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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信春难抑兴奋,差点跳起来,“是,大人!”
苏信春双颊绯红,眼睛清明有神,又戴着雪白的绒帽,样子着实可爱。安常大人初见这样朴实美好的姑娘,心里喜爱。以前厌恶这女孩的纯真,后来虽有改善却始终将她当孩子看。现今她是个上妆少女,品性自然,安常大人颇觉随心。
当晚,真儿的信送到。她随季良世子去晏田王署将近十个月,首次来信。安常大人就餐时打开来阅读。信中描绘那边景致,再讲王府中人待她如何疼爱,最后言明回程,讲次年春时回阳京。
“不知觉真儿出嫁也一年了。”安常大人呢喃一句,顿觉疲乏无力。苏信春听此感慨,想这一年安常大人艰难坎坷,几乎不能活下来,默然惊悸。
“信春你几岁了?”
“过年就十六了。”
“你也觉得时日太快了吧,这真可怕,令人懊悔。”
“大人您一点儿没变,仍旧受人敬仰,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真是个孩子,难道我是要活给别人看的吗?”
“是我太笨了。我只想有人爱着,无论怎么样都行。”
安常大人心念一动,看着苏信春。她歪着脑袋靠在桌角,自我感叹。
“你怎么啦?没人爱你吗?”他故意玩笑,苏信春却很认真。
“有的,当然有。我娘很爱我,然而她去世了,爹虽然顾怜我,终究比不过大娘的狠心。她怎么能够把我卖了呢。”苏信春啜泣起来,安常大人觉得她未免随性,又怜悯她不幸,只任她抹泪涕。
“这有什么的,你要回家,随时都可以的。”
苏信春惊喜地瞪住他,随后又趴下去,“不的,我不回去。”
安常大人沉默一阵,依旧默然不语。苏信春忽然明白自己失礼,忙站起来整衣容。
今年三月刚上任的齐吏大人杨文叔因其家眷大大受贿,被告到安常处。安常大人严惩杨文叔及其家眷。齐吏官职元统帝交安常大人任人。上下都无疑认定了一个人——安常大人最最器重的李居恒。
安常大人是个行为怪异脾性难测的人。谁也猜不透为什么他不提拔李居恒,而让周世律做了齐吏。
消息传到康平王府,那里就一片喜气。临新郡主暗暗揣度,觉得很突兀,联系到自己拜访安常大人,他会不会因为自己是秦征颜表妹而做了这样决定呢?这个人行为不端还要籍此来赎罪吗?又看一家人喜气洋洋,丈夫对安常大人素来尊敬,是不会同意自己看法的,而且这个时候未免太扫兴了些。
只有在战将军帐下任职的周世珩不为弟弟的事高兴。周世律一升便是二品,高他一级,而且是受安常大人之惠,甚为郁闷。
“这人手段太高明了,当今有谁比得过呢。”瑞王如是说,有人不解。瑞王料定今后朝廷将有所动荡。其子周重修不试进官,封为安常卿尚。
时日逼近新春,又是一个欢腾之日。除夕之夜合家团圆欢庆,那日早上起就有礼品陆续送入安常府,繁盛之景,百年不见。
康平王正月初八摆宴庆寿,请柬谨送而来。安常大人回复来人,不敢怠负王爷厚恩,必合仪前往拜寿。
除夕宴毕,安常大人亲自送慕夫人回明宛院,慕夫人睡下后他回到自己院中来,对苏信春说:“我觉得精神愈加清明,毫无倦意,想再饮些酒,你也坐下吧。”
苏信春加了些碳在火炉里,净手坐到安常大人桌前,奇善也坐下。他木讷不善言辞,对安常大人却忠厚至极,在他发现苏信春对主人一心一意后,并不排斥这位少女。
苏信春饮下两口酒,双颊嫣红。安常大人笑道:“你会喝吗?”她怔了怔,说:“不知道,真辣啊。”
“这倒可以学,女子该能饮、善骑、明文。”
“大人的说法与我娘小时候教我的有出入。”
“令堂有道理。只是我希望女子该有那样的品性。”
苏信春凝眉不语,感到这话的分量。忽听奇善说:“瑞王府文禾郡主倒合了这样的性子。大人心中所愿意的女子世上不多有的。”
“我是有点固执了。然而女子有了这三个品性就够了吗?文禾郡主确是世上难得的女子,性情瑰丽大方,不知怎样的男子配得上她。”
苏信春默然饮下第三口酒,安常大人笑了,“你倒很喜欢饮酒。”
“大人说的三个品**婢一个也没有,打算加紧修炼,不然呆您身边也是受嫌弃的。”
安常大人大笑,亲手为她斟了一杯,“我总想象,为什么这么好的一个女子在我面前却没有发现呢?我真可以将你培养成合心意的女子,那该多么美好。从来没有我可以掌控的事,你可以满足这一点。”
“奴婢愿为大人做牛做马。”
奇善吓了一跳,所幸两人都已醉了,只是安常大人的想法匪夷所思。如果不是醉言,那后果极其可怕。
安常大人带着醉意入榻,就寝时对苏信春说:“你留下来,我们说说话。”苏信春坐在床侧,抱着被子。她这时清醒很多,却不知讲什么。
“你什么时候进这儿的?”他突然这么问,苏信春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向烛火。
“十四岁,入冬的时候。”
“你一定很伶俐,不然姨娘不会喜欢你的。”
“奴婢伶不伶俐大人该清楚的啊。”苏信春笑起来,安常大人也失笑,他侧过身来,面对苏信春。
“你入衾来吧,外头多冷啊。”
“嗯?”苏信春一愣,安常大人好像幡然明白,说:“你有兄弟姐妹吗?像那样同榻卧语,多么美好。”
苏信春小心翼翼除下鞋子,缩到被中,她朝安常大人羞涩一笑,满脸通红。这个姑娘想这就是有了夫妻之实了,那苏信春便是他的人。这想起来更加美好,她很喜悦。
“你知晓姨娘将你送到我身边是有目的的对吗?”两张脸对在一起,便有了气息相融的暧昧之态。苏信春心如战乱,猛听这样一句话,吓了一跳。
“大人……”她半坐起来,外头寒气贯入,又忙躺下。
“你别慌,我并不介意。”
“大人,您别生气,夫人是为您好,是我太愚笨了。”
“你不愚笨,然而你为什么不依姨娘说的做呢?”
“您这样尊贵,信春哪敢有半点不敬之意,我这样……只怕让您厌恶,再也不能……呆您身边了。”
安常大人默然无语,气息均匀。苏信春以为他睡着了,便一动不动地流泪。过了一会儿,他翻身平躺,说:“待你日后发觉我的不堪,便没有现在的情挚了。我知道的,这世上不会有人乐意爱我。”
“您怎么会这么想?慕夫人一直爱您。我……誓然不变的。”
“这是我亏欠姨娘的地方,她为我受了巨大的苦。你这孩子不知轻重,怎么发起誓来了?”
苏信春不说话,心想自己可以呆你身边一直爱你,你迟早知道的,现在说也说不出,也说不明白。她早没了往日的痴心妄想,只想一心一意跟着安常大人。
苏信春在安常大人不在府中自己闲暇时去牵马练习。她让大家瞒着安常大人,怕被取笑。练骑术何等艰难,一日几个时辰下来,大腿就痛得不得了,几日后,几乎走不了路。安常大人早已知晓,只是不理会。半个月下来她都在坚持,不免感到怜惜,为她寻了一匹个头小巧的马儿,让高技骑师教导。二月中旬,苏信春已经可以驰骋自由了。
慕夫人观察这边院的动静,以为苏信春已讨得安常大人欢心,便感到喜悦。可是安常大人仍是三番两头见良芳与孟镜瑶,这使慕夫人疑惑不安。她问苏信春,苏信春却又不明事理,答非所问,令她失望。
苏信春自然不懂事,她仅仅因与安常大人同衾一夜,便认定自己是他的人,对良孟两人感到不悦。
有一次孟镜瑶给她好处,让她不用喝药。她反而加重了药量。苏信春不明白药的用处,只恶意捉弄。次日其腹痛病重,躺了几日。安常大人知道后,哭笑不得,责问苏信春。
“你小小年纪,就打坏主意了?”
苏信春跪着一言不发,一脸倔意,安常大人失笑,“你觉得自己对了。”
“我不知那药会伤人。”
“照你这么说她死了也怪不得你。”
她不说话,可是一脸的理所当然。安常大人觉得有趣,自己和一个小孩理论什么呢,便不再理会。
第十六章
更新时间2012422 21:24:09 字数:3226
周世律出任齐吏一职,使诸王有了缓和之气。除瑞王的鸿锐世子位居长尉,贵廷世子似乎没有多大实权。他们言谈中表明都深知安常大人不敢公然挑战王家权威。
春,扶音郡主远嫁襄圆国储君。
今年军锵会,安常大人被任命为祭祀总司,然而后来有所更改,总司之职落在长尉大人身上。
今年马球赛安常大人亦不参与,错过两年。二十三岁的安常大人正是风华正茂时候,却没有同龄人的活气,自十九岁登上安常之位,这个少年就过早地表现了慵倦之意,并且体弱多病。
如今他坐在元统帝右侧楼阁观望台上,与文正大人李鸿笙同席,看着沙场上一群朝气蓬勃角力的少年人。
苏信春初次见这样盛大的场面,马球赛之激烈令她不禁时时发出惊叹。
“可惜了,四号该低下身子,直勒对方马腹抢球的。”她惋惜地说。
“你看得懂?明年换你去。”安常大人吓她,她却不觉,盯着下面,点了点头。
“你看,里面哪一个是李居恒大人。”
苏信春认真找寻,指了几处,均自摇头,最后忽然笑起来,“那儿,就是那个三号。李大人手上一枚戒指的。”
“你和他打赌了是吗?”安常大人问道,苏信春惊讶他为什么知道,觉得李居恒告诉他不对,“有这么回事。”
“你们赌什么?”
苏信春欲说忙又噤声了。她赢了,李居恒要送她一匹马;若输了,她便要同他去逛四月的庙会,这会引发误会,让人觉得毫无礼节。
旁坐的李鸿笙此时心里觉得不悦,觉得儿子无礼,与一个侍女闹到一块儿去。
“文正大人,令嫒身体怎么样了?”安常大人突然发问,李文正一愣,哼了一声,说:“多谢大人费心,小女还算康健。”
安常大人轻轻一笑,“久无拜访,还望婷妤小姐谅解。”李文正惊诧地瞪他一眼,不发一语。赛事结束,贵廷一队胜,场上一片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