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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发软,怎么也不敢迈步。他递给我两把匕首,用力推我,我只能摸黑进去,耳边好像都是狼骚臭的喘气声,想象着它们朝我扑来,把我撕碎的样子,那证明着你要清醒地承受骨肉相离的剧痛。我越往里走,脚越软,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是没有选择,我只有握着匕首。然后我眼前一团黑影蹿过,当时我心中一恍,脚不受控制,直往回跑,很快便跑出那里,跑回了住处。我有多后悔自己跑出来呢,我是宁可自己死在里面,也不愿跑回来的。我看见姨娘躺在草丛里,衣衫褴褛,脸上是血。我问她怎么了,她不告诉我,我一下子明白了,但是我杀不了他。姨娘为我吃了许多苦,她本不用这样的,现下还为我遭受非人的磨难,我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我只能再跑回林子里,举着匕首,找绿眼睛的狼。我真的杀了一只狼,第一次体会了杀戮带给我的快意。后来,我遇见当今皇上,他当时落难,有时候的眼神很像那只狼承受我尖利的匕首时的眼神,我就知道,我能让这个人听我的。再者,我想离开那个鬼地方,那里根本不是人呆的,练武场里的人血永远没有干过,人和人之间是敌人,不是你死在我手里就是我死在你手里,只有强者能留下来。离开前夜,我亲手杀了我的老师,用屠狼的方法。
“为了生存,在那里我杀了多少人,自己也记不清了。可是自从十三岁后,我最轻视的,也是死亡,世上没什么比死亡更让人轻松的了。你看清没,我是这样的人,手上尽是罪恶的血,这一切都会有报应的,所以我等着。”
安常大人说完即哭了,像全身疼痛难忍一样蜷缩着。他深陷在罪恶与死亡的泥淖中,不能向上也不能向下,直直地面对永不干涸的发臭的污血,那即是他沉默地面对自己的生命时所作的思考。他有超越死亡恐惧的罪恶感,有比狼牙撕扯血肉更痛的痛苦。天下人看安常大人,是一个不可一世、冷漠倨傲的人,而这个人不能拥有世上最简单的东西,这个人经历浩大的地狱之行,这个人只要回忆就是满眼的杀戮灾难,他又怎么与世人同行,琢磨世人琢磨的东西呢。
苏信春温柔地抱住景瑢,柔软的双手抚摸他僵直的脊背,没有眼泪,像个真正的母亲,承受莫大的懊悔与悲哀。
“都过去了。上天给我们孩子,他唤您做父亲,一切都要完美起来,又怎么会有报应?我们都要向前看,大人,孩子很快出世,您是他唯一的父亲,您要给他丰衣足食的生活,教他识字念书,教他成人,这不是老天给人最大的幸福吗?”
“我真的能成为一个父亲么?”
“当然。”苏信春身体里猛然有什么东西抽动,眼泪瞬间流淌下来。
这个世界上,人是形形色色的,他们想要拥有权力,想要拥有财富,想要拥有丰收的季节,都是理想。最重的是人心,最轻的也是人心。景瑢拥有世上最简单的梦想,却为此走着世上最艰难的路程,因此,他的心大概在梦中最轻,在梦醒时最重。苏信春望着他泪痕斑斑的睡脸,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是离他最近的时候,在她明白他生命里那些无限残忍的东西之后。
她亲了亲景瑢的脸颊,搂着他躺下来,感到腹中小儿踢在自己的肋下,安心入梦。
第四十一章
更新时间2012610 21:43:11 字数:852
苏信春有孕一事,安常大人刻意隐瞒,并没几人知晓他将为人父,虽有几个亲近的人了然于心,但他们见安常大人行事,明白此事不宣扬为宜,便不约而同守口如瓶。只是战将军等辈诧异向来骄矜不羁的安常大人转了性子,行举温和客气起来,倒宁愿相信这个年轻无知的人也畏惮自己的势力,再不敢任意相撞,开始忍气吞声了。
四月中旬,景珽世子次女出世。苏信春暗暗备了礼送过府去。
端午这一日,安常大人下朝后匆匆走出宫门,遭到战将军讥笑,“都说大人风姿高迈,行举如歌,看来很是嘛,疾疾似风,脚步声哒哒成歌啊,哈哈哈哈……”说着跨上马,引来一串笑声。
安常大人正上马车,听到这样的话也只是翘了翘唇角,便上马车了。
因这几日是苏信春临盆的日子,安常大人不敢懈怠,下朝即回府,公事一应在府中处理。天气渐热,苏信春挺着大肚子行动不便,总卧着也睡不安稳。
元统六年端午亥时末刻,苏信春诞下一子。安常大人抱在怀中,细细看着,对苏信春说:“他真漂亮。”
苏信春问:“像谁呢?”
慕夫人笑道:“多像大人,额头、鼻梁,与大人小时一模一样儿。”
苏信春听着直笑,慕夫人笑叹道:“你也抱大半个时辰了,不嫌累么,给我吧。”
安常大人连退离了慕夫人两步,站定说:“我不累,怎么会累呢,一点儿也不累,好着呢。”
慕夫人失笑,“名儿起了么,是什么?”
安常大人颔首,望着小儿,好似同他讲话:“拟好了,就叫弥宣,取长久而宽舒的意思。”
安常大人几乎一夜未眠,到寅时时稍眯了会儿,便更衣上朝去了。路上遇见宝嘉郡王,后者遥遥立着,想上前同他讲话,安常大人怔了怔,绕开去。
史料对安常大人的记载是最严谨详细也最具争议的一则,包括他的生活习性与为官姿态,而无半点其长子景弥宣公子的记述,大概因为景瑢为保其无虞成长将他藏匿抚养的缘故,也和其生身母亲苏信春后来入宫为妃有莫大干系。
大衡史籍关于安常大人景瑢的记载从元统五年直接跳到元统八年,元统八年说的是他再居安常位,期间两年余的动向是空白的。这都是后话。
若按原来的时间看去,安常大人自小公子降世,生活自然美满安逸,认定苏信春为夫人,不做二想,这很合他的性子。
第四十二章
更新时间2012610 21:58:40 字数:3539
近来阳京城最热闹的话题就是文禾郡主的婚事。瑞亲王千挑万选千等万候地相中的人却是个籍籍无名的边城小子,难免招致非议,笑传是文禾郡主年纪大了,长成没人要的势态,故不得不“贱卖”。
苏渐东在百姓眼中不是个良婿,在瑞亲王府也非良婿,瑞王爷是为女儿性命才忍下这位营行官,周重修也不理会这个姐夫,周毓聪在外求学未归家,所以,这桩婚事,只是周雪绮一人满意。
文禾郡主不止一次叫苏渐东不要理会家中人的眼色,“我嫁了你,就是你的人,我便听你的,关他们什么事。”这是周雪绮的话。
苏渐东说:“哪儿来的歪理,你是王府的女儿,怎不关王府的事?”
周雪绮笑道:“他们百般刁难,你不生气?”
“不生气,你能嫁我,他们就是我的恩人。我配不上你,这是我千万世修行来的。”
“傻子。”周雪绮笑嗔他,“你才是我修行来的。”
七月,苏渐东调到长尉大人手下做副统,一个月后,他与文禾郡主的婚事宣告天下。瑞亲王精心挑选了十几年,竟寻得一位出身平凡的年轻人,苏渐东虽然在阳京城小有名声,作为准郡驸马爷,还是让天下人失了望。
苏渐东为人谦厚恭卑,颇识大体,的确如安常大人所言,是位前途宏远的人才。瑞亲王也渐渐看清自己姑爷的能耐,遂更为认真地为其前途计算起来。
难有人预料到,数年后接当朝安常大人之位的,会是这位年轻人。
元统帝在一次群臣议事时,突然打断,笑望瑞亲王道:“皇叔,文禾妹妹下嫁的那位公子,是叫苏渐东?”
瑞亲王正襟危坐答是。元统帝略一思虑,道:“朕想起来了,就是上年马球赛出彩的那个营行官。”他将目光移向安常大人,“还说过这位少年颇似七墨当年。”
七墨是安常大人在司域宫的名。他含笑不语。
“不成材,圣上见笑了。”瑞亲王道。
“这孩子现下当着什么值?”
瑞亲王听此便知元统帝的意思了,说:“做着御卫军左旗副统。”
元统帝拄额沉思,“这是个四品的官,不说其他,也委屈了文禾妹妹。传朕旨意,进苏渐东为三品正尉。”
瑞亲王立即离位谢恩。
“皇上,臣依仗浩荡皇恩,要再请圣恩了,请皇上做绮儿的证婚人。”
元统帝点头:“皇叔不说朕也是涎着脸要求皇叔的。”说得众人皆笑,起来恭喜元统帝与瑞亲王一番。
苏渐东如此受元统帝厚待,阳京城便轰动了,言苏渐东是新贵,言苏渐东前途未可限量,连他清白的出身也被传闻渲染得似迷似幻。
作为姐姐,苏信春自然高兴,却也含着忧虑。依她本意,苏渐东靠自己的才能一步一步上去才合时宜,一切来得未免太快了。
苏渐东提官次日夜里拜访安常府,身后跟着文禾郡主,还没行礼即对安常大人坦白文禾郡主不妨事,也早知晓自己有苏信春这个姐姐。文禾郡主起先还羞涩文静,含羞少语,待抱了小公子,才放松下来,向苏信春笑道:“小公子真可爱。”
苏信春一直认为文禾郡主金枝玉叶,高高在上,又因其性情大方,心胸宽阔,故往日只对她敬而不亲。今日看来,她在苏渐东面前,俨然小女人模样,事事顺着他,是真情相负的人,便少了几分隔阂。
“郡主可别再夸这孩子了,大人做父亲的,每日里不下十遍地讲孩子如何漂亮如何聪慧呢,我听着都臊。”说得苏渐东和文禾郡主大笑,都说想不到安常大人是这样的人。
“我们弥宣禁得起夸赞,是不是?”安常大人俯身对小儿语,文禾郡主轻摇了摇孩子,柔声说:“宣儿,我们来认一认,这个是父亲,这个是妈妈,这个是舅舅——”
“这个是舅娘。”安常大人指着文禾郡主接话,文禾郡主脸上立即绯红,躲开安常大人,“宣儿不要学你父亲,口上没理。”
安常大人笑了,看向苏渐东道:“郡主看上去喜欢孩子喜欢得紧呢,你别辜负她。”说罢又撑不住笑了。文禾郡主红着脸不理会他们,转向苏信春拉东扯西。
孩子让奶娘抱去睡下后,几人因高兴一起坐下吃些酒。离去前,苏渐东对安常大人和苏信春说:“那一天望大人一定来,我们好给您磕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