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腾兰王府比柔荑以为的还要大上许多倍。采珠在前面引路,柔荑却在后头东游西荡,闹得采珠不得不三步一回头将她看好。“采珠,那房子真好看!”“采珠,这儿有鱼!”“采珠……”采珠被她喊得头都疼了。王爷说柔荑夫人不懂事,采珠才算领教了,明明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心性却同小孩一般。采珠十一岁入王府,虽然能明白几分那种大吃一惊的感觉,彼时半大的她却也不曾这样闹腾。采珠一路好声好气地应着她,不时提醒一句:“夫人,我们还要去见王妃呢。”
柔荑的目光不断在亭台楼阁间转换,一座壮丽的三层楼阁矗立眼前,她不禁问:“采珠,那里住的是什么人?”楼阁的二楼、三楼的窗户洞开,鹅黄的纱帐被清风卷出窗外,在蓝天的背景下飞舞。飞檐下垂着精美的风铃,一片片铜片坠在长长的细绳上,在风中打着转,阳光照在旋转的铜片上,一闪一闪。
采珠瞄了一眼:“望仙台是举行宴会的地方,平时没有人住。”柔荑的目光向着望仙台流露出向往:“这么漂亮的屋子,空着多可惜呀。”采珠噗嗤笑道:“难道夫人想住到里面去?”“为什么不?”柔荑看着她,奇怪地眨了眨眼睛。采珠一时答不上来,为什么不?确实,为什么不呢?
王妃对柔荑的到来似乎不是很意外,采珠请婢女入内通报,柔荑站在王妃的卧室门外,东张西望。王妃的房子很普通,但是她的庭院打理得格外有韵味,东边一株石榴树,西边一座亭子与主体建筑以长廊衔接,长廊后面,是看不见尽头的长廊交错的景象。采珠忍不住小声提醒她:“夫人,不可东张西望,这样会失礼于王妃的。”
柔荑向她斜了一眼,本分地收回了张望的目光。这时婢女走出来,请她入内。柔荑小心地踏入门槛,和她的房间不同,王妃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柑橘香。她偷偷地朝里看,见一个梳高髻的女子依靠持卷坐在桌前。
采珠轻轻碰了碰她,柔荑走进屋里,乖乖地屈膝行礼道:“柔荑参见王妃。”出来之前,采珠刚刚教过她礼节。柔荑学得快,动作也很得体。
王妃慵懒地抬起眼帘,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好像蒙上了一层雾,五官亦被掩藏在薄雾后而显得不清晰,教人形容不出来是什么样一个形状。好看,但并不惊艳。王妃穿着白色的丝绸衫子,鹅黄色的抹胸,她握着书卷的手露出一组金钏:“你叫什么名字?”
柔荑愣了愣,刚刚不是告诉过她了吗?她重复道:“柔荑。”
王妃问:“素手柔荑?”柔荑傻傻地点了点头,尽管她并没有听懂这个词的意思。王妃放下书卷对她招手:“过来。”柔荑走到她的桌子对面,王妃伸出了手,柔荑也将手伸出去。她握住柔荑的手,拉到自己眼前细瞧了瞧,嗤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挥挥手让柔荑退回去。
柔荑奇怪地扭头看着采珠,却见采珠始终低着头不曾看她们。王妃又问:“听说,你是清凉山来的?”“是。”王妃似乎陷入了思考:“清凉山、清凉山……王爷去年往清凉山探路,你是不是那时遇到的王爷?”
盈盈的眼眸中瞬时闪出了光彩:“是。”遇到括苍永远是她最好的回忆。没有这后来的灾难的故事,更是她最宝贵的东西。
王妃也注意到了她的神情的变化,心中奇怪,脸上却十分平静:“你是自己来广源找王爷的?”
“是。”柔荑毫无隐瞒。
王妃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明显的笑意:“你是良家女子吗?”柔荑疑惑地看着她,这个词确实在柔荑的理解范围之外。王妃似乎也意识到她的与众不同,说道:“若是良家女子,岂会这样不顾廉耻地私奔而来,投怀送抱?不是放荡是什么?”
柔荑一时语塞,气得满脸通红。一名婢女没忍住笑了出来,柔荑瞪了她一眼,她不自然地扭过头。采珠默默不敢作声,柔荑气得拂袖而去。采珠吓得不知所措,想要追出去,又想到王妃还在这里,于是向王妃请示:“王、王妃,奴婢去把她追回来……”
“不必了。”王妃冷漠地说,“这个女人,是个什么来历?”
采珠惶恐地摇头:“奴婢不知道,听说是旖堂王子带来的。”
王妃复又拿起桌上的书:“旖堂王子带她来之前,总有个来历。你知道了,再来告诉我。”
采珠追出时,柔荑已经不见了踪影。采珠心下更慌了,她不清楚柔荑记不记得回去的路。采珠问门口的侍女:“她往哪里走了?”
侍女指了指长廊方向:“那边。”采珠暗叫不好,她果然没有往回走。这个主子什么都不懂,脾气又不好,第一次面见王妃就惹下了这样的事,看来以后的麻烦会源源不断。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楼中昼漏长
一边在心里叫苦连天,一边不得不仔细搜寻柔荑的身影。采珠才走出不远,背后突然跳出一个人拍了下她的肩:“采珠!”采珠惊魂未定地捂着胸口:“夫人你吓死奴婢了。幸好你没走远。”
柔荑道:“我不认得路,走远了怕你找不到我。”
采珠盯着她看了半晌,觉得还是应把话说出来:“夫人,您在王妃面前太失礼了。”柔荑不高兴地撅起小嘴:“是她骂我‘放荡’。”采珠无奈劝道:“可她是王妃,您是夫人。王妃要怎么说,您就算不满意,也不该就这样走了。如果王妃告诉了王爷和太妃——”
柔荑并没能领会采珠未讲明的话:“会怎么样?”采珠无可奈何地叹气:“总之,奴婢奉劝夫人以后在王妃面前,尽量保持恭谨。”她说教的口吻让柔荑极其反感,催着她:“好了好了,快带我回去。”
柔荑百无聊赖地趴在软榻上,剥去上衣,脊椎的曲线极其优美,裸露的皮肤似白玉一般光洁。浣纱站在榻边,衣袖用丝带扎起,柔若无骨的双手在柔荑光滑的背上揉按。采珠站在榻边给她们打扇,柔荑的手指在几上的小屏风上戳来戳去:“采珠,你说括苍在忙什么?”现在才是中午,柔荑已经被无聊折磨得要发疯,采珠说括苍至少要天黑了才会来。但也可能不会来——采珠并没有对她说,因为采珠估计,柔荑刚刚来到王府,括苍至少会眷恋她一阵子。
采珠答道:“王爷是腾兰之主,腾兰那么大,上上下下得有多少事啊。王爷要忙的事,多了。”柔荑至今不太明白括苍的工作到底是什么,只是,从采珠她们的话听来,括苍很忙,很忙很忙。
柔荑没有再问,指尖在屏风上划着、划着,突然想起了拜见王妃时发生的那一幕:“采珠,为什么王妃看到我的手就笑了?”“王妃笑了吗?”采珠反问。她看了看柔荑,她正疑惑地端详着自己的手:“是,笑了。”
半晌采珠都没有回答,浣纱小声地插话道:“夫人的名字柔荑,就是比喻女子的手。王妃是不是因为这个才笑的?”
“柔荑,就是手吗?”柔荑出神地看着自己的手背,以前她的手很嫩很美,现在却黑了一些,也糙了一些,必定是因为路上太辛苦的缘故。
浣纱轻声问:“夫人的父母给夫人起这个名字,难道没有同夫人解释过吗?”
柔荑笑了一声:“我的名字不是父母起的——我父母起的名字,不叫柔荑。这个名字,是括苍起的。”浣纱觉得奇怪,抬头看着采珠,采珠半点反应也没有。柔荑自言自语似的说:“原来,柔荑是手的意思——我知道了,王妃一定是嘲笑我的手难看!”浣纱的脸突然涨红起来,采珠也显得惴惴不安。“怎么了?怎么不按了?”柔荑问。
“对、对不起……”浣纱赶紧继续给她按摩背部。柔荑的心思好似全都在那双手上,再也没把目光从手上移开。
当婢女把晚膳摆上桌时,柔荑再次忍不住问道:“都快天黑了,括苍还不回来吗?”在山寨里,人们一向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外出打猎的男人们,到了晚饭的时刻,也要该赶回来了。柔荑虽知这里与山寨有诸多不同,却不以为有什么事是能比晚膳还重要。
采珠告诉她:“王爷素日都与王妃一同用膳。若是王爷晚上要过来,会提前派人通知我们的。”
听到“王妃”二字,柔荑的脸上隐隐露出了不悦:“你是说,括苍他可能不来吗?可是他不来这里,该去哪里?”采珠不知该怎样回答她。饭菜已经上齐,柔荑却不肯拿起筷子:“我一个人,吃不下。”
采珠为难道:“除了王妃和太妃,王爷向来不同其他夫人一起吃的。夫人你闹脾气也没用,王爷要来,也是用过膳后。”
“我不是闹脾气。”柔荑严肃地说,“我不喜欢一个人吃——我不饿。他不来,便不来吧。”王妃是他的妻子,论身份比她尊贵,这点柔荑理解。但他既然可以陪她一起睡,为什么不能陪她一起吃饭?“采珠,括苍有多少个夫人?”
“不多。还有一位妆雪夫人,王爷还是世子时,她就在侍候世子了。”采珠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不过,前几日听说王爷新聘了一位夫人——应该是本月十八过门,还有四天。”
妆雪,她没有见过,也没有听过。柔荑按捺着怒气:“在你们这里,一个男人,可以有多少个妻子?”来广源的路上,柔荑或多或少听说了,男人可以有一个、两个,或者更多妾,而女人,同一时间只能全身心地向着一个男人,即她的丈夫。柔荑起初不能接受这种奇怪的规定,但屡屡在与他人的争辩中败下阵来,她也无可奈何。
“一个——”采珠知道她是口误,她想问的,应是一个男人,究竟可以纳多少个妾。“至于纳妾多少,律例各有定数。王爷贵为腾兰之王,不在此列。”也就是说,括苍想要纳多少个妾都可以?
柔荑叹了一口气:“采珠,你不觉得这样的规定很奇怪吗?为什么他可以今天陪那位夫人,明天陪这位夫人,我却只能眼巴巴在这里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