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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玥不相信那次只是柔荑的口误,她不算个好奇心很重的人,但是,这种问题,必定要弄个水落石出。那个女人生过孩子,她初到王府时,这样的流言兴起过一阵。可是,毕竟没人能拿出证据,一年过去,也从来没人听过或见过她的孩子,流言就逐渐被人们淡忘。夕玥一直认为那荒谬之极,堂堂腾兰王怎么会收纳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尽管她拥有无人可匹的绝世容颜。如今看来,这不仅仅是流言而已。
从怀孕以来,跟柔荑套近乎的人越来越多,连妆雪也夕玥也不例外。不知是否怀孕了性格也变了,夕玥觉得柔荑没有从前那样难相处,她甚至会常常邀请夕玥一起娱乐。柔荑会玩的游戏很少,夕玥很耐心地一样样教她。
在柔荑面对着面前的棋盘发愁的时候,夕玥假装不经意地问起:“柔荑夫人,你抱过婴儿吗?听说婴儿软软的,很不好抱。”柔荑的注意力成功被从樗蒲中拉了出来,费神地想了很久:“大概没有。但是,婴儿小小的,应该没那么不好抱吧。”“听说刚出生的婴儿只有巴掌大,你见过吗?”“当然见过。”柔荑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那么小小的人儿,一定很有趣。”柔荑摇头:“可难看死了。”“怎么?”柔荑沉默了片刻,垂首:“……都是血。”
夕玥的眼神紧紧地盯着她,连一根发丝的颤动都恨不得看清楚:“你这么了解,倒像真的生过一样。”柔荑看着她,眨了眨眼睛,满不在乎道:“是生过啊,那又怎样?”夕玥倒吸一口凉气:“你……生过孩子?”柔荑并没有否认:“嗯。”她的坦诚,反而让夕玥尴尬:“我们前后脚进的王府,总共也不到一年,好像,没见你怀过呢。”“那是以前生的,你当然没见过。”夕玥两眼直直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了。
柔荑的目光回到了棋盘上,细细琢磨着,又听耳畔夕玥的声音道:“那日我问你,你为什么不说呢?”柔荑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那时不是被括苍、被王爷打断了吗?”括苍那一声咳嗽是故意的,分明是不想她说出来。不过柔荑认为,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
好像是这样的。夕玥的话题再次遇到了阻滞:“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去年,大约是春末的时候。”柔荑用不是太肯定的口吻回答。夕玥胆战心惊地问:“你、你嫁过人?”她今天真是古怪极了:“当然没有。”“啊,那怎么会、怎么会……”“很奇怪吗?”柔荑反问。回头一想,是有些奇怪。在夷族里,也只有结过婚的女人,才会生孩子。于是柔荑回答她:“有了,就生下来了。其实我也不想生下来,只是不知道怎么会有的,也不知道怎么办。等着等着,他就自己出来了。”
“就那么、稀里糊涂?”夕玥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搞糊涂了。一心琢磨樗蒲被屡次打断,柔荑不耐烦地道:“你不要再问了,很多事我也不记得了。”夕玥简直无法相信:“不记得?这么严重的事,居然不记得?”柔荑嘴一撇:“不开心的事我都忘得很快的。如果每件事都要记得,我早就死了。”
就像对括苍,只记得他的好,而他对她的——不,不要想,什么都不要想。记得他们曾经那样相爱过,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梦频惊
彩衣红裙的少女站在屋檐下,苍白的脸色在鲜艳的服装凡尘下,更加令人觉得,她是一个病人。其实,她没有病,只是连日的反胃呕吐、心悸失眠以及悲伤哭泣,将她折磨得如此憔悴。
圣祠的门终于打开,少女的神情稍微放松了些。一个少女闩好门,轻快地向她跑来。她急忙迎上去,牵起少女的双手:“阿班!阿班,你舅妈怎么说?”阿班的舅母是寨子里仅有的一位女医生,但她最主要的工作不是为寨子里的女性看病,而是接生。
阿班面露难色:“圣女——我觉得,十有八九,我们猜对了。”柔荑的手无力地垂落。阿班抓着她的肩膀问:“圣女,怎么办?”柔荑反抓住她的手臂:“我不知道。但是,阿班,你一定不可以不管我啊。”阿班紧紧抱住她的好姐妹:“你是圣女,我是阿班,我怎么会不管你?”
商量之后,她们决定再等等。毕竟没有懂得医术的人为她验证过,尽管有相似的症状,一切也只是猜测。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到第四个月的时候,柔荑抚着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两名涉世不深的少女收拾了行囊,连夜逃出山寨。但是,听着对面山头传来的狼嚎,她们胆怯了。阿班哭着问,离开了大岗寨,她们能去哪里呢?听说外面有成千上万的城市,有几百万甚至几千万人,她们怎么找到那个叫括苍的男人?大岗寨有她的父母亲人,也有柔荑的父母亲人,她们这样逃走了,家里人不知该有多伤心。
柔荑被阿班一番话说得泪流不止,抱着阿班在林间小道上狠狠哭了一场,趁着天色未亮,两名少女相携走回了大岗寨。
两人一起编造了一个理由,说是女神托梦,要柔荑闭关修行,才能得到更多的神力来庇护族人。愚昧的族人对圣女的这番言论深信不疑。柔荑把自己关进了圣祠的密室里,因为怕人看见,她白天不敢出门,阿班也很少来看她,只有在夜里偷偷聚在一起聊天谈心,玩耍解闷。
两个懵懂无知的少女在一起天南地北,什么都聊,唯独没有好好想过,怎么解决那个离诞生越来越近的婴儿。直到——
长命锁、一对金手镯、一对金脚镯,纷繁精美的图案让柔荑讶异地睁大了眼睛。“按照腾兰的风俗,应当由外公外婆为新生儿准备一整套的首饰,你只能自己准备了。我让人事先打造好了,你先收着,待孩子出生之后,取出来给他戴上。”
柔荑小心翼翼地用红绫把金首饰包上,护在手心里,使劲点了点头。正在上菜的浣纱道:“王爷想得可真周到。”说着,向柔荑一笑。柔荑的心原本就扑扑在乱跳,被浣纱这么揶揄地一瞥,顿时脸红得不敢抬起来。
括苍看着她娇羞的模样,煞是心动。将一双筷子放到她的手上,道:“等得这么久,早该饿了,多吃些吧。”见柔荑许久不动筷子,问:“怎么?”
柔荑咬着筷子笑笑:“我只是想——有你,有浣纱和采珠,事事都为我想好,真好。”
括苍的心中某处,仿佛被她所触动。柔荑看到他的脸上失去了所有表情,沉吟半晌:“柔荑——没事,吃吧。”
柔荑一头雾水,括苍径自进食,也不再催她吃饭。她的内心惶惶不安起来,自己是不是说错什么了?“王爷?”括苍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柔荑想了想,忐忑地说:“我想起从前在寨子里,怀孕的时候一个人躲在黑漆漆的小房间里不敢见人的日子,所以才会这样说的。我也是真心这么觉得,觉得会被这么多人关心、照顾,真是像做梦一样。”
这下反而是括苍疑惑起来:“我没有认为你说的是假话。”柔荑奇怪地问:“那你为什么——突然就不开心了?”括苍沉吟了一下:“柔荑,你之前生的,是男孩是女孩?”柔荑愣住了,原来他在想这个?柔荑稍稍回想了一下:“是男孩。”括苍一边夹菜一边似是不经意地说了声:“那真是可惜了。”
这年八月十五的庆典上,柔荑无疑占尽了风头。三层望仙台灯火通明,这广源城中数一数二的庞大建筑,浑身散发着比月亮还夺人眼球的光芒。几百盏琉璃彩灯悬挂在四面,那是王府为柔荑举办的祈求顺利分娩的仪式留下的。
夕玥站在庭院里,抬头,仰望着高高的望仙台,几百盏琉璃彩灯似乎要向她坠来。望仙台顶层的露台上,两个人影依稀可见。夕玥眯起眼,她看不清楚,也不愿看清楚。夕玥走进望仙台,正好看见一个人从楼上下来:“旖堂王子。”好似要出门去的旖堂向门口的方向走,来到了她的面前:“夕玥夫人。”
夕玥的目光掠过他腰际,那腰带的玉扣上刻着她再熟悉不过的标识。夕玥会心地一笑:“月色正好,王子急匆匆往何处去?”旖堂抬头望望楼上:“月色正好,自然寻个清净去处赏月去。”“是呢,望仙台如此人声鼎沸,又怎么能欣赏到月亮的清冷高贵?”夕玥提议道,“妾身知道一个赏月好去处,不知王子可愿赏脸?”
在四面帷幕垂落的凉亭里,一只瓷壶坐在泥炉上,飘出袅袅茶香。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望仙台,甚至望仙台四周点缀的琉璃彩灯。旖堂品尝了一口夕玥为他倒的茶:“听说夕玥夫人精于茶艺,此茶汤色均匀、气味清芬,果然比别处更胜一筹。”
夕玥苦笑:“比何处?比柔荑夫人的茶吗?”
旖堂笑道:“夕玥夫人说笑了。她怎么会懂茶艺呢?”其实,她只是一个除了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但是,就是那美貌,让人欲罢不能。他如此,易行如此,千千万万的男人都如此。那么,大哥呢?旖堂自认为对括苍的了解无人能比,但括苍对柔荑的态度淡漠得实在令他费解。他以为没有人可以逃过柔荑的美丽,是他高看了柔荑的魅力,还是小看了括苍的自制力?
“王子对柔荑夫人很了解?”旖堂没有回答。“差点忘了。妾身听说,是王子将她带入王府的,那王子怎么会不了解她呢?”
“夕玥夫人的茶煮得不错,话却说得不好。我不是拐弯抹角之人,夫人有话不妨直说。”旖堂将外袍掀了一下,露出腰带上的玉扣。那是夕玥的娘家所制,他收下了夕玥娘家的礼物并且穿戴在身上,说明他接受了邀请,成为夕玥的同盟。
是,既然是自己人,没必要如此遮遮掩掩。夕玥壮了壮胆子:“从王妃到下人,王府中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柔荑的来历。柔荑是王子带进来的人,王子应当最清楚。”
“这恐怕要令你失望了。”夕玥心中一凉,莫非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