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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薄幸-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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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晌午车马备足,薄媚离开流火国都。临别时,问了雍门轩一句,流火是否还尊乐邑天子?雍门轩回说当然,天子九五,世代为尊。
  其实原本打算问她“流火有无反心”,但这种问题就好比对面问人“你有没有色心”一样,不能直接问。便是问得出口,也绝对得不到真实的答案。正如她没有问慕广韵。
  此事不可言说。
  离城时是骑着赤鬃大马,正值初秋,细雨蒙蒙,落叶缤纷。一路的行人流连回顾,交耳称赞马上娇娘好容颜。薄媚想起儿时,每每纵马高歌,乐邑城中总是炸开了锅,恨不能口口相传“快跑啊快跑啊,混世小魔王来了”。往往被称赞娴静美好的是她身边的夙白。如今换了这样一副光景,倒让她怀疑是流火国民友善,还是夙白不在少了对比,还是年华老了她也变得静默了,或者真的是那“芳华劫”的药效?令她不经意间流转风华。
  这样,未尝不好。反正要让她自己去修那美人气质怕也修不来,如今算是无心插柳。
  她不反感别人惊叹的目光,护卫之人却仍是谨慎地将围过来的百姓尽数驱散。终于有人打听到,说这马上惊艳之人原来是堂堂岁Ч鳌_踹跎忠淮伪ⅰM蝗挥腥吮ё篷唏俪宓铰砬埃虻乜耷螅底约汉秃⒆佣碱净贾丶玻抟┛删龋鹑怂邓挈'公主是岁星转世,赐人间祥瑞。于是苦苦求她,求她让自己触碰一下岁星神的仙足,以除身上污秽邪气。
  薄媚见那妇人脸上身上皆是溃烂痈疮,面目狰狞,有些犹豫。然看她一脸悲戚,仿佛自己再犹豫下去就真要害她母子丧命了,又有些可怜。很想告诉她自己同她一样只是个凡人,没有超能力。但那显然于事无补。心想与其过后悔不当初不如眼下日行一善,于是点头准许,伸脚过去。
  那妇人欣喜若狂,膝行着前来。手刚伸到一半,却突然被人挥剑斩断。半只手臂旋转着飞出去,鲜血喷涌。眼看就要溅到薄媚脚上,她却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身子猛地往后一栽,险些栽倒在地。多亏握紧缰绳,方才安然无恙。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猛抽马尾,惊了马,载她向前窜出去老远,这才没使她身染妇人鲜血。惊魂甫定,便见有人跨着马走到身侧来,竟是雍门襄。
  “果然是瘟神!”他冷笑着看她,“麻风病人也敢碰,不要命了么?”
  麻风病人?薄媚回头,见那妇人抱着半截血淋淋的手臂哭嚎,痛不欲生,怀中婴孩掉在地上也顾不得。周围的人纷纷退避,离开她三丈之外,惶惶不安指指点点。
  “来人,”雍门襄道,“拖去城外烧死。”
  “慢着!”薄媚欲纵马上前,却被雍门襄拉住缰绳。转眼看他,一脸冰霜,“君侯,你这是草菅人命。”
  “患了这种病,就该死。”
  “她是你的子民。”
  “除了她,我还有千千万万的子民。我岂能为了一人,置万民性命于不顾?”雍门襄立马挺身,向百姓朗声道,“我的子民,你们觉得,这个女人该不该被烧死?”
  “该,该——”
  “烧死她,烧死她——”
  薄媚看着众人冷漠憎恶的表情,甚至还有人愤怒难当用石子砸那妇人,突然感觉心底酷寒。何以本该是最淳朴的万千百姓,在面对一个与他们同样的生命时,如此的绝情?他们都不会设身处地去想,假如换了自己去承受这般不由分说被强加于身的无助命运,会否想要得到救助?
  或许他们想的是——反正不是我,故而不关我事。
  “不要这么轻易地杀人。难道就没有救她的办法吗?这个病,或许可以治愈。”
  “你这叫做愚善,妇人之仁。”雍门襄十分不屑,一面命人将妇人拖走,一面死死拦住欲上前去的薄媚,“救是救不了的,她必死无疑。若是为做无谓的尝试,再害别人染了病,你要如何面对那些人?如何向那些医者的父母家人交待?根治此病,是有办法。但唯一的办法,就是斩草除根,令它灭绝!”
  薄媚眼睁睁看着妇人被人一剑毙命,尚未冷却的尸体被草席裹着拖走,地上一路血迹,惨不忍睹。而自己则被拦在离她五步之外,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样无力。雍门襄只说:“既知是我的子民,就不要插手。”
  薄媚看到地上的襁褓散开,里面婴孩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知否娘亲已不在。“孩子有未患病?”薄媚问。
  雍门襄命人去看了一眼,回禀说眼下没有犯病的迹象,但也说不准。
  薄媚道:“不许杀他!”又补充道,“你要不肯,我把他带走。”
  “不必。公主若有闪失,流火担待不起。”雍门襄见她坚持,似乎极为认真,纠缠无意义,将染血的剑扔掉,回身上马,道,“放心,若确未染病,我不杀他。公主好走,后会有期。”说完走掉。
  薄媚看着孩子被侍卫抱起,也重新上马。临走又冲雍门襄背影喊了句:“我可记得这孩子的长相,君侯莫要骗我。过些年我会回来看他是否安然。”
  雍门襄听了觉得好笑,孩子的长相,过些年还能认得出才怪。
  白歌,楚衣宫。
  慕广韵披着青缎衣,撑头伏案,掌灯批文。初秋的暮寒,如窗外的雨,不绝如缕,细微的风,也能穿过衣物,沁入肌腠。
  已经比往年加了三层衣服,还是觉得冷。今年似乎格外的冷。
  看着千篇一律的奏章文书,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耳侧传来隐约轻响,先是叮咚流水,而后渐渐化入弦中,婉转悠扬,脉脉动人。
  谁在弹《秋水》?思绪甫一至此,琴声就戛然而止。而后静了一阵,窗外传来渐渐清晰的“笃笃”声,越听越像伐木声。慕广韵心里惊了惊,起身推窗。
  窗外清寒扑面,裹挟着雨水。院中古柏风雨飘摇,没有人在旁。恰此时孟寒非敲门进入,慕广韵下意识问了句:“是谁砍了院中的白桐?”
  孟寒非一愣,道:“广韵,这里是白歌。”
  慕广韵也是一愣,又看了看院中,摆手作罢:“何事?”心中犹在想,原来既无人弹琴,也无人砍树。又幻听了。
  “北狄向墨颐宣战了。”
  “哦?”慕广韵揽一揽衣襟,“这是好事。”
  “若是来向我们借兵,借与他否?”
  “我师劳顿,需要休养。”
  “明白了。”孟寒非又道,“还有,东戈眼下内忧外患,东海夷人遭了海灾,连番骚扰东戈与常棣。他们的计划恐怕有变。若来借兵,借与他否?”
  “借与。”
  孟寒非又禀报了诸多军政要务,慕广韵一一认真听着,不时点头指示。又禀报诸多杂事,绵延两刻,慕广韵听着,只觉得越来越烦躁,充耳都是琐事,听不进去。
  又耐心听了片刻,突然发问:“阿轩有未捎来消息?”
  “流火国?”孟寒非想了想,“流火进来无事,无非是雍门襄在朝中颁布新令……”
  “薄媚有未安全送达乐邑?”
  孟寒非愣了愣,方想起前日的确有一封雍门轩私信,因军务信件过多,将它忘在了一边:“哦,前日倒是送信来说,队伍已经出了流火国界,走的玟山东路官道,一路坦途。”
  “那应该十日内可到。密切关注乐邑消息。”
  “是。”
  默了默道:“公子桀可有派杀手去阻劫?”
  “未有。说是路上无风无浪。属下之前留在悬花国境内的探子也回报说,公子桀陵墓近日没有任何异样。”
  “那便奇怪了。路程已过半,公子桀还无动静……他行事绝非无缘无故,何以劫了薄媚一趟,又这样轻而易举令她逃脱……该不会……”
  孟寒非见他脸色阴沉,猜到其心中顾虑,道:“轩公主信上说,薄媚未曾有中毒迹象。”
  慕广韵点点头,眉头却仍深蹙不解。
  有人来叩门,是安排照顾风栾的婢女。她说风姑娘摆了小宴,请公子过去。

  ☆、一梦一梦

  (第五十八章)
  风栾住在非烟阁。清秋沐雨,桂华流瓦。
  这种天气,要是配以油腻腻的饭菜香味,就显得俗气了。好在风栾不是一个俗气的人,满阁飘香的是葡萄美酒并桂花佳酿。
  慕广韵应邀进门时,只见婢女,风栾不在。慕广韵在摆着酒樽的桌案后坐下,对面妆台上有一只双鲤戏莲纹饰的铜镜,镜中的他有点变形,眉眼看起来很是淡漠。
  端起案上斟满的酒,盯着水面晃了一晃,缓缓饮尽。使个眼色,婢女又上来为他斟酒。除去斟酒声,屋中似乎还回响着另一个水声,若隐若现。“风姑娘呢?”他问。
  “在楼上沐浴。”婢女道,“是否要奴婢去请她下来?”
  “不必。”
  案上搁着一柄团扇,扇上绘着袅袅烟霞,烟霞中有亭台凌空,俊逸公子如痴如梦,伸手绾着铜镜中绝色女子的三千青丝。一人镜里一人镜外,分明相隔两世,青丝却破镜而出。好像志怪话本里的插画,诡异而旖旎。
  画旁提了一行隽秀小字:一梦一梦,一惊一变,一瞬一念,一恨一恋。慕广韵将这十六个字默念了多遍,总觉得是在形容“断魂”。
  又等了片刻,有金铃声响起,香风旖旎。帘幕层层掀起,风栾却没有走出来。最后一重宝帐被侍女挽起时,慕广韵看到了风栾曼妙的身躯,跪坐在对面榻上,背对着他。轻薄衣衫自肩头滑落,滑过背脊滑过臂弯,慵慵懒懒堆积在榻间。她肤如凝脂,光洁如玉,纤腰一把,楚楚动人。壁灯的光华流泻在她背上,便泛起水光,如最细腻的丝绸一般。
  最令人啧啧称奇的,是她自腰间蔓延至右肩的一支藤蔓,蔓上开遍绯红桃花,至绚至烂,至冷至艳。
  怎不叫人春心萌动。
  慕广韵愣了一愣,淡淡撇开眼去。侍女们识趣地退下,轻轻掩上木门。慕广韵又晃了晃杯中酒,一饮而尽,方才放下起身。
  刚一起身,就感觉有风掠过。窗子猛地大开,有人一跃而入,举剑刺向慕广韵。慕广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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