监牢里那么难受。
只是一句话,初音听出了母亲语气中的不耐烦。老师温柔地握紧了她的小手,但是初音依然不想离开母亲:“妈妈在烦心什么吗?”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够她烦的!柔荑忍住了这样回她的冲动。给予初音勉为其难的“慈爱”,已经从流辉的强迫变成了一种自发的习惯。“爹爹说,再过几个月,就带我们去滨州看海。妈妈不要不开心了。”初音笨拙地安慰道。
柔荑向她的老师摆了摆手:“你把她带进去。”那个女人淡淡瞄了柔荑一眼,牵着初音走向了太守府的大门。她对柔荑仅有的印象,便是今天她表现出来的那般,一个冷漠、浮躁、对孩子没有丝毫关心的母亲。不过,她竟然是曾经的腾兰王妃。
清晨的凉意渐渐散去,随着太阳越来越大,广场上热得令人待不下去。柔荑走回到大门处,坐在了门槛上。大门的下面,竟然藏着一只小酒坛,柔荑随手拎起来,里面还剩了大半的酒。
“夫、夫人……”士兵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喝光酒坛里的酒。
柔荑摇了摇空空如也的酒坛:“去给我拿点酒来。”
“夫人,这、这——孕妇不能喝酒啊。”
柔荑奇怪地看着他:“我喝了,不也好好的吗?”流辉终于走了,流辉终于走了。像是一块压在她身上的巨大石头,压得她几乎窒息,终于被挪了开。
作者有话要说:
☆、坐到黄昏人悄悄
酒是好物,抹杀了忧愁,勾起了相思,模糊了记忆,催生了美梦。
柔荑不敢喝得太多,自从一次喝到呕吐昏迷后。她对那一连几天头痛欲裂的感觉记忆犹新。柔荑喝酒,只是为了睡得更好而已。她不喝醉,只喝到昏昏欲睡,然后趴在就近的席子、坐垫、床铺上一觉沉眠。
一个孕妇喝酒是不对的,但没人搭理柔荑,也不会去管她喝不喝酒。流辉走了尚没有几日,不知道是哪个人看不下去了,给流辉去了一封信,流辉马上回了一封信,措辞严厉地责骂了柔荑。但是柔荑不识字,收到这封信后,她只是打开纸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漫不经心地丢到身后。
“这是‘神仙果’,传说神仙就是吃这个的,我们凡人,轻易可享受不到呢。”
端到柔荑面前的,是一只银盘,盛满了五颜六色的、樱桃大小的果实。鲜艳的蘑菇往往是有毒的,她瞥了一眼把“神仙果”送到她面前的人——夕玥,鲜艳的果子会不会一样有毒呢?
这时,坐在她旁边的人毫不犹豫地伸出了手去,拈起一颗果子放进口中。“括苍,别……”来不及阻止了,括苍一边津津有味地咀嚼,一边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柔荑。他咽下去了:“啊,果真是美味。”他没有事。柔荑忐忑不安地拿起一颗“神仙果”——
果肉香脆,清甜可口,当它破碎在齿缝间的时候,一丝丝蜂蜜般的果汁流淌到口腔里。“果真是美味啊。”柔荑夸道。一向很文雅的括苍,竟然捧过银盘,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眼看他就要把一盘果子吃完了,柔荑焦急地抢夺银盘:“括苍,让我再尝一下!”她抢不过括苍,于是一手抓了一把“神仙果”,全部塞进自己嘴里,“好吃、好吃。”
“哎呀,”夕玥惊叫,“这个果子吃太多,可是会闹肚子的!”
柔荑担忧地看看自己的肚子,又转头看看括苍。括苍两手空空如也,银盘依然捧在夕玥手上。括苍端端正正地坐在席上,好像根本没碰过夕玥手里的“神仙果”,柔荑一下子慌了,几十颗神仙果,像打鼓一样在她的肚子里闹腾。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手也痛、腿也痛、屁股也痛。睡梦中的柔荑知道,自己一定是从什么地方滚下来了。她硬撑开眼皮,发现自己正倒在台阶下面,原来昨天喝着、喝着,就在院子里睡着了。
刚才,在梦里,似乎吃了什么东西。
柔荑摸了摸肚子,果真是很痛呢。一定是刚才摔不好了,柔荑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撑着地,艰难地站立起来。她需要回到床上,需要好好休息。
她几乎是爬着到床上的。从到了自己的房间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