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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洞海方面心有灵犀地给出了谢绝这门婚事的回函,这倒令正发愁于不知如何收回前言的括苍松了口气。
持续的战争将流辉的军队再次抛入了危机。流辉管辖下的农民已经不愿意再上缴粮食,前线的战事正在紧要关头,流辉只好下令强征粮食,由此激起了农民的强烈反抗。柔荑藏身的村庄的农民与士兵也开始冲突频现,柔荑在管理俘虏的将领安排下先迁回南麓,数日之后,便收到流辉的命令,将她送到大观。
在摇摇晃晃的小船里,女婴睡得格外香甜。柔荑抱着她,抱到手臂发麻,姱姑才不情不愿地接过去。这个时节还有几分暑气,但河面上反而生出几分凉意。柔荑走到船尾,一想到马上要与流辉见面,便如同一只受惊的兔子那样害怕起来。
柔荑记得大观有一所环绕着高墙的院子,无论是什么样的天气,都潮湿得几乎连人都可以发霉。难道,她又要去住在那个可怕的地方?换乘了牛车之后,柔荑一路担惊受怕,所幸牛车并未把她拖到那所幽暗的院子前,兜兜转转,到了县衙后面一座偏僻的小院前。
流辉如今住在大观一户富裕人家的别墅里。说是别墅,不过一座阁楼,两间厢房,还有阁楼后面一片小巧但幽静的花园。流辉选择这里,是因为与大观县衙挨得近。柔荑到时,并没有见到流辉,一位上了年纪的仆妇把她的行李提到西厢房,这里已经打扫得很干净,而且摆上了一张小木床,显然是流辉为女儿准备的。
柔荑紧张地打量着房屋内外,这里很像是另一个软禁的场所,她是不是又要在这儿被关到猴年马月?她就像被流辉豢养的宠物,困守在狭窄的牢笼。她是鸟儿,热衷于在天空翱翔,不是小狗,甘于为主人看家护院。流辉,怎么能如此对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西风岂是繁华主
直到女儿睡下,柔荑才得空洗去一身风尘。她沐浴过后,姱姑便自己沐浴去了,柔荑在廊下铺了张席子,恣意坐在席上,散开一头湿漉漉还滴着水的青丝。手指卷着一缕头发,不停地绕啊、绕啊,她愣愣地仰着头,面对着高空中的一轮秋月。
八月,很快又是中秋了。这是括苍不在她身边的第三个中秋了。
不知道这一个又一个中秋,他是怎样度过的,谁又在他的身旁?柔荑黯然落泪,时光那么长,人的记忆却有限,她的内心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惊恐。她在恐惧,有一天,她会被广源遗忘、被括苍遗忘。
她失落的背影,像月光下孤独绽放的水仙,洁白的中衣反射着明月的光辉,在深邃的黑夜中,显出深深的落寞。流辉悄无声息地靠近她,只见柔荑突然立了起来,端正地跪在席上,口中念念有词:“女神,请保佑我,保佑我快点回到括苍那里去吧!他一定会想我的,我的孩子会想我的,他们都会想我。如果我不回去,他就会、就会、就会……忘了我吧……千万不能让他忘了我啊……”
一只手毫无预兆地自背后搭上她的肩膀,柔荑倒吸了一口气,习惯性地反手紧紧抓住身后人的手腕,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倏然松开了手:“你……”
流辉绕到她的前方,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忽然瞥见她眼角的光芒:“你哭了?”柔荑不答,默默地偏过头。流辉用手指梳理着她透湿的发丝:“为什么要回去?腾兰括苍当真有那么好吗?”柔荑并没有出声,低落的情绪让她维持着难得的沉默。流辉猛然掐住她的脖颈,强迫她扭过头:“你的女神不会保佑你的,否则你也不会沦落到我这里!”
柔荑紧紧拽住他的手,试图把它掰开。流辉松开手时,一用劲把她推到了地上:“你的女神、你的括苍,都不管你了。你若真想回去,还是对我祈祷有用点,或许我心情一好,就放了你呢?”柔荑气愤地瞪了他一眼,抱着膝盖缩起身子。
流辉单膝跪下,从她手臂外侧环绕过来的手臂突然向内一翻,把柔荑双手箍到背后。柔荑痛得挣扎了一下,不晓得他要干什么。流辉紧密地贴着她的后背,附在她耳边说:“这几个月在乡下,过得开心吧?”他把柔荑的两个手肘几乎按到一起,痛得柔荑低低啜泣。西风微凉,侵袭着她的身体,完美无瑕的肌肤在月光下散发着白玉一般的光辉,冷的却她是自己。
很久很久,不曾触碰过这具美轮美奂的躯体。流辉亲吻她,像啃食猎物的豹子。
他喜欢她,不仅仅是因为她美丽,还因为她是王妃、是他的仇人的妻子。流辉的心里藏着一只凶猛的野兽,在菸芳的面前,他不得不将这头猛兽压制在心底。当他遇到了柔荑,在虚荣和仇恨的引导下,野兽受到的钳制被一点点打开,他要做回那个野兽般凶猛的自己,在两军阵前、在名利场上、在柔荑身上。
攻打曲流的事,进展得很不顺利。强敌的压迫使原本一盘散沙的曲流城迅速组成了新的军团,一心一意对抗流辉。曲流城内的诸军这时候似乎达成了一个共识:他们过去所遭遇的一切,其实都是流辉的阴谋。流辉听到这种传言,哈哈大笑:“我能够有如此长远的思虑,离一统曲霞也不远了。”
话虽如此,流辉的心情却因为战事受阻愈发烦躁。一个月内五次赶赴前线,向众将领施压。但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城中的军民遭遇饥荒,攻城的军队也得不到及时补给,对垒双方进入了一种微妙静止的状态。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流辉的将领们对攻城一事开始怠惰,流辉深知攻占曲流是取得双赢的唯一办法。如果此时无法拿下曲流,尽管可以撤军来缓解危机,但恐怕再难有机会进入曲流。月底的时候,流辉又要离开大观了,柔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待在军营里,还要这样来回奔波。
尽管他酷爱折辱柔荑,对那个小女儿却是极尽疼爱。当他步入房间时,见到柔荑正在哄女儿睡觉,立刻连脚步声都温柔起来。柔荑幽幽地瞟了他一眼,抱着女儿踱着踱着,就转过了身去。于是流辉走到她们母女身边,静静地等待,看女儿睡熟了也不敢出声,直到柔荑抱得累了,把她放进小床里。
流辉靠在小木床边上,宠溺地看着熟睡的女婴的脸庞。她有两扇长长的睫毛,圆圆的鼻头,和肉嘟嘟的小脸。她一定很美,或许,比她的母亲柔荑还美,流辉简直不能想象她长大的样子。真舍不得离开她,流辉忧伤地叹了一声气。
他背对着自己的时候,柔荑就忍不住会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趁机逃离。就算明明知道,外面还有守卫,她根本逃不出这里。流辉好像知道她内心的企图,回过了头来看她:“我给她想好了名字——初音。音是我母亲的名字,初音,是我的第一个孩子。”
柔荑对他的话一点也提不起兴趣,但是深知他对这个女儿的一切都无比地关注,她敷衍地应了一声:“哦。”一个字,将她无所谓的态度展露无遗。
流辉骤然暴跳如雷,瞬间跳到柔荑的面前一拳将她击倒。柔荑倒地,错愕地看着怒火冲冠的男人。她后知后觉地捂着肩头,好痛。前一刻还被熊熊怒火燃烧的流辉,一转眼就平静了下来,平静得犹如一座冰做的雕塑:“你给我记住,你只是一个俘虏,而她是我的女儿。她的一根头发,都比你的性命还要珍贵。如果你再敢用这样的态度对待她,我会把你丢到江里去喂鱼。”
柔荑安静地管自己爬起来,一直向后挪,倚着墙坐好。奇怪的举动使得流辉的视线持续停留在她的身上,柔荑在墙边默默坐了一会儿后,突然埋头大哭起来。她原本想忍着,至少到流辉看不见了,再偷偷地哭。可是流辉一直这么盯着她,她的心里愈发害怕。
柔荑的哭声惊醒了小木床里的女婴,被惊扰的初音又困又气,大声哭闹起来。流辉赶紧转身到小木床边抱起女儿,对柔荑说:“别哭了,女儿要睡觉。别哭了!”他吼得越凶,柔荑的哭声越响,流辉手里的女儿就要哭得比母亲更响。气急了的流辉冲上前一脚踹在柔荑腹部:“不准哭!”柔荑惊叫一声,痛苦地伏在地上,咽不下喉咙底嘤嘤的哭泣。
“将军,你看!”
士兵惊讶地指向曲流城,易行举目望去,曲流城上,竖起了一排排颜色鲜艳的旗帜。那不是属于他们所熟知的任何一支军队的旗帜,如果非要说,倒有一点像官军的旗帜。即使身为官军,旗帜也有所不同,比如腾兰官军和洞海官军,旗帜采用朝廷统一的制式,但分别采用腾兰王室和洞海王室的标识。易行熟知这两个王室的标识,这个标识不属于任何一家。那么,离曲流最近、最有可能出兵曲流的,只有北方的雅原。
显然能想到这一点的,不是只有易行。易行身后的士兵们低声议论起来。
流辉初到军营,迎接他的就是曲流城已归附雅原的噩耗。流辉一下懵了,怎么又有一支官军,插足曲霞的事务?他虽然未能完全控制曲流城北面的通路,但斥候时刻在那一带巡逻,竟然让曲流守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出,一路跑到雅原求援。对雅原王来说,曲流过于偏远,因此一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兴趣,但现在,显然是急红了眼的曲流匪军以归附雅原为条件,请求雅原王出兵制服流辉。雅原官军的旗帜已经竖立在曲流城上,雅原官军应该不久就会兵临城下。
流辉一把扫掉桌面上的笔筒:“攻城!三日之内,给我攻下曲流城!”
将领们互瞪了半天,终于有一个人站出来支支吾吾地说:“流辉大人,雅原军随时到达城下,我军因为长时间得不到充足的粮食补给,士气与体力都十分的低落,那时对我军将是灭顶之灾。”
“就是因为这样,我要在雅原军到达之前,拿下曲流。否则,这辈子,你们都不会机会踏进曲流城。”
又是一阵沉默。“流辉大人,现在我们的士兵需要的是休养。”这些将领,和大多数的士兵,来自南麓的各个县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